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郭汜麾下的猛将,高硕自是有一股子悍勇和狡黠,他将张济的头颅抛到张绣跟前,知晓张绣在看到至亲张济的人头后,一时间必然是处于懵然的状态。
于是高硕就做好了冲锋陷阵的准备,打算趁着张绣神情恍惚、不能指挥军士守御的时候,就此冲入营寨之中,破了张绣坚守的营寨。
只是高硕没有想到,在贾诩的扶持和说动下,张绣很快从悲痛不能自己的境地中苏醒了过来,并化悲痛为力量,指挥起了麾下军士作战,向着冲向营寨的高硕射去飞矢。
“给我射。”张绣的语气有若千年寒冰,脱口而出后有一股令人如坠冰窟的寒意。
至亲之人,叔父张济的死,让张绣现下心中只有一股子滔天的恨意,他恨不得当下就手刃李傕、郭汜二人,用李傕、郭汜的头颅来祭奠他的叔父张济。
这股子恨意积郁在心,促使张绣不断发号施令,命令麾下弓箭手抛射箭羽,射杀前来抢夺营寨的夏育和高硕所部。
“该死。”夏育一个闪身,躲过了射向他脑门的箭矢,与此同时,他勒住了座下疾驰的马匹,调转了马头向后退去。
和他有同样动作的高硕,一边躲着密布的箭雨,一边口中不停的谩骂道:“张济都死了,张绣小儿还不思降服,反倒顽抗我们,真是不知死活。”
夏育没有答理骂骂咧咧的高硕,他目视鼓手,并下令道:“吹动鼓角,号召大军上前。”
“呜呜呜……”
呜咽响亮的号角声顿时升起,传遍四方。
在号角声的催动下,自四野的暗处,一支支方阵忽的涌出,像是方才深埋于底下,此刻掀土而出一般,这里身为主帅的李傕、郭汜二人,就立于中心处的阵中。
当听到号角的第一刻,李傕面色有些不虞,他知道夏育和高硕骗开营寨大门的计策失败了,不得已现下只能挥师强攻,生硬的啃下面前这座营寨。
一侧的郭汜也有些不太高兴,前面他和李傕于酒宴中突前斩杀了张济,本想借着消息一时半刻未曾走漏,着夏育和高硕将张绣骗至城中,使张氏的部曲群龙无首,轻轻松松的拿下张氏。
但眼下看来,张绣不枉有凉州后进骁将之称,没有为夏育和高硕所欺,竟是不为所动,并在猝然遇到张济身死的消息时,还能组织起麾下士卒守御营寨,可见张绣心性足够坚韧。
“好一个张绣,张济有一个好侄儿,竟是能察觉到异样,且能于恍惚中坚守营寨。”郭汜感慨了一声。
“哼。”李傕闻言轻哼了一声,仿佛在蔑视郭汜对张绣的好评。
而接下来李傕的话,则表明他这声冷哼的对象,并不是张绣,而是郭汜。
“前面说了,让夏育和高硕诱骗张绣一人入城即可,你非要加上邹氏,想将邹氏一并摄入城内……唤一介妇人,深夜入城,是个人都会生疑。”
李傕贬斥着郭汜,他对郭汜很是不耻,认为是郭汜的好色,导致了哄骗张绣入城计策的失败。
郭汜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弱弱的反驳道:“大兄,我这不是怜香惜玉吗?”
