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教的?”
张阿姑如今脑袋都已乱了,但看着胡麻脸上的笑容,却是忽地反应了过来,好像还真是自己教的?
但自己当初只是教了他最粗浅的法门,临时应急,且之所以可以起坛,请灵,也是因为他们会里的红灯娘娘是个心善且大方的,这小掌柜怎么还当真了?
而胡麻自不解释,只已经从小红棠手里接过了各种事物,快快的布在了周围,有火盆,有稻草扎出来的小人,还有洒在了周围的米,西放一块,西撒一圈,那叫一个胡乱摆放。
待到看见他将三柱香插在了地上,取出了一盏油灯放在跟前,真要起坛,张阿姑已是忍不住了:“你从哪里找来了这些阴邪镇物,这坛……这坛起的可不对劲啊!”
“你本就是守岁人,起的坛带了邪性,再用这等邪性镇物,那岂不是……岂不是给自己找来了大麻烦?”
“……”
胡麻却怔了怔,旋即笑了起来,眼前这个是自己走鬼门道的师傅,人家师傅说了自己的坛起的不对,那当然就是不对了。
便即笑道:“我确实还没学到家,不如阿姑亲自来起这个坛?”
张阿姑一时惊住:“?”
“是的。”
胡麻道:“那恶鬼是得罪了阿姑,那由阿姑起坛收了它,再合适不过,另外,阿姑也别担心收不了他,如今咱七姑奶在这瞧着呢,不是么?”
听见提到自己,七姑奶奶立时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向了张阿姑点点头,表明自己确实在这看着呢!
张阿姑一时激动得难以想象,她本是抱了必死之心要收那恶鬼,却收不成功,但孰料峰回路转,如今竟有这个机会等着自己?
凭了自己的法力,以镇祟府留下来的旧物与敕令,都收不得那恶鬼,光是起个坛,那又怎么可能收得了它?
但偏偏,这位神秘的老太太看着自己呢,想到了她刚才怒斥五煞恶鬼的一幕,张阿姑也觉得心里隐隐生出了一些希望,或许真的可以?
这神秘的老太太,能怒斥五煞恶鬼,身份自是不浅,而她的一身道行,就连自己都看不破……
……自己眼里,她居然没有多少点道行,这只能说自己法力浅,看不穿。
看看四周,这里煞气滚滚,远处杀声震天,村子里面高人斗法,群鬼哭嚎,乃是凶地里的凶地,比当初出现了双头蛇的地方还凶,绝非起坛的好地方。
但张阿姑是个刚烈性子愈是如此,愈是不多想了,用力一点头:“那就让俺来起这个坛,收那恶鬼,俺……”
“便是与它同归于尽,也心里甘愿!”
“……”
说着,已是快速利用了胡麻拿出来的东西,一一按了最规矩的方式摆放,本来她也有一套家伙什,但因为知道对付五煞恶鬼,起不到作用,反而没有带在身上。
但用了胡麻准备的也一样,只是摆放方式不同,张阿姑起来的坛,极是规整,森严,待到点起油灯,她也一下子认真了起来,口中默默念诵:
“天灵灵,地灵灵,人精神,神化身。”
“我礼拜,请五煞,拜请五煞降法坛,重恩厚礼谢堂驾!”
“……”
一咒念罢,忽地抬起手掌,另外一只手拔下了自己头上插着的铜簪子,向了掌心一划,握起拳头,鲜血滴落在了坛前。
小掌柜毕竟不是个真走鬼,不在行,准备的镇物不全,还缺了一道供品,但张阿姑也没心思给他找去,所以直接划破手掌,滴血为供。
至于请五煞的咒语,也是客客气气,这是走鬼人门道的规矩,无论是请来做什么,都要给足对方尊重。
“呼……”
法坛已起,阴风拂过,张阿姑倒是微生诧异,本以为这等凶地起坛,一起来便要先丢半条命孰不料这坛一起,竟是得心应手。
她看了一眼旁边的七姑奶奶,还以为是她在帮忙,只见老太太正面带微笑,不慌不忙,便也一下子心间大定。
“出了皇帝命,这里看起来再凶再煞,也是好风水,阿姑起坛这一次,道行也该大有长进!”
同样也在这时,胡麻在旁边看着,不动声色,略略后退,口中默念:“天为证,地为凭。生人莫睁眼鬼神莫留停。”
“八方力士领我旨,上坛兵马听我令,速拘五煞来相见,破山伐庙领罪行!”
“吾言即令,吾令即法!”
“去!”
