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月口中的一船烂钉子却是黄家一直守护的东西，周曾几家这时候过来，就是想分分这些烂钉子。
顾崇玉却不想要个破烂不堪的船厂。
“那你要什么？”黄宗仁问道。
“我要船厂六成的份额。”这就是顾崇玉的答案，“你们做得了主吗？”
黄德邦进来，就听到顾崇玉对着自己儿子说出这样的话，他刚跨进门的脚愣了一会，最终还是重重踏了下去。
他最初也以为，顾崇玉和自家儿子一般，是哪家有钱公子未曾被社会敲打过，才会与黄宗仁定下那样的赌约，强闯静安船厂搅局。
待顾崇玉轻飘飘几句话，就让郑，周，曾，施，范五家退了出去，他就知道自己先前的“高看”还是小看他了。
更不用说出了门，见到顾崇玉带的几个侍从，个个精壮强悍，随意一个眼神，竟让他这个在商场沉浮多年的人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平川府以前可不曾有这号人物，也不知他是从哪突然冒出来的。
黄德邦早做好了顾崇玉会狮子大开口的准备，没想到顾辰钰的野心竟然这么大。
“他做不了主。”一瞬间，黄德邦已经想清楚了答案。
顾崇玉的话本就是说给黄德邦听的，她转头看着门外走进来的人，有些背光，顾崇玉却看清了他强烈掩饰的疲惫。
看来，黄家又被放了一大滩血。
他处理得够快的，应该是早就知道结果，不想再扯皮了。
“那黄大
当家能做主吗？”
“我能，但不行。”这个拒绝并不需要太久的思索，黄德邦直接开口拒绝，“静安船厂是我黄家的根，他只能姓黄。无论是谁，也别想拿到静安船厂的控制权。我黄德邦宁愿毁了它，也不会让他人染指。”
说完，他叹了口气，坐在原先郑太公的位置上，一边整着袖笼一边道，“小兄弟，今日帮了我，我黄德邦铭记于心。我黄家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你若想要其他的尽管提，船厂不行。小兄弟，你莫为难我。”
顾崇玉笑而不语，捧起一旁的茶碗，茶碗已凉，她却觉得越发有味。
苦涩之后是一阵茶香，她轻轻敲击着茶盖，发出“铛铛铛”的声音，就像敲在父子二人心头一般。
过了一会，她才放下茶碗，唇角勾起：“你们两父子怎么都如此天真呢？”
“好，那我退一步，不要船厂了，我要造大船的图纸，经年的老师傅，懂行的船工，航海的路线图，你出得起哪个？”
顾崇玉语气突变，每句话都像是一记狠拳砸在黄德邦头上。
这些东西他也给不起，这些都是船厂的根基，黄家的根基。
“你……你这和要船厂有什么区别。”黄宗仁气愤的说道。
“没有区别。”顾崇玉两手一摊，停顿了一会，遂站起来，踱步在大堂前走了一圈，最终停在黄德邦跟前，问道，“黄大当家说什么毁了船厂的话，是吓唬我呢，还是真气糊
涂了。”
“若要吓唬我，就太多此一举了;若是气话，晚辈只能劝你冷静冷静。这静安船厂经营这么多年，也经历过风风雨雨，每次出事，你们黄家都是用宁愿毁了它这一招平安度过的吗？”
“你……”黄德邦两眼圆瞪，最终还是紧捏着拳头，逼自己冷静下来，“我怎么处理船厂就不用王公子担心了。船厂的事没得谈，你请回吧。”
说不过就赶人，顾崇玉笑着摇头并不肯走，她命张明月把椅子放到对面，又拉来几案，就那样面对面和黄德邦坐下来。
黄德邦压抑着怒气：“你不用再劝，我不会同意的。”
“谁说我要劝了？”顾崇玉打开茶碗，沾了沾水，“我是想给黄大当家分析分析。”
黄德邦撇过脸，顾崇玉就自说自话。
“这事一件接一件的出，幕后黑手是谁，目的是什么，你们还不知道吧。有本事弄翻平川的船不算什么本事，我怎么听说有条船是在通阳翻覆的，这本事就大了？”
“你说，这是凑巧，还是船主贼喊抓贼，或者是被人买通了，故意陷害静安船厂呢？”
“反正，今日那几位是没有那本事的。”
顾崇玉语速不快，每一句话都尽量停顿久一些，不是她要思考，而是留出给黄德邦思考的时间。
黄德邦听着他的分析，脸色越发难看，刚好开口，却被顾崇玉堵住。
“先前那几家子，谁是内奸，谁是挑事人，谁想分家，
谁想上位，黄大当家还没弄清楚吧。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找到周老二一切就能水落石出。但……”
“你知道了又能怎样？那么多家船主，上门退货，你家的银子够赔现在的违约金吗？”
“你家的银子够赔郑，周，曾，施，范几家当年入股的银子吗？不能吧。”
黄宗仁先前就漏了底，他们家银子不够了。
“所以，就算艰难挺过这一关，你还甘心和那几家虚与委蛇，累死累活，就给他们赚银子，让他们坐享其成，最后反过来咬你一口吗？”
“或者，人家根本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那几家现在定是关起门来商议，下一步怎么走呢。
都已经撕破脸了，破镜不可重圆，大家都等着时机到了撕扯。
说着，顾崇玉长叹一声：“我就怕这一切被黄大当家你说对了。到时候船厂毁了，谁也捞不到好处。我就白忙活了。”
张明月笑着接话：“少爷担心什么。自古以来有钱能使鬼推磨，船厂倒了我们也没什么损失。到时候多花点银子，什么老师傅，老船工请不来。那什么航海图，造船图收不着。还要一个空壳子干嘛？”
不行他们还可以抢，一把大刀，一堆银子，相信聪明人都知道应该怎么选择。
顾崇玉笑呵呵的分析着黄家的难处，黄德邦只觉得胸膛里有一团火，想喷发出来，却被死死压抑着。
他知道顾崇玉说得对，自己现在所计划的事想着完美
，却是处处漏洞。
那他该怎么办呢？
他不想船厂毁了，也不想船厂落入他人手中。
先前说想的大不了同归于尽的想法，在顾崇玉一句句讽刺中清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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