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道不同不相为谋
宗泽不是不知道城中可能依旧残留有梁山的探子,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已经竭尽可能的在想法蒙蔽那些探子的耳目,但在有心人眼中,这么大规模的军队调动,根本就瞒不住。
宗泽考虑的是,这莱州与密州、潍州相邻,而梁山那边的援军要过来,就得跨过兖州、沂州才行。
远水解不了近渴,就算梁山探子把消息送了出去,也需要个几天时间才能到达梁山。
梁山再整顿军马出兵,又需要几天。
大军行进速度又慢,援兵能在一个月内到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只要宋军前进的速度够快,是有可能在梁山援军抵达之前将两州攻陷的,到时候形势便逆转了,敌攻我守,守军大占便宜。
但问题在于,他是用宋军的情况来进行判断的,但梁山和宋军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宋军传信用的是八百里快马,速度也挺快,但是梁山传信用的是信鸽,速度更快。
宗泽出发的当天,梁山就已经得到了这个消息。
李鬼接到消息之后就挺奇怪,宗泽也是名将啊,怎么可能干出这么蠢的事情来呢?
“这大头巾脑子坏掉了吧?”
“这春耕的当头,不好好准备耕田,跑出来作甚?”
旁边的朱武便笑道:
“哥哥不关心细务,所以不知。”
“我梁山这一个冬天,便在莱州招揽了十数万流民,那莱州境内只怕连种地的农夫都不够了吧?”
李鬼这才恍然,同时心中有些痒痒。
这宗泽可是历史名人,人品也是信得过的,不妨抓来给朱武兄弟做个副手,也让他没那么辛苦。
听完李鬼的想法之后,朱武便苦笑道:
“哥哥又在说笑了!”
“那宗泽乃是大宋的文人,正经的进士出身,之前几年在那边困难的境地之下,都不曾放弃,想来不是个怕死之人。”
“这几年蓬莱二州在他治理之下,比以往可要好上不少,想来也是个能干之人。”
“这等好汉,若是愿意上山,小弟便是把位置让出来也是甘愿。”
“只是咱们梁山把文人都得罪光了,只恐他决计不肯上山的。”
李鬼挠了挠脑袋,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若是如宋长平这种底线灵活的文人,肯定是不在乎什么身后名之类的,如今他已在梁山麾下混成了知州,就更加不在乎孔圣人的嫡系后裔是不是被杀绝种了。
但是宗泽这种文人……那就不好说了啊!
如果这时候大宋灭亡,各地重演五代十国之事,或者如原本历史一样,遍地腥膻,率兽食人,那李鬼说不定还能招揽到他。
但拜李鬼所赐,现在大宋如日中天,火炮威震四方,便是那江南的方腊也被打得连连败退,剿灭叛乱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如今的宗泽,心中只怕念念不忘的是剿灭梁山,将这大宋彻底恢复安宁,怎么可能会投降于他?
宁死都不可能的!
“罢了!”
“某先去试试好了,若是不成,那也就只能杀了!”
李鬼估摸着宗泽的大军应该差不多应该到了莱州和密州交界之处,便下了梁山,踩着风火轮很快便到了胶莱河畔。
此时那宗泽的大军已然抵达,正在用船往河对岸运送人马。
这登莱二州本来便靠海,从来不缺船只,如今那河面之上,零零散散地正有数十艘大小船只漂在水上。
有些已经装满了人员物资,正在往对岸而来。
不过大多数的船只还依旧漂在河上,排队等着靠岸接人。
数艘船只正停泊在岸边码头,一群人乱糟糟地通过跳板在往船上走,突出就是一个杂乱无章。
各队的都头看着自家的士卒,大声呼喝叫骂着,生怕他们跑错了队伍,误入了别人的船上,时不时还得拿鞭子使劲抽几个蠢货以儆效尤。
那些驴马之类的大车,更是得在前面拉着,在后面鞭打着,才能让这些畜生老老实实地上船。
河水涛涛,水波荡漾,那噪杂的人声隔着宽广的河流都依稀耳闻。
李鬼远远一望,便看到那车上运载的火炮等物了,但也并不在意。
他此行的目的,是那宗泽,其他的都不重要。
作为一军主帅,那高高飘扬的“宗”字大旗,便把他的位置暴露无疑,赫然便是在对岸的某个青色帐篷之中。
李鬼纵身而起,风火轮便在水上直飚了过去。
他有意人前显圣,便不曾把速度加到极致,在众人肉眼可见的情况下,在这胶莱河上划出一道白线也似的浪涛,直扑对岸。
那河上的船只,见到李鬼出现,在水上疾驰,顿时惊讶起来,一阵大呼小叫。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李鬼就已经跨过了十多公里,落到岸上,又一个大跳,便砸落在那青色帐篷之前。
在砂石四溅乱射和众人惊呼之声中,李鬼一掀帘子便踏入了帐篷。
帐篷内正在议事,正中间案几之后坐了个戎装男子,案前两排分列十几个将领,全都顶盔掼甲,身配兵刃。
李鬼一眼就发现,正中间这家伙自己认得!
“好啊!”
“原来你便是宗泽!”
