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秒钟的寂静,李厚慢慢抬起头来。
满屋子人没有一双眼睛是看他的,全都要笑不笑的模样,不是望天就是看地,好像房梁要断,地下会钻出一朵花来似的。
再看林氏,衣服头发都没乱,脸上也没有伤痕,若不是眼眶有些红,和平常也没什么区别。
李厚只觉天降大雷,劈的七魂三魄都飘出去神游了。
“咳,老头子面关其貌,只不过心火太旺,伤身伤肾,这样,回头儿让小春树去我那拿些修补的药丸,很快就好了。”说着,郝郎中将跪在地上的李厚搀扶起来。
郝郎中什么人,好歹活了五十来年,什么事儿一入眼,已经猜的差不太多。
如此尴尬的事情,为了他好徒弟的屁股和腿,他自然是帮着要圆一圆。
但心里也是不断琢磨,一会儿要怎么将自家好徒弟完整的带出去,这次真的是有些过分,将一家之主的脸丢在大家面前。
这要是他儿子,他肯定能拿着绳子将他吊起来,用鞭子抽上一天一夜,什么玩意儿的熊孩子,连老爹都涮。
见林氏和李厚两个好像哑巴不说话,郝郎中便追随早已逃之夭夭的小春树的步伐,闪身离场。
“那个,爹娘,我和大哥跟着春树一起去拿药吧,这小子最近太皮,万一再把药给弄丢了。”李春妮收到师父郝郎中递过来的眼神,瞬间明白,扯着李春山就往外走,将屋里的空间独独留给林氏和李厚两夫妻。
李厚垂着头坐到床沿,从林氏的角度只能看见李厚下垂的嘴角。
“家里也没外人,老幺这次是过分了,回头我好生说说他。”其实林氏刚才对于李厚是满腹怨言的,更是有无数的质问在等着。
她想问问李厚,心里到底有没有她们娘几个?
她想问问李厚,要纵着孩子奶奶不讲理到什么时候?
她想问问李厚,为什么次次都不出头,由着她们娘几个和孩子奶奶起冲突?
她想……
然而所有的所有怨气,都在李厚刚才那一跪之间,好像都消散的滴丝不剩。本应生硬的语言此时换做婉转,更像是低哄。
低声哄着被儿子轻视欺骗耍弄的一个父亲。
“我没生气。”李厚低着的头始终没有抬起,声音有些断断续续,貌似哽咽道:“真的,我真的没生气,我有什么资格!”
“孩子他爹”林氏轻轻喊着。
“是我没用,不怪,真的不怪。”说着李厚眼角缓缓滑下一颗泪珠,滴打在衣衫上瞬间不显踪影、
若不是林氏一直看着李厚,都不能发现孩子他爹,哭了。
“我知道你一直怨我,怨我将老大送去当兵,怨我不给老二求药,怨我耽误老幺。你怨,孩子们也怨。你不知道,自老大回来他看我的眼神,那都不是怨,是恨。别说你们,就是我自己也怨我自己。”
“为什么不争,为什么次次娘一开口就忍不住实话实说,为什么总忍不住帮着大房做活计。我也在不断的问自己,我找不到答案。”
眼泪不断滴落,李厚连抬起头的勇气都没有,他像是要发泄,不断的赘述自己的内心世界,是多么的迷茫和无措。
“老幺这次骗我,我一点也不生气,真的,他长到现在就要九岁了,却从来没有一次不懂事过。别家的孩子会吵着闹着要新衣、要麻糖,而我家的孩子,三岁以后都会自己去外边找吃的,找到也不是自己吃,而是拿给他姐姐吃,自己在一边馋的流口水,却说自己吃过了。”
“我一次次心酸,却一次次没有考虑孩子,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分家了,家里不会吃了上顿没有下顿,干的活计不会一整天的忙不完,孩子才算有了孩子样,这是他长到现在,唯一一次像个孩子一样不懂事,那么调皮欠收拾,可我这当爹的,下不去手,也生不起气,这都是我欠他们的。”
林氏捂着嘴,眼泪也是哗哗的流。
“当初……”她只当李厚心眼里全是大房、全是孩子奶奶,才会顺着孩子奶奶的安排走,尽伤自家人,原来孩子爹心里是有他们的。
“当初大旱三年,咱家颗粒无存,家财又被娘把的死死。我是想着当兵虽然危险,但总能比在家里挨饿好,而且庄稼人户,能有什么前途,才想着让老大去当兵,若有好命,说不得还能奔个前程。我当时都去打问了,说老大读过书,是个童生,去当兵不会上前线,说不得能分到什么文职,我才硬了心,顺了娘的意思将老大送走。”李厚回忆起当初,当初他们李家最穷,一天只吃一顿饭的时候。
