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赵炎追出去，已经没了顾崇玉和佩楠的身影。
想起先前，顾崇玉说的干虾皮，他又换了个方向，还真在卖海货的铺子里找到了她。
赵炎怕顾崇玉赶他没敢上前，只能亦步亦趋跟着，待掌柜将东西装好，他总能快上一步，将东西接过，又退得远远的。
佩楠乐得轻松，调笑道：“还好他跟来了，不然这么多东西，奴婢还真拿得动。”
顾崇玉却道：“本小姐看着傻吗？”
到了拿不动的时候，她自不会再买了。
就这样晃晃悠悠逛了快一个时辰，赵炎肩上扛着一个，手上还提了俩，顾崇玉才做罢。
出了城，自有侯在一旁的马车，只有个车夫，赵炎不免蹙眉，嘀咕道：“怎么不多带点人。”
佩楠轻轻推了他一把，让他莫废话：“把东西放车上就好。”
赵炎将东西放好，自跳了下去。
顾崇玉和佩楠上了马车，走了一段才发现赵炎竟一路小跑坠在后头。
“他这下山也不牵匹马吗？”顾崇玉问道。
佩楠道：“想是伤还没好利索，不敢太颠簸。”
“让他上来吧。”顾崇玉当日是真生气的，也有了将人送去益州的打算，所以才懒得罚他。
谁知王海赶过去，十板子早就打完了。
府中那些护卫，不是衙门的老衙役，哪里知道什么轻打重打，平日谁犯了错都是实实在在的，到了赵炎这也一样。
把人打了再说要赶人走，顾崇玉觉得抹不开面子，自也
不管他。
还以为他呕着气呢，今日也不来领赏钱，又命人把银子送过去。
没想到他的伤还没好全。
马车慢悠悠停下，赵炎急步追上：“小姐，可是落了东西？”
佩楠笑道：“落了个你，快上来吧！”
“不用了。”赵炎怕自己上去，干坐着没劲，又怕到时候嘴贱，说了胡话，又惹顾崇玉不顺心。
这大过年的，他并不想顾崇玉绷着个脸。
“你这磨磨唧唧走到什么时候去。到时候天都黑了，你睡哪？”顾崇玉不由埋怨道。
赵炎才想起现在的规矩不比以前，云梦山也有了门禁，现在天又黑得早，过了酉时云梦山就不让随意出入。
他不由耷拉着脸，凭空一跃跳上马车，没想到这些日子躺在床上，日日喝那大补汤，身子一下蹿高了许多，砰的一声脑门就磕到车辕上。
赵炎羞得满面通红，趴在地上装死，怎么也不愿起来。
佩楠吓了一跳：“这不会是磕晕了吧？”
顾崇玉却是最了解他的，赵炎好面子，丢了人，现在估计躺那刨坑呢。
她绷着笑道：“不用管他，一会就醒了。”
待身上的红晕退了下去，赵炎才像没事人般起身，再不敢毛毛躁躁的，小心上了马车。
车内早就准备了软垫，赵炎侧坐着，倒也没觉得疼。
车上放了一大包东西，又坐了三人，一下子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佩楠盯着赵炎的臀部看了看，看得赵炎耳根都红了，才笑道：“
主子，我到前边透透气。”
只留赵炎在车厢中煎熬。
顾崇玉不看他时，他就猜测是不是刚才莽撞又被嫌弃了。
顾崇玉看他时，他又觉得顾崇玉盯着他的脑门瞧，定觉得自己傻里傻气，还是嫌弃。
待顾崇玉转过脸时，红晕已从耳后根爬到脖颈，整个人就像熟透了的虾。
顾崇玉无奈开口问道：“你这是在表演变色吗？看着比那街头吐火的还新鲜。”
赵炎方知自己的异样全被顾崇玉看在眼里，赶紧低垂着头，紧咬下唇，深吸了几口气，才平静下来。
“长……”赵炎要开口，才想起上次顾崇玉不让他叫“姐姐”，遂又改了口，“小姐，给！”
他手中握着的就是顾崇玉丢掉的吊坠，握得久了，热乎乎的，沾染了他身上的味道。
顾崇玉接过时，就感觉到上面的温度，暖意直达心底，责备的话有些说不出口，她温和地道：“这本是出门随意带的，不值几个钱。丢了就丢了，就当赏给那孩子了，你何必一定要追回来。”
除了那日去村中寻人，顾崇玉还从未这样和赵炎说过话。
赵炎越发稀罕，自是更谨慎，生怕一个不好就破坏了这难得的温馨。
他小心翼翼地解释：“这是我花银子赎回来的，没为难他，当时那么说，也只是吓唬他，和他闹着玩。”
顾崇玉便道：“你有分寸就好。”
她发现自己有些不喜欢现在的赵炎，太过沉闷，说话做事都
小心翼翼的，不像他。
所以，自己并没有养孩子的命。
上辈子她对刘焕之也是尽心尽力，结果人家对她没有一丝孺慕之情，反倒觉得是她霸道故意拆散他们母子。
她也没有本事将赵炎培养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轻了重了都怕左了他的性子，阻了他的前程。
有句话怎么说的，留来留去留成仇。
“赵炎，你回去吧！”顾崇玉做了决定。
“回……回哪？”赵炎突然觉得胃里空空的，就像饿了许久将脏器都融化了，又觉得空的不是胃，被掏走的是心。
“回益州去。”
“不，我不去。我哪也不去。”赵炎不知道为什么要回益州，反正听到走，他就不乐意，竟像个没要到糖的小孩，撒起娇来，来来回回都是那句话。
顾崇玉想劝，又怕一时半会说不清，又怕被人听了去，于是安抚道：“你这么大人了，做事能不能稳重点。有些事你不知道，才会这般想。”
“等入了夜，你来寻我，我告诉你实情。”她慎重道，“关于你的身世的。”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犹豫，什么时候将事情告诉赵炎，怎么告诉赵炎。
今日终于做了决定，说出口的那一刻，她只觉得全身没来由的轻松。
赵炎却觉得整个人更不好了，他脑袋乱乱轰轰的，一会是顾崇玉要赶他走，一会又是自己的身世。
什么样的身世，需要长公主姐姐如此小心翼翼的，还得入了夜才能偷偷说
。
“我……”赵炎不想听，他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他更不想走。
顾崇玉按住他焦躁不安无处摆放的手，笑道：“我知道这事有些突然，但你对你的父母就不好奇吗？”
赵炎想说自己不好奇的，这么多年了，他已经习惯了，习惯自己是个被捡来的孩子，习惯人家骂他白眼狼，习惯入了夜偷偷摸摸起来找吃的。
他更习惯跟着顾崇玉的日子。
只是，现在他竟有些说不出口。
顾崇玉的手心很暖，暖得他不忍心拒绝她说出的任何话，他知道顾崇玉想听什么样的答案。
他愣愣的低下头，看着顾崇玉的手，娇嫩的手掌，竟比他还小上一号。
是自己长大了，还是她本就这样瘦小呢。
这样的她就要自己撑起整个长公主府，殚精竭虑的，所以，她才总是训斥自己莽撞，说自己不懂事吧。
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赵炎的心突的就安静下来，他想，不管顾崇玉说什么，他不走就不走，何必和她这边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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