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恐惧席卷了楚羿,他看着从那青瓷的瓶口落下去的一两滴清澈的液体,闻着窜进自己鼻尖的那种恶臭和面前腐蚀开的那一个大洞,一时之间只觉得心跳都已经停了,他似乎已经闻到了自己穿肠肚烂的被腐蚀的味道。
他所有的镇定都在这一瞬间被打破,顾雁飞看着他那一张英俊的脸上的剑眉星目,仿佛从那一双并不如何深邃的眼睛里清晰的看到了他整个脑海之中的世界崩塌的细碎样子。疼痛让他的一张脸扭曲了,而他竟然在这个时候哽住了喉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为什么不说话?怎么,怕了吗?”顾雁飞刚刚还三下五除二就干脆利落的将楚清姝放倒捆绑了起来,这个时候却慢下了动作。甚至慢慢地走到了刚刚楚羿躺过的床榻,微微倾身坐了下来。
如果仔细看的话,是能够发现她那张面孔隐隐约约有两分发白的,还是因为刚才自己太过肆意托大了,但是陷入关乎自己一条命的巨大的恐惧之中,清姝和楚羿两个人显然都并不在乎这些,顾雁飞在他们眼中仿佛是一个从地狱而来的女魔头。
楚羿的理智在顾雁飞的这些带着笑意的目光之中悄然回笼,瞳孔剧烈的颤抖了一下,他终于回过了神一样抬起了头,他仰躺在地上,因为双臂都被挑断了手筋而用不上力,想要翻身却一只手被钉在地上,导致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挪动身体,只能保持着这样一个姿势看着顾雁飞。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艰难出声的同时,楚羿心中最后一点儿侥幸的火,也似乎是被刚刚顾雁飞手中青瓷瓶瓶口落下的几滴毒液浇熄了。顾雁飞……这不是顾雁飞,却又偏偏确实是顾雁飞!
明明成亲之前顾雁飞还对他千依百顺情根深种,这么短短九个月的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楚羿仿佛这个时候才是美梦刚醒,茫然之中竟然带了两分声嘶力竭的感觉:“你不是顾雁飞……你不是顾雁飞!顾雁飞不会这样对我!你说!你到底是谁?!”
顾雁飞听着这样的两句话,微微一愣之后缓缓地沉下了目光。平心而论,她并不愿意看到楚羿。看到楚羿的每一个瞬间,都像是在有人在顾雁飞耳边提醒着她上一世到底做过什么蠢事,到底因为自己的一时痴念和被人愚弄,伤害过多少人。
而这一刻,她真实地感觉到,除了之前看到楚羿的时候仅剩下的那些厌烦之外,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深埋进骨血的那些仇恨,终究还是因为楚羿这样简简单单的两句话翻涌了出来。仿佛是身上的每一个部件都被放在火上炙烤,那些恨意翻滚沸腾,最后在顾雁飞的一双幽深的凤眸里燃起一把火焰。
“你凭什么说我不是顾雁飞?你真正了解过,顾雁飞是什么样子的吗?”顾雁飞的唇角冷冷的挑起来一点儿,手中装了大半瓶不满的青瓷瓶子晃荡了两下,似乎是改变了想法,对着楚羿的目光,她将手臂伸直了,手腕缓缓一弯,倾倒下去。
不过是一滴清澈的毒液落在了楚羿的腰侧罢了,他却像是被剜了一条胳膊一样惨叫出声,最开始只不过是一个圆圆的洞,却在一眨眼的时间里边缘焦黑,并且继续往下面一层皮肉灼烧下去。这无疑是一种剧痛,否则也不会让刚刚挑了双手的手筋,都硬着气一声不吭的楚羿发出这样凄厉的惨叫。
顾雁飞的眉尾轻轻一弯,似乎对这自己曾经的爱人在自己面前惨叫的画面一点儿都不在乎,眸中的火焰倒是跳跃了两下,更显得让人心生退避之意:“你口口声声说着我不是顾雁飞,不过是因为发现,我不是那个曾经奉你为神祗的顾雁飞罢了。”
她这样的一声话音落下,或许是因为刚刚倒下去的一滴毒液毕竟太少,在他腰间腐蚀出一个口子之后就被溢出的鲜血冲淡了,又或许是因为这样的一句话确实让楚羿感受到了一瞬的怔愣,他竟然闭上了嘴,因为剧痛而有些飘忽的目光也隐约狠厉起来。
他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喉结上下滑动一瞬的这个动作看上去却像是在掩饰些什么,额头的汗水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剧痛,他开口的声音都已经哑了:“我没有对我的雁飞做过什么。”
“你到底是谁?你是占了雁飞身体的厉鬼!”即使是到了这个时候,或许是作为动物的本能作祟,他仍旧在顾雁飞面前保持着他之前那一种痴情的模样,仿佛一切都是顾雁飞弄错了,他一直情深似海。而用这么一点儿仅剩的敏锐,他竟然也隐隐约约有些接近真相的意思。
眼前的顾雁飞当然不是什么厉鬼,但是真正说起来,她也并不是属于这个年龄这个时代的顾雁飞。她携着上一世滔天的仇恨而来,为的其实就是“复仇”两个字,而现在这两字的终点,就是在面前的楚羿身上。
她缓缓地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略带一些冷笑嘲讽,但是看起来竟然有两分奇异的笑容:“楚羿,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倘若这个问题你确实回答的是实话,我就给你一个体面些的死法。”
“我问你,四年前我与你在落雁峰上的相遇,到底是你处心积虑的谋划,还是当真是一个巧合?”
