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仲期就是在这样的忐忑中见到顾崇玉的。
顾崇玉命人看坐上茶,随意寒暄了几句,便不再多言。
宁仲期自知是轮到他表明心迹的时候了,起身恭敬道:“微臣无能,竟没有早早发现张洵勉那厮竟然如此胆大妄为,还请长公主责罚。”
顾崇玉端着茶碗,似那茶碗上的花纹令人着迷一般,盯着端详了半晌,轻抿一口,才放下淡笑道:“宁大人不见见张大人,就下此结论,恐怕张大人不服呀。”
宁仲期闻言,赶紧保证道:“长公主放心,人证物证俱在,由不得他抵赖。”
顾崇玉却道:“还是见见的好。以免张大人以为本宫徇私报复。”
说完,她拍了拍手,就有宫人退了出去,招人传讯,不一会张洵勉被带了上来,跟在他身后的有陆师爷,还有人捧着一沓账本册子。
此时的张洵勉还是那日那身衣裳,几日未曾换洗,皱皱巴巴的,头发也有几分散乱。
“张大人请坐。”顾崇玉让人给张洵勉看了坐,张洵勉并未诧异,没有多言,挺直腰背坐在凳上,他想表现得问心无愧,眼底的青影却出卖了他。
“张大人可想清楚了,有什么冤屈可以趁宁大人在此,好好说道说道。”
顾崇玉越是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张洵勉就越气恼,似乎自己所有的手段在她眼里都不值一提一般,她高高在上,她掌控全局,自己在她眼里只是蝼蚁。
张洵勉握紧双
拳,不愿在顾崇玉眼前示弱:“我恨只恨,这朗朗乾坤,却偏生有小人作祟。我张洵勉寒窗苦读十数年,两榜进士,靖西府父母官,在无凭无据之下却被羁押,受莫名其妙的污蔑,真是天地不公呀。”
顾崇玉笑道:“张大人说的小人,可是本宫?”
张洵勉道:“微臣不敢。但长公主处事不公,下官确实有怨言。宁大人知我本性,我处事不够圆融,难勉有不妥当之处,或许得罪了那小人,蒙蔽了长公主殿下。”
顾崇玉轻抿着唇,伸手拿过一旁的账册,道:“我承认第一次见到张大人,就看张大人不顺眼。但,不是因为你处事不够圆融,是因为这个。张大人应该还认得这个吧?”
说着,她让人将剩下的账册簿子分别拿给宁仲期和张洵勉。
张洵勉一看之下,大惊不已,这是靖西府的账目,又不是靖西府的账目,因为他那一份好好的收在府库之中。
所以,初次见面顾崇玉就想着算计他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张洵勉将项目狠狠撕碎,掷在地上。
顾崇玉并未将他当回事:“宁大人可带了钱粮师爷?”
“带了,带了。”宁仲期知道要查贪墨,自是将该带的人带上,以免被别人算计了去。
“那就好。”顾崇玉起身踱步,纤足从碎裂的账本上踏过,“我刚到靖西府,张大人就给我递上账册,我留了个心眼命人抄录了一份。张大人
的那份,想必还在府库中,还请宁大人好好查查。”
“那日我便知张大人不像表面看着那样简单。不仅细致,这心眼也大呢。”
说完,她凝视张洵勉片刻,又道:“我深知,水至清则无鱼,只要张大人知道分寸,我并不想计较。只要你还能为百姓干点实事,本宫也不想为难你。但你一边贪着银子,一边还在搜刮百姓,一个‘城门税’就被张大人玩出花样来,连那百姓走亲访友,只要带了东西,就敢收上两文。廉洁奉公,爱民如子,你配吗?”
她走到张洵勉身后,一脚踹开凳子,张洵勉脸色一白,跌坐在地。
原来他的一切,顾崇玉早就了如指掌,可笑他还在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够小心,顾崇玉抓不住他的把柄。
“长公主,宁大人,属下冤枉呀。我……这靖西府地处偏僻,商税难以收缴,为了填补亏空,属下才不得已而为之。但属下是在取消商税后,改收的城门税,这也不是没有先例呀。”
这话若单独来说,定是没错的,所以顾崇玉原先也没有用这个事拿捏他,但白花花的一箱箱银子放在院中,他还能说出填补亏空就有些可笑了,这人是脸皮多厚,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顾崇玉笑着落座:“所以,减下来的商税,他们就都送到张大人府中了呗。”
宁仲期听顾崇玉这样说,心下舒了一口气,长公主将那些银子都算做是商户们
私下送的银子,算在这城门税,账本上,就和自己没有一点关系了。
同时,他也给自己提了个醒,顾崇玉看着年纪小,稚嫩,却不是好对付的。
第一次见面她就看张洵勉不顺眼了,却隐忍至今,收集好证据,才开始发难,这样的人可千万不能得罪,被她惦记上。
还好,自己一直谨言慎行,没有错漏。
他起身拱手道:“长公主放心,人证物证俱在,我定会为百姓讨一个公道。”
“嗯。”顾崇玉示意宁仲期坐下,吩咐道,“这银子还不是最主要的,我来这些时日,才发现此地律法严苛,不教而罚,那牢里人满为患,还请宁大人好好查查。该放的该,该补偿的补偿,就从这些贪墨的银子中扣吧。”
“是。”宁仲期和王海做了交接,将张洵勉一干人等都投入牢中,又命人张贴榜文,若有那之前受冤受屈的,可以来县衙登记,同时命人彻查牢狱,将在押人的案卷都翻了出来,一一查阅。
他之前可从未如此辛劳过,不过两日就有些疲倦,却一直坚持着。
佩楠听闻此事,不由夸道:“这宁大人看着比张大人好太多,百姓若有这样的父母官才是幸事。”
顾崇玉却道:“看人不能只看表面,就他年年拿各县孝敬的事,就不能算个纯粹的好官。”
她沉默一会,又叹道:“当然还是那句话,水至清则无鱼,他只要不祸害百姓,知道什么银子该
拿,什么银子不该拿,能晓民以理,恩养百姓,也算是能用之人。”
不然这大宸朝估计也无人可用了。
“哎!我怕就怕……”顾崇玉说到这,竟然顿住了。
她已经好久没有想起上辈子的颠沛流离。
“张洵勉这事算是了了,也不知皇兄会派谁来接任?”
她怕就派再来一个比张洵勉更无法无天的。她时不时又得和那人斗一斗,这样的话,就不得安生了。
佩兰劝道:“主子就是操心,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选一个自己人来当这靖西府的县令呢?”
“自己人?”顾崇玉道,“我哪里有什么自己人?”
她是长公主,不是皇帝。
铺子的管事,她还有权利挑一挑,这一方父母官是她能说了算的吗?
佩楠笑道:“主子这是被一叶障目了。我们不能挑,那宁大人可以挑呀。”
顾崇玉闻言,惊喜不已:“是呀,我怎么没想到他呢?”
上官有举荐之权。
顾崇玉将自己见过的,听过的人都想了一遍。
“我还真有这么一个人选。”她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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