“你既然都考量了,咋也不和我说,你若是说了,我也不能怨你那么多年,孩子也不能对你有意见。”林氏皱眉埋怨,她只当李厚是个什么都听娘说话的人,没想到自己竟是考量了那么多。
“说什么?说什么都是我没本事养孩子,将自己的儿往危险里推。而且那人和我说大部分都是这么安排,他也不敢打保票,而我又不想违背娘,才将老大推上前赌上一赌。结果,输了,咱家大儿成了残废,都怨我!”拧起拳头就朝自己脑袋上砸,好像砸砸能更清醒一些。
“好了,不说这些,孩子爹,咱俩今了这么多,那你倒是跟我说说,对于娘你到底怎么想,以前那些年就算了,如今,孩子们都归到了身边,以前的日子我是一天都过不下去,我要挣钱,我要给我的孩子们补偿,你若是实在和娘没有办法,不行咱们就和离了,我是丁点不想以后再连累孩子们,我生了他们,除了给他们苦楚,当娘的,心疼。”
有了奔头,有了想法,林氏自然不愿意和李厚还这么猜啊猜,忍啊忍的过下去,她的身后还有三个孩子,一个要结婚,一个要出嫁,一个还盼望着能读书,她当娘的一步都不能退,她必须争,必须算。
“我,我不知道。从小娘就看我不亲,听说是因为当时生我难产,娘疼了两天才生下我,所以不待见我,小时候大哥有鸡蛋吃,我没有;大哥有新衣,我没有;大哥能上学,我不能。
所以我就盼着自己能多听些话,让娘眼里能多看见他,但是好像没什么用,我却成了习惯,孩子娘,你是不是怪我护不住您?”
李厚说话磕磕巴巴的,却又显得很急。
因为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他自己都气得不行,更别提这些年一直被祸祸的林氏,所以李厚突然之间害起怕来,唯恐林氏一直嚷着与他和离。
“行,别的我都不说,我指问你,咱们家的地究竟要怎么样?”
“拔了,拔了种药材,春妮不是将他们采的野生药材给卖了么,听春妮说,他们卖的药材都赶上一茬子粮食收获买卖的价格了,咱们不种太亏,哎,我娘怎么就不信……咳……种药材,等有钱了,咱们送老幺去读书。”
说起卖得钱,李厚忍不住又笑起来,两大筐白捡来的马兜铃炮制的药材,十六文一斤,整整卖了四十斤,小一两银子,都赶上一茬粮食的收入,若是他们家名下的土地都种上此种草药,说不得,一年的时间就能发了大财。
“你说种就种?孩子奶奶见天的来要地,我是挡不住,这事儿也是你没拦住嘴给传出去,我也不说你不能将咱家的打算说给孩子奶奶了,我现在只求你能让她别再来咱家闹,再过几天春妮儿就能倒腾到种子,这次绝对是咱家的转机。”
林氏说的信誓旦旦,小春树的聪明她是看在眼里,没有条件就罢了,此时她家能有发财的道儿,经过李春妮的彻底洗脑,花钱一说完全不在林氏的考虑之内,只是满脑子的要让老幺学到更多的知识。
郝郎中也说了,小春树天资聪颖,也是学医的材料,将来说不得也能在镇上开个医馆,坐馆治病。
那个天,能坐馆的大夫呀!
那简直是烧了八辈子的高香,而且大夫总不能不会写字,所以读书写字是必然,林氏咬着后槽牙,别说自家婆婆是天天来骂,就是天天来打,拔粮种药这条路,他家是走定了。
“我知道,我一会儿再去找我娘去说。”李厚舔舔干涩的嘴唇,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林氏道:“要不我再劝劝她也种药材?”
林氏轻叹一声,看来自家男人一辈子也就这样了,但是只要他别拖她们娘几个的后腿,这样就这样吧,但林氏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咱家闺女可说了,只能多出一亩地的种子,别你说通了孩子奶奶,倒把咱家的种子给许出去,最多,明年多给他家些种子”
李厚郑重的点点头,其实心里有些不以为然,就算他告诉他娘,他家种的不是野草是草药,依着他娘的谨慎,会不会种还两说。
但是,当李老太太知道野草是草药后,真的就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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