明明是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顾雁飞却还是在这一瞬间问出了口。或许是因为上一世的最后,她得到了真正一切的结局,这一世,她要听他亲口承认自己的罪行,亲口承认,她与他的开始就是一个处心积虑的错误。
楚羿的瞳孔剧烈的颤动了两下,仅仅是这么一两个呼吸的时间,他额角的汗湿透了鬓角,因为身上多个伤口持续出口,脸也有些发白。他看着坐在榻上的顾雁飞,似乎是在犹豫又挣扎一些什么,竟然是迟迟的没有开口。
过了有一段时间,屋内沉闷又滞涩的空气最终被楚羿一个沉重的呼吸声打破,他抬起眼睛直视着顾雁飞,费尽自己身上所有剩下的力气,也不过是在脸上牵起了一个看上去诡异又丑恶的笑容,他缓缓张口,用尽深情。
“我确实骗过你很多事,也算计过你不少事,但是唯有这一件事,是天神的旨意,让我们相遇。”
楚羿似乎是没有观察到顾雁飞在那一瞬间冷下来的目光,说出了这句话似乎让他缓解了不少紧张的话,深深吐出一口气,他似乎还想继续说些什么:“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我有这么多的怨恨,但是,雁飞。倘若我的死能够让你觉得快乐愉悦,那么我愿意。”
他在这一刻彻底说服了自己,连眉目都柔软下来,活生生变成了一个为了顾雁飞愿意付出奉献出一切的情圣,即使是到了这一刻,他还在赌,赌顾雁飞会如他记忆之中的那样心软,毕竟之前的那四年,顾雁飞从来都是一个看上去冷硬高傲,事实上比谁都心软的人。
他启唇:“这两日是被累到了么?你似乎有些瘦了。我不在了之后,你要照顾好自己,雁飞。”
回应他这样无比深情的一句话的,是顾雁飞骤然站起来的动作。她似乎是再也听不下去,乍一眼看上去似乎连眼眶边缘都有两分莫名的薄红。楚羿还没来得及高兴,只看到顾雁飞眼底的一片凉薄,和伸出一直没有用过的左手,扼住他下颌用力捏下去,让他不得不张口的动作。
“你不仅在侮辱你,你侮辱了一切。”顾雁飞冷冷的撂下这么一句话,就抬起另一只手,将青瓷瓶中所有透明的冰凉的液体倒入了暴力捏开的楚羿的口中。
她狠狠捏在楚羿下颌的手仿佛是一把用铁做的巨钳,明明只是一双手而已,却让楚羿根本挣扎不得,甚至连用舌尖将毒液推拒出去都做不到。而仅仅是这么一个呼吸的功夫,身体下意识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他已经扭曲踌躇着翻滚起来。
顾雁飞松开手的时候他的嘴已经闭不上了,开始往外像是沸腾的水一样冒着黑血,刚刚还被钉死在地上的手这个时候强行被自己拔了下来,捂住自己腹部,毒液已经烧透了他的嗓子,他连一声惨叫都发不出来。
就这样冷眼看着他在面前扭动了将近一炷香的时候,整个人从里到外都被腐蚀到只剩下部分烂肉和水,整个人像是只剩下了半张皮一样空瘪下去。上一世最终的帝王,最后以一个这样痛苦又诡异的模样,死在了这件小小的放屋里。
而在这之后,顾雁飞深吸了一口气,将目光放在了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保持着被捆绑的姿势,蜷缩到了房间角落之中,满目惊恐到甚至神经已经有些不正常的清姝身上。
“清姝。”她温和的这样叫了一声她的名字,仿佛就是像是之前十几年的每一次呼唤那样,后面说出的话却轻轻松松用几个字就让人不寒而栗,“欺骗过我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而你骗过我太多次了。”
“我知道这一辈子,你心中最重的三个字就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的身世,不甘心给我做身边的丫鬟,不甘心无论你挣扎多久,都会有人轻轻松松用几个字,决定下你的一生。而今天,我教你什么叫不甘心。你做了那么多事,甚至为此付出了很多,可是现在,你还是要被我简简单单两句话,决定生死。”
顾雁飞回身抽出地上的那把匕首,走到清姝身边,轻轻眨了一下眼睛,露出一个笑容来。匕首的银光闪过的时候清姝下意识闭上了眼,而顾雁飞顺手反手两刀,几乎算得上是从中劈开了清姝那一张引以为豪的面孔。
“来人。”
顾雁飞浅浅垂眸,看着那一张因为这样的痛楚而一瞬昏死过去的清姝,冷冷开口:“带下去,砍掉双臂双腿,挖掉双眼,割去舌头,以铜灌耳,作为人彘,一定要让她活着,活到寿终正寝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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