原来这个宗泽便是当日在东京城中,指挥上四军轮替攻击,又调来火炮来轰他的那个将领。
旁边众将见到有敌来犯,立时大惊,身体往中间一挡,抄家伙便冲了上来。
李鬼躲也不躲,身体只是往前一冲,迎面的这几条大汉便兵刃脱手或断裂,人也给撞飞了,在半空之中鲜血狂喷,眼见是不活了。
冲出人群后,便见到宗泽也抡起刀子向着他脑袋砍过来。
“哈哈……敢抄刀子砍人的文人,也算你是个好汉!”
李鬼口中说着,劈手便把宗泽的佩刀夺了过来,原地一个旋身,便把周围剩下的那些武将都拦腰斩断,一个不剩。
那鲜血如同瀑布一般向着四方泼洒而出,将这青色的帐篷给染成了黑色。
这肃穆的帅帐之内,顿时便是一片血腥之气扑鼻而来,让宗泽的脸色都有些发青。
他看着地上犹自未死,惨叫打滚的一众武将,又看了看李鬼那熟悉的脸孔,长叹一声,闭目待死。
李鬼见了便把眼一瞪,叫道:
“莫要摆出一副慷慨就义的表情!”
“某还不打算杀你呢!”
“某一会儿带伱去梁山境内各处转转,想必以你的见识不难知道,我梁山如今的实力究竟如何。”
“某若想要夺取这个天下,早就已经灭掉那赵佶,占了那东京汴梁。”
“只消让那地方士绅依旧如同以往,再开科取士,很快便可让天下恢复如常。”
“只是某家不想让一切重蹈覆辙,所以才……”
宗泽忽然睁开眼,冷笑着打断了李鬼的长篇大论。
“少在这里说嘴!”
“你若真为这天下着想,便与我一同入京陛见,我以性命担保,必然使朝廷招安与你。”
“届时,你只需率军夺回燕云十六州,平辽灭夏,这天下自然大定!”
李鬼便恼了起来,指着他叫道:
“赵佶那昏君,把偌大个江山,败坏成如此模样,你居然还指望他继续做皇帝,天下能更好?”
宗泽眉头一挑,傲然道:
“君臣有序,此为治世之基!”
“陛下乃天子,乃是天命所归之人!”
“如今官家虽被奸佞蒙蔽,但本性仁孝,只需我等大臣激浊扬清,劝善规过,定能拨乱反正,重振朝纲。”
“君若有过,臣则谏之!”
“若世上人人如你这般,不知规矩,凡事任意妄为,这天下不过重复五代十国旧事而已。”
“你武力再强,也不过一匹夫尔,百年前似汝这等匹夫,不知有几多!”
“哼!”
“我懒得与你这等无知莽夫多费唇舌!”
“我大宋向来与士大夫共天下,身为宋臣,理当一死报君恩!”
“你尽管动手便是!”
“我会在地下看着,且看你还能嚣张几年?”
李鬼听了,只感觉心火腾腾往外冒。
“若一切都指望你们这群大头巾,那东京城早晚被金人给攻破,这中原大地比五代十国也没好到哪里去!”
“呵……”宗泽冷笑着瞥了他一眼,闭目不言,轻蔑之色溢于言表。
“诶呀呀……”李鬼被气的七窍生烟,偏偏还没办法拿未来的历史来做证据。
“直娘贼!”
“爷爷便不该跟你这种大头巾耍嘴!”
“原本以为你青史留名能够比常人多几分见识,如今看来,你依旧不脱文人的窠臼!”
宗泽睁眼瞄了他一下,又闭上了眼睛,下巴微微抬起,嘴唇一挑,仿佛在说:
“被我说中了吧!”
“赶紧来杀我吧!”
“莽夫!”
李鬼心中更加恼怒,明明可以一把便将这厮掐死,但吵架吵输了的郁闷感却始终萦绕在心头,郁郁不快。
正犹豫间,忽然一道青色气运在地上的一具尸体上浮现,落入他的身躯之内。
嗯?
这里还有一个魔星?
李鬼脑子一转,忽然哈哈笑了起来,伸手掏出八尺琼勾玉和八咫镜,把刚得到的青色气运往里一丢,加入金红二色气运,合成黑色气运并投入八咫镜中,往前面一晃。
人影一闪,那刚死的病尉迟孙立便出现在了大帐之中。
“咦?”
“我没死么?”
孙立上下左右摸着自己的身子,浑身颤抖,激动不已。
任谁经历过一次腰斩后,也都不愿意再死一次了。
宗泽本来闭目待死,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一睁眼,便见到了眼前的孙立。
孙立自从在登州起事的时候,便是他的左膀右臂,助力良多,所以非常熟悉,一眼就看出,这的确是孙立。
但刚才孙立不是被腰斩了么?
宗泽下意识地扭头看向帐篷一边,结果浑身一颤,赫然发现另外一具孙立的半截身体,正凄惨地倒在地上,肠子肚子流了一地,身下鲜血染红了大片的地面。
宗泽目光呆滞,缓缓扭头,看看活孙立,再看看死孙立,有些傻掉了。
孙立这时候也发现了李鬼依旧站在身前,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护在宗泽身前,头也不回,急促地叫道:
“相公速走,我来阻他一阻!”