“想那邹氏,生的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称得上是国色天香,这等的美人,若是伤着碰着了,岂不可惜……似邹氏这样的美人,以往碍着张济,小弟只好收敛起爱美之心,可如今张济已死,我既是有了机会,当是好生评鉴下。”
说到这里,郭汜露出促狭的笑意:“若是邹氏没有死于乱军之中,到时候,第一个名额,就交给大兄你了,小弟愿排第二。”
“郭阿多,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这个,须知色字头上一把刀……眼下至关重要的事情,是拿下面前这座营寨,要知道久则生变。”李傕面色不快,他对郭汜的话有些无语,但要说一点心动都没有那是假的,毕竟张济之妻邹氏,却是国色天香,不同于凡俗女子。
郭汜点头,他应和道:“是是是,先拿下营寨,平了张氏,才是正事。”
在李傕和郭汜的指挥下,凉州士卒如潮水一般向着张绣的营寨猛攻而来,一波又一波的翻腾着波涛。
同时,在猛攻之中,李傕、郭汜打出了心理牌,二人令声音洪亮的士卒高喊,只要张绣归降,必然不追究张绣,并置张绣为上宾,好生相待,这千错万错,都是张济的错。
不多时,张绣就感到了一阵吃力,他本不是军中主帅,军中主帅是他的叔父张济,而张济现下已经死了,且为军中士卒所知晓,这军中的士气本就不是很高昂,甚至于有溃散的迹象。
若不是张绣平日里多在军中厮混,凭借着一杆大枪和无双的骑术,令上下将校士卒对他是信而敬之。
于是乎,虽是主帅张济亡故,但张绣挺身而出,能够做到诸军听令行事,没有顿时作鸟兽散,四处奔逃。
只是张绣能够支撑一时,做不到支撑太久,盖因眼下是敌众我寡的局面,且军中方才丧去主帅,军士们多少有些惶恐和不安,难以持久奋战。
“小将军,事急矣。”贾诩站了出来,他给张绣出谋划策,同时也是在为自己寻觅一条生机。
“当趁着李傕、郭汜的部曲尚且未对营寨进行合围,营寨四面还有漏洞的时候,引亲卫子弟兼军中骁勇者脱身而去……不然,虽是李傕、郭汜一二刻攻不下我们的营寨,但我军寡弱,不及李傕、郭汜一方兵强马壮,人多势众,早晚为李傕、郭汜所破也。”
“为身家计,小将军当早做决断。”
张绣闻言,只斟酌了一二刻后,他便无奈的点头应下。
如今的情况,张绣没有太多的选择,坚守是一条死路,毕竟营寨不比坚城,坚城能旷日持久的坚守,可营寨哪里能做到,其次奋战亦是不可,我寡敌众,难以抗衡。
战不可,守亦不可,就剩下逃了。
至于归降李傕、郭汜,这一个选择,张绣打心眼里没有升起过这个心思,李傕、郭汜杀了他如父的叔叔张济,他对李郭二人是恨之入骨,唯欲杀之而后快,如何能竖起降旗,归降李傕、郭汜。
主意已定,张绣一面令前营士卒坚守,一面令胡车儿聚拢麾下骑卒,在他决意逃窜的当下,考虑到步卒行走太慢,必然会被李傕、郭汜麾下精骑追上,这个时候只有领着骑卒逃了。
况且他即是要逃,必然要带上军中的勇士,作为立身之本,不然他单骑出逃,无所用处也,且他军中亲卫士卒,以及骁勇之士,大多通晓骑术,恰好贴合当下的危局。
同时张绣不忘嘱咐一声胡车儿,让胡车儿将他的婶婶邹氏带上,张济有若他的父亲,邹氏就有如他的母亲,身为人子,自是不会忘了母亲大人。
事况危急,胡车儿立即行动了起来,他没花太多的时间,就汇聚起了军中的骑卒,计略人数,大约八百精骑的人数,并将邹氏夹带在骑阵中。
“小将军但去,此地有我等坚守,必然不会一时半刻教李傕、郭汜得逞。”
张绣麾下,一名步兵曲长向着张绣道,语气中是说不尽的豪迈,这名曲长有意断后,坚守营寨,拖延李傕、郭汜追击的脚步。
张绣闻言感触万分,他道:“王叔……”
“去吧,我追随骠骑大半辈子了,如今骠骑走了,我也该跟着一起走,况且我这把老骨头也快到了奔赴黄泉的时候……小将军你不一样,骠骑的仇还得你来报。”王叔视死如归,他打量着身姿挺拔的张绣,目光里是再慈爱不过的目光,张绣是他打小看着长大的,说起来和儿子没什么差别。
“王叔,这份恩情,绣记下了。”张绣感激道。