“……”
“……”
却在这一霎间,滚滚狂风绕了坛走,森然肃穆之气弥漫于坛间,就连张阿姑,也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定睛向了坛中看去。
那两个被胡麻扎了出来的草人,竟忽地动了起来。
隐约间化作了两位皂衣力士,转身向胡麻行了一礼,旋即大步向前走去,出了府门,径向着黄狗村子方向去了。
所过之处,森严之意震荡人心,不仅之前那些被五煞恶鬼强行拘来参加喜宴的邪祟们,忽地感受到了巨大的威严,纷纷跪倒在地,头也不敢抬,村里人供的牌位,都纷纷转头,面向墙壁。
……
……
“他是如何敢的?”
而在此时,五煞神无法看到胡麻离开了战场之后的所作为所为,只是感应到了那片厮杀场里的变化,仅是这变化,便已让他怒不可遏。
只是若仔细分辨,倒可隐隐感觉出来,这份怒意,听着更像是在隐藏他的恐惧。
那命薄的小子顶不住这么大的命数,他掺与进这种事情里,对堂上客来说,便是取死之举,那片厮杀场会以任何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形式,将那掺予进来的小小负灵人杀死。
但他看不见胡麻是怎么做的,却能感觉到命数里面的变化。
对于胡麻而言,只是接箭,赠刀,于他而言,却是感觉到了对方忽地躲过了煞气冲盈带来的死劫,甚至紧接着气运升腾,已经压过了自己引发的那部分煞气。
他甚至可以感觉到,过了这一劫,对方便已气势高涨隐约有了五运加身之意,镇住了自己带来的煞气。
“都说了你眼力格局都不够……”
旁边的山君,像是在看他的笑话,自他出现,便一直没有真个与五煞恶鬼动手,也没毁了规矩,但不动手,却不妨碍动嘴:
“在你眼里,那是皇帝命,但在十姓眼里,也不过只是件宝贝,造了出来,便可以破了你的五煞局,亏你辛辛苦苦,过来谋划,要摸人家的底,如今瞧来,摸得如何?”
“……”
五煞恶鬼此前一直凶神恶煞,但到了这一刻,竟是反而没了那股子凶气,瞧着刚才那凶狂模样,都是装出来的一般。
门道里的人眼里的皇帝不是皇帝,是宝贝,自己憋宝造煞,引发了这乱势,仿佛天生的供养之地,但对方也造了一件宝贝,便克住了自己所有。
因着是实话,他反而并不恶声咆哮,反而忽地眉眼森然,向了山君看来:“这不像他们家人能做的事……”
“所以说你当时离开的太早了。”
而山君,则只是冷冷的看着他,淡淡道:“你不知胡家的后人,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我也可以告诉伱,那小子……”
他微顿了一下,才淡淡道:“有时候狠起来,连我都有点怯呀……”
“那又如何?”
五煞神仿佛被说中了某种心事,声音骤然凶狂,厉声喝道:“现在再反过味来,已经晚啦,胡家已经不成气候了,他现在再怎么做,也终是一死,你以为十姓容得下他?”
“待到胡姓除名之时,连你也要受到牵连!”
“……”
“是。”
山君冷淡的看向了他,低声道:“你只看见了十姓容不下他,却难道没想过,十姓,离得开他吗?”
“你……”
五煞恶鬼仿佛一下子被触怒到了心间的恐惧与怒火,煞气腾腾暴涨了起来。
但谁也没想到,怒吼声中,那站在了青帐之间,怒声厉喝的卫家姑爷,忽地倒地不起,但从他的七窃里面,却喷出了一股子黑色的煞气来。
黄狗村子里那口早已被填上的枯井,忽地炸开,一股子黑烟,尽数钻进了井里,源源不断的污水从井内喷涌了出来。
那五煞神,却已不见踪影,竟是直接走了。
只不过,它是何等修为,仅仅是降临了这么片刻的功夫,卫家姑爷,便也已经背不动,随着他的离开,顿时变成了一具血肉枯竭抽离的枯骨,眼看着便已扑倒在地,不活了。
他降临此间,借了这卫家姑爷的身子撒泼叱骂,但其实根本不曾与山君交手,更不用说村子外那位一直没露面的胡家后人,而他的一身法力,也没受任何损耗。
斗法斗法,他的五煞之局已经被皇帝命破了,便即认输,毫不犹豫的便要离开了这里。
当然,他现在这一走,若无坛使召唤,便也回不来了。
等于大败亏输,可毕竟也没损失什么。
堂上客要走,而是借了这口水井离开,便是这时候已经将整个村子都分割了开来的青色帐蔓,也根本拦不住,山君也没有阻拦的意思。
他只是抬起头来,向了夜空之中,轻轻叹着:“早说你不够聪明了……”
“一见不妙就想走,你真当自己是过来斗法的,斗赢了耀武扬威,斗输了便认栽离开就可以了?”
“人家从一开始,就想杀你立威的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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