但话语说完之后,却没感觉到身后的宗泽行动,不由急切地扭头想要催促,但是这一扭头,就见到了自己的尸体,于是也呆傻了起来。
“哈哈……”
李鬼在旁边看着两人的傻样子,心头的那口恶气终于平息了点。
“别怀疑,那就是你的尸体!”
“你刚才被某家杀了,不过某家随即把你又复活了!”
“你这具身体是用香火之气塑造而成的,与本身一般无二。”
两人听完顿时骇然起来,指着李鬼惊声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李鬼哈哈一笑,便开始使劲忽悠起来。
“某乃天杀星李鬼是也!”
“那昏君赵佶,胆敢妄称神霄帝君下凡,那神霄帝君乃是驱魔真君的一个化身。”
“他一个凡夫俗子,居然敢僭越身份,妄称神明,惹怒了天上的驱魔真君,故派遣某下凡前来灭宋!”
“古有纣王冒犯女娲娘娘以致商亡,今有赵佶僭称神名而致宋灭!”
“此乃天数使然,你可心服?”
看着面如死灰的宗泽,李鬼心中彻底痛快了。
你不是拿儒家那一套来跟我理论,说的头头是道吗?
那好,我现在不跟你讲道理了,我跟你讲宗教、讲神仙、讲天数!
道理得有逻辑性,但是宗教不用!
你没法证明我说的是错的!
就像我没法向你证明过几年大宋就会亡国,两个皇帝、皇后,无数皇子皇孙、公主,以及不知多少男女百姓被掳走成为奴隶一样。
现在轮到你宗泽来寻找证据反驳我了!
你怎么证明我说的是假话?
死人我都给你复活了,还不够真么?
宗泽哑口无言,呆愣愣的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孙立左看右看,不知道应该扑上去厮杀好,还是转身带着宗相公逃命好。
那旁边自家的尸体,正死不瞑目地瞪着虚空,从这个角度看去,就仿佛如同在瞪着他自己一样,让他心里分外的瘆得慌。
“宗泽,此乃天罚,宋国合当为我所灭,此乃天数,汝可心服?”李鬼得意洋洋地逼迫着宗泽。
宗泽面色惨白,李鬼说过的话在他脑海之中反复激荡不休,良久后方才苦涩开口:
“官家有错,当罪一人,这天下百姓何辜,也要遭此劫难?”
李鬼便继续忽悠道:
“真君仁慈,不忍百姓受害,故令我一统天下,无论辽夏金国,一切皆尽归我新朝所有。”
“为免世间再有无知昏君祸害万民,某还受命在这人间建立真君教,以教权凌驾于君权之上,监督朝堂君臣,若有越线者,便降下神罚!”
“神恩如海,神威如狱,无论君臣,神罚之下尽为齑粉。”
听到这里,宗泽心头便是一跳,脱口道:
“不可!”
“这世间从不曾有教派治国的先例,若教中之人私心自用,只恐为祸更烈。”
李鬼在旁冷眼旁观他的态度,又继续试探道:
“真君教不管朝廷内部事务,只有朝廷政令失效,百姓求告无门时,真君教才会插手。”
“依旧不妥!”
宗泽连犹豫都没有,立即就反驳道:
“朝廷赏罚之事自有规矩,若有教会插手,则众臣人人自危,官不聊生,必定怠于任事,争相推诿塞责。”
李鬼又问:
“我梁山如今蒙童教材均采用真君教的教义为本,摒弃四书五经,你以为如何?”
宗泽便答:
“我不知这真君教的教义为何,但若不学习四书五经,如何懂得世间道理,又如何治国牧民?”
“难不成教义之中还会教人怎么治理国家么?”
李鬼听完后,点了点头,赞许道:
“你所言果然句句有理。”
“果然儒生都能言善辩,某家就不该与你耍嘴!”
说完后,李鬼一伸手,便把宗泽的脑袋给摘了下来。
“直娘贼!”
“果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啊!”
通过和宗泽的对话,李鬼意识到一件事情,那就是一切儒生的屁股都是歪的。
他们天然就代表着上层人士的利益,他们是绝对不会允许,在儒生的头上另外还有一个掌控着他们生死命运的强权存在的。
如果他现在招揽了宗泽,在日后的工作之中,宗泽必定会大肆招揽同类儒生,在梁山内形成一个强大的儒生集团,同进同退,用各种手段推动事情向着他们期望的结果前进。
像宋长平那种表面儒生,还有可能改造成功,变成真君教的真实工具人。
但是宗泽这种实打实把“儒”字刻印在自家魂魄之中,并且身体力行的践行之人,则根本就不可能改造成功。
与其等日后他们做大了之后动大手术,不如索性一开始就干脆不要拉他进来。
立场不同,还是不要硬往一块凑的好!
“看样子新朝所需的人才,只能自家慢慢培养了!”
李鬼长叹了一声,伸手将孙立收回,转身回了梁山,只留下这群龙无首的一群士卒在这胶莱河岸边乱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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