听得张绣的话,王叔只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随即他调转身形,指挥起前营的士卒坚守。
望着王叔既是高大又显瘦削的背影,张绣只看了几眼,就收起了妇人之仁,他明白,现下不是感春伤秋的时候,如今生死悬于一线,他需要挑起担子来,坚定一颗心去面对。
营寨的后门被打开,张绣领着麾下精骑,冲破营寨外尚且稀疏的贼军,就此向西,马不停蹄的往五丈原而去。
张绣弃军而走的消息,很快传到了营寨前营外李傕、郭汜的耳中,二人立即做出了应对,由夏育和高硕领着千余精骑作为先锋前去缠住张绣,以及郭汜引大众在后作为援手。
至于面前虽是离去了主帅张绣,但依旧还在坚守的营寨,就由李傕来料理攻破,夷灭整座营寨的顽军。
时间过的很快,天色渐渐亮起,东山处升起的太阳刺破了黑暗,一扫而空夜间的昏沉。
而张济张绣叔侄所立起的营寨,此刻是一片狼藉的场景,营寨的栅栏七零八碎,断臂残尸铺满了一地,被焚毁了帐篷和战具,刺啦刺啦的发出爆鸣声,这是木具高温下的表现,一团团烟灰随风摇曳,最终还是飘向天空。
营寨,破矣。
李傕骑着马,慵懒的踏入营寨之中,指挥帐下的士卒好生清理这一处营寨,他打算接着把这座营寨修缮一下,继续用作城外驻军的营寨。
毕竟坚守孤城不是一个好打算,城外应当立起一座营寨,以为掎角之势。
就在这时,李傕瞧见了地上一具尸体,对于这具尸体他略微有点印象,通过尸体苍白的面貌,他认了出来,分明就是坚守营寨,誓死不降的那名曲长。
“喏,将此人好生收葬。”李傕发出了一声命令,身处军中,对于忠贞之士,他还是欣赏的,尽管对方给自己造就了一点麻烦,更不必说,他和这名死去的曲长都是凉州人,是同州之人。
“是。”李傕身侧的从弟李桓拱手领命。
言罢,李傕将目光望向西方,目光的尽头,却是没有什么动静。
奔逃而走的张绣,追击张绣的夏育和高硕,以及作为援手的郭汜,早已是消失在了视线所能追及的地方。
“李应,你追上去,和郭阿多说,不要追击的太深,刘璋小儿大军的动向我们还不太清楚,若是猝然之间遇上就不好了。”李傕有些担心,他担心郭汜不知进退,和向着长安的蜀兵撞上了。
李应闻言应诺,接着打马而去。
而那边,作为先锋,正在追击张绣的夏育和高硕二人,明明是追杀的一方,却是心中有些惶惶。
无他,张绣作为一名凉州后起之秀,实是有些骁勇在身,他二人前面虽是一时间追及到了张绣所部人马,但在张绣领着精锐数骑的反向攻杀下,他们难以招架,每每折损人马,追杀的脚步受阻。
是以夏育和高硕没有同张绣缠斗的心思,他二人只是不紧不慢的追着,阻滞着张绣一行的脚程。
而那边在前方奔逃的张绣一行人,他们不敢停留下脚步,亦不敢缓步前行,只是于道路上疾驰狂奔着。
斜刺里,他们撞上了一队精骑,人数约莫千余人,旗号打着一个大大的"张"字。
见着对方蜀兵装扮的模样,张绣心中一喜,他打马上前,单骑出阵,想着和蜀军的将领说明当下情形。
可是张绣的这幅模样,落在统帅千余骑卒作为先锋的张任眼中,就是赤裸裸的挑衅了,那分明是致师单挑的模样。
张任不落人后,他打马上前,同样是单骑出阵,和座下白马越隙心意相通,疾驰上前,须臾之间,他挺着一杆大枪向着张绣刺去。
“这位将军……”张绣还未来得及发话,就被挺枪刺来的张任打断,他不得已,只得同面前这名蜀将先交手了两回合。
但见两杆大枪翻飞腾起,续而落下,不多时,二人已是交手了十数个回合,却是不分胜负。
“且慢。”趁着一趟交手之后,有了些空暇,张绣和面前的蜀将错开身影,微微拉开了点距离,他忙不迭的向着这名蜀将喊话道。
棋逢对手的张任虽是尚且在兴头之上,但他心性素来稳重,于是止住了厮杀的念头,勒住座下的越隙,停下来想听听对面这名凉州悍将会说些什么。(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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