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月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开口。
缥缈哭了一会儿,收了泪,拿着帕子将脸清理了一下,然后起身走向床榻,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张纸来,递给何月。
“那天我正在屋里擦拭琴弦,一个小乞丐找上门来,给了我这封信,你请看。”
何月接过这封自己一手炮制的信件,慢条斯理地边看边问,“我见你们醉花楼有守门的人,怎会随意让小乞丐进门呢?”
缥缈急道,“大人,我说的都是实话。原本守门的人见他衣衫褴褛,是不让进的,他就谎称是我的侄子,说要是见了我的面,我不认他,再将他打出去不迟。守门的人半信半疑,就把他带到我面前来。”
何月颔首,将信看了一遍后,继续问道,“既然信上让你杀人,为何最后动手的变成了兰麝?”
缥缈苦笑一声,“大人若真查过我的底细,定知道我原本是大户人家之女。当年我……出走以后,我的丫鬟被打死的打死,发卖的发卖,兰麝就是其中之一。
她侥幸捡了一条命,辗转找到了我。她说此生不求别的,只想与我在一处做伴,我拗不过,就答应了。”
何月没想到竟有这样的内情,不过前世的十年宦海沉浮,早就让她练就一副泰山崩于前仍面不改色的能力。
缥缈苦涩地往下说道,“我身为醉花楼头牌,并不能随心所欲,时常遇到恶客,每每这时,都是兰麝冲到前头,替我挡掉
那些肮脏之事。”
何月冷笑一声,“所以这次也不例外,我不明白的是,这信里明明写了逃走之法,她为何不用?”
缥缈叹了一口气,有些难以启齿地道,“她不小心染上了脏病,恐命不久矣了。所以她帮我做了这最后一件事,就从楼上跳下去。她是为了让这案子钉死在她身上,不至于会连累其他人。”
何月坐了下来,“她跳楼后,还发生了什么?”
缥缈拿出帕子擦了擦泪,“当时一片混乱,有人抬着那个受伤的公子去医馆,还有人去报官,我当时守在兰麝身边,送了她最后一程。”
“她临终之时,可有对你说什么话?”
“她当时已开不了口了,气息越来越微弱,在我怀里咽的气。”
何月心中还是有疑惑没有得到解答,她自言自语地道,“这么说,兰麝是真的死了?那她的尸首哪去了呢?”
缥缈怔怔地望着前方,“我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兰麝在这世上,除了我就再没有别的亲近之人了,是谁要做这样的事情呢?”
何月将脑子里的线索理了理,然后猛地看向缥缈,“这楼里,除了你知道兰麝身体染了脏病,还有别的人吗?”
如果老鸨知道肯定不能再让兰麝接客的,徐开承那天就不会接触到她,所以何月断定,这事应该还算是个小秘密。
缥缈想了想,“这事还有两人知晓,那就是侍候我们起居的小丫头。我的丫头
小葱你刚才见过,兰麝的那个丫头叫风儿,现在跟了另一位姑娘。不过这种事,她不会往外说的,要是被嬷嬷知道,她同样要受罚。”
何月心想,如果没人说出去,那后厨帮忙的老婆子是如何看出兰麝身上有不妥当的?不过她不能直接找对方来询问,那个老婆子是大理寺发展的一条暗线,除非必要,不能轻易让对方暴露。
她对缥缈道,“你让小葱去将风儿叫来,我有事要问她。”
缥缈连忙出去吩咐了。
不一会儿,一个身着黑色长裤配灰色斜襟上衣的小姑娘走了进来,看到她就立刻跪了下去,坦白道,“大人,我错了,饶恕我这一回吧。”
何月看了看两旁的缥缈和小葱,又看了看自己,她现在官威就这般重了吗?她还什么都没说呢。
“你错在何处,从头说来。”
风儿哭哭啼啼地道,“前段时间,我母亲病重。可家中实在贫困,无力医治,兰麝姐姐知道后给了我一百两银子,救了我母亲的命。
可惜好人不长命,兰麝姐姐就这般突然去了,我听说义庄的尸体若无人认领,就会被丢到乱葬岗任野狗啃食。何况兰麝姐姐还杀了那个男人,他家人定不会轻易放过。
所以我给哥哥递了信,让他去将兰麝姐姐的尸首偷出来,悄悄安葬,逢年过节,也会有人给她烧些纸钱,让她在下面不至于过得太难。她是我们家的恩人,我们却只能为她
做这一件事了。大人,你若不信,我可带你到她坟前去看。”
何月不解地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查问此事?既然兰麝姑娘是你家的恩人,你家给她收尸无可厚非,为何你一进门就口口声声自己错了?”
风儿哭道,“大人,前两日有人来楼里闹事,我刚好从大门附近经过,听到了。那人说没找到兰麝姐姐的尸首,说她没死,还怀疑兰麝姐姐有同谋,要找人讨个说法。
我害怕至极,果不其然,刚刚我听别的姐妹说,大理寺来人了……”
缥缈惊讶地看向风儿,“什么时候的事,我竟一点都不知道。”
风儿回道,“那人没能进楼,嬷嬷一听说这事就让人从后门去报官,他还没来得及将此事闹大,就被赶来的官兵抓走。”
缥缈叹了一口气,不知该说些什么。
风儿看向何月,“大人,我错在不该过于急切,应等官府结案后再将兰麝姐姐安葬,求大人饶恕这一回。”
说完,就‘砰砰砰’地给何月磕起头来。
“停!”何月阻止了风儿的自残行为,“你将兰麝姑娘的安葬之地告知于我,这事我自会处理,应该不至于牵连到你们兄妹俩。”
风儿感激不已,恨不得再给她磕七八个响头,很快报出一个地址。
何月暗暗记住了。
她站了起来,将屋内三人一一看过一遍,对两个丫头道,“你们先出去,我有事要和缥缈姑娘再交代一下。”
两丫头默默
地退出屋子,还关上了门。
何月沉默了一会儿,将刚才那封信拿出来当着缥缈的面揉搓成一团,然后在指尖碾成齑粉,撒进旁边的茶杯里,“你记住了,凶手是兰麝。你没被人指使过,若有人怀疑那小乞丐找你有猫腻,你尽可推说,是你思家亲切,哪怕识破他是假冒的,你也不愿戳穿谎言。”
缥缈讶异地看着她,很是不解,但最后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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