谢秋白冷笑道:“我当他杜蘅有多厉害呢,结果还不是没读懂《孟子》?”
“话也不能这么说,《孟子》一书博大精深,若无十年八载的研究,也不是那么容易能懂得的。”孔德彪道。
“既然晚辈有所惑,我等自当为其解惑。”钟神秀姿态透着一股优越,“封姑娘,把杜公子到底有什么疑惑啊?”
封若颜从衣袖中将杜蘅写的两首诗拿了出来,双手递给了元德秀。
元德秀满面微笑的打开了第一张纸条。
之前他就有意将杜蘅收入麾下,杜蘅若能为他所用,那么东岐学派在大梁传播学说,将会如虎添翼。
别的不说,就是杜蘅的口才,就能成为他们的一件利器。
“完廪捐阶未可知,孟轲深信亦还痴。”
元德秀念完这两句,神色有些不对,继续往下念:“岳翁尚自为天子,女婿如何弟杀之?啊,这……”
“这就是杜蘅提的问题?”元嘉震惊的道。
这哪里是问题啊。
这分明就是在质疑孟子!
元嘉知道这首诗针对的是《孟子·万章》,里面提到完廪捐阶的典故,尧生活过的很简朴,却赐给了舜很多牛羊,还把两个女儿嫁给了他,也就是娥皇女英了。
但是舜的父亲瞽叟以及弟弟象对舜不好,数次想要加害于他,让舜爬上屋顶整理茅草,却在下面放火烧他,舜穿着很大的衣服就像飞鸟一样逃出了火灾。
之后他弟弟象,又让舜去打井,然后往井里投石块,想要将他砸死,但舜早有准备,从井壁挖了一条隧道逃了出来。
杜蘅这首诗的质疑就是,舜都是尧天子的女婿了,他弟弟又怎么敢去杀他?
全家的富贵都是从舜那里得来的,按常理说这就是一棵金钱树啊,为什么要去杀他呢?
可见这不过是子虚乌有,捏造出来的事。
孟子又怎么深信不疑呢?
封若颜道:“两位夫子,这是杜公子第一个想要请教的问题。”
元德秀自然无法自圆其说。
孟子的道理讲的不错,但是很多逻辑要是深究起来,根本站不住脚。
比如舜不告而娶,孟子给出的解释是君子以为犹告也,就是说舜没有禀告父母就娶了老婆,按照传统观念,这是不合礼法的,但君子认为跟告诉了父母一样。
这就是在耍流氓啊!
小人不告而娶就不行,但舜就可以,因为君子推崇舜,所以就必须给他的行为合理化。
凡事就是君子说了算呗。
元德秀一生致力研究《孟子》,想将孟子学说发扬光大,可是遇到书中一些逻辑硬伤,他也只能耍流氓了。
“瞽叟素来不喜欢舜,偏爱小儿子象,为人父母偏心,这也是常有的事。”
他不想继续这个问题,迅速的打开第二张纸条。
定睛一看,瞬间面如土色。
很快,血气上涌,将惨白的脸又给涨红了。
“噗——”
一口老血喷在纸上,身体向后仰去。
钟神秀吃了一惊:“师兄!”
元嘉、孔德彪、谢秋白急忙围拢在元德秀身旁。
封玄夜和封常在都被吓了一跳,齐齐站了起来。
“纸上写了什么?”封常在紧张的问道。
封若颜看到元德秀都喷血了,不由慌了起来,将杜蘅写的诗背了出来:“乞丐何曾有二妻,邻家焉有许多鸡,当时尚有周天子,何事纷纷说魏齐?”
“嘶——”
封常在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杜蘅这厮太狠了!
孟子为了论证自己的观点,经常会编故事,其中就有齐人有一妻一妾的故事,那个齐人天天去坟地里要饭,竟然有两个老婆,邻家焉有许多鸡说的则是月攘一鸡的故事,说有一个人每天偷邻居家一只鸡,觉得自己太缺德了,就改成每个月偷邻居家一只鸡。
显然都是很荒诞的。
当然,这是孟子打的比喻,荒诞一点也无可厚非,为的传播他的思想,更易于别人理解。
但后面两句就要命了。
当时尚有周天子,何事纷纷说魏齐。
这不仅骂了孟子,连孔子都骂了啊。
你们不是口口声声说恢复周朝的礼乐盛世吗?
怎么不去效忠周王室,而偏偏跑去魏国、齐国这些诸侯国游说呢?
周王室大厦之将倾,不见你们这些圣贤君子力挽狂澜,你们都跑到诸侯国去宣传各种治国的理念,帮助他们富国强兵,你们不是乱臣贼子吗?
封常在想着,冷汗都下来了,内衫都被湿透了。
这话表面上是在质疑孟子,实则是在揭露整个儒家的虚伪,封常在身为一个读书人,此刻心里的恐惧可想而知。
之前杜蘅来送端阳,见他出口成诗,封常在对他有所改观,觉得是个深藏不露的才子,心中有意想要好好培养,但现在……他对杜蘅只有敬而远之。
此子如此叛道离经,未来是要闯大祸的。
不由看了封若颜一眼,好在女儿尚未嫁给杜蘅,否则封家必然被他牵连,落得一个身败名裂。
“夫子,夫子!”
在元嘉等人的呼唤之中,元德秀缓缓睁开双眼,手里颤抖的拿着手里那一张纸:“何事……纷纷说魏齐?何事纷纷说魏齐……”
“元夫子,你请息怒。”封玄夜上前赔罪,“杜公子年轻气盛,不知轻重,乱提问题,你是饱学厚德之士,千万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封玄夜心里清楚,东岐学派倘若拿着杜蘅这句话做文章,必然引起南北文坛的震动。
到时天下文人儒士,都会跟杜蘅站在对立面。
好在杜蘅是以后学晚辈之姿,来向东岐双秀讨教的,他只是发出心中的疑问,来找东岐双秀解答。
“封姑娘,你回去……回去告诉杜公子,他的问题……老夫才浅德薄,无法……无法为他解惑。”元德秀浑浊的目光看向封若颜。
封若颜恭敬的作揖:“是,晚辈会转达杜公子。”
“元夫子,你先起来。”封玄夜上前帮忙扶起元德秀,同时顺手就将元德秀手里的纸张扯了下来。
这首诗可不能落入东岐学派的手里,更不能流传出去。
心里难免为杜蘅担心起来,这孩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叛逆了,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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