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余非银灰色的小轿车缓缓开走,到村口隐没不见了。
张小虎跟儿子说:
“下午,我想在村子附近转转,你要不要跟我1起?”
张渺笑着说:
“你去转吧,家里太脏了,到处都是灰尘,我帮妈妈打扫1下。”
张小虎说:
“也好。”
4月的阳光正好,他出了村,沿着田埂闲逛。
这么多年在外漂泊,他从来都没有像现在1样轻松惬意过。
在1大片油菜花地前,他停下了脚步,饶有兴趣地盯着蜜蜂看,看他们是怎样采蜜的。
又看到蝴蝶翩翩起舞,让他想起小时候学过的诗句:
儿童疾走追黄碟,飞入菜花无处寻。
真的是童趣盎然。
1个声音打破了平静。
“小虎?你是张小虎?”
张小虎转过身1看,是1个头发灰白的男人。
他惊喜地叫了起来:
“余老师!想不到在这里碰到你!”
他看到老人1身旧衣服打扮,还卷着裤腿,就问道:
“您这是?”
男人说:“我已经退休了,闲不住,就在田里种了点菜。”
这个男人就是张小虎最尊敬的老师,余正茂。
那时,他从广林市中等师范学校毕业,被分配到张小虎所在的小学当数学老师。
是张小虎4年级的班主任。
余老师指了指前面的3层小楼说:
“我家就在前面,走,去家里喝杯茶。”
张小虎欣然前往。
3层小楼被余老师收拾得干干净净,院子里的花,张小虎也叫不上名字,但开得正旺。
“来,你尝尝,这是前几天,我在田埂上采的茶。”
余老师的笑容和蔼。
张小虎连忙起身接过了,闻了1下,说:
“真香!”
他看了看家里,没见其他家人,就问道:
“余老师,就你1个人住?”
余老师笑着说:
“两个儿子都在武汉工作,你师母也去武汉帮他们带孩子去了。
我也去武汉住过1段时间,根本住不惯。
就偷偷跑回来了。”
张小虎笑着说:
“是的,还是农村舒坦。
城市里太嘈杂了。”
余老师说:
“小虎,你是我教过的学生里面最有出息的了,生意做得那么大,是很有名的企业家了。
这几年虽然你很少回来,但这十里8乡,都传着你的大名呢。”
张小虎谦虚地说:
“您过奖了,我也就是做点小生意,赚了几个小钱。
不像您,在3尺讲台上默默耕耘,桃李满天下!”
余老师初中毕业读的中等师范,其实也就比张小虎大十岁而已。
余老师问道:
“家里有几个小孩?”
张小虎说:
“就1个男孩,现在在武汉大学读研。”
余老师伸出大拇指说:
“还是你们的小孩培养得好,能考上武大这么好的学校。
我的两个孩子成绩平平,都是读了1个普通的大学。
我们之前的小学,你去看过吗?”
张小虎摇摇头说:
“这么多年都在外面瞎忙,每次回来都是来去匆匆,都没有好好在家住几天。
这次,我带着老婆、儿子回来扫墓,可以好好住两天了。”
余老师有些遗憾地说:
“之前,你读书的那所小学,后面因为生源太少,被合并成中心小学了。
房屋年久失修,都快倒塌了。
后来被人承包下来,重新翻修,现在变成了1个养猪场。”
张小虎也感叹地说:
“这个时代变化太快了,很多好的东西都没有办法保留下来。”
余老师忧心忡忡地说:
“现在的乡村教育形势不容乐观。
素质好1点的老师都想着法子要往城里调。
家境好1点的学生,要么随着父母去了大城市就读。
要么也是往城里转。
这样1来,现在这东木镇的小学和中学感觉都被掏空了。”
张小虎也深有感触地说:
“当年,成绩好的学生才去读中等师范和高等师范,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他们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当年的老师是配得上这些高贵的字眼的。
是受人尊敬的。
现如今,老师的实力和作风都没法让人尊敬。
这也是这个新时代的特点。”
余老师问道:
“你们村的张南风现在怎么样?
当年,他过年回家给村里老人发了几十万的过年费,这十里8乡的都轰动了。”
张小虎说:
“是啊,当年张南风本来是做了1件好事,只是行事太高调了1些。
有人眼红,有人诋毁他,也是人之常情。
到后来,他的公司出了事,我估计落井下石的人就更多。
不过,他现在过得很好。
有1个儿子,成绩非常好,在上高中,也准备考武大。
老婆是温州人,他们夫妻感情很好。
他从监狱出来以后,现在也在做生意。”
余老师起身给张小虎的茶杯里加了1点开水,说:
“你们都是好样的,辛辛苦苦在外打拼,白手起家,创造了1番事业,这是非常难得的。
我1辈子都没有离开讲台,没有离开学校,是1个平平庸庸的人。
但听说你们取得了那么大的成绩,我的内心是默默地为你们高兴的。”
听着启蒙老师对自己的高度认可,张小虎心里暖暖的。
他们又回忆起很多张小虎读书时候的趣事,简朴的农家小院不时传出爽朗的笑声。
不知不觉已到黄昏,余老师邀请张小虎在家吃饭。
张小虎笑道:
“今天偶遇老师,空手而来,多有叨扰。
改天1定上门拜谢。
本来老师留我,我不该拒绝,但家里的老婆和小孩都不会用家里的柴火灶做饭。
我不回去的话,估计今晚就要饿肚子了。”
余正茂老师笑得很开心,把张小虎送到小院子门口:
“那我就不留你了。
好不容易回来1趟,就在家多住1段时间。”
太阳逐渐西沉,沿途的村庄炊烟袅袅,多有鸡鸣狗叫之声。
张小虎走进自己的院子,见厨房里,张渺在添火,妻子在灶台上忙碌,心里涌动着1股暖流。
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田园生活吗?
其实,人的1生,大部分都在复刻父母的生活,只是他们自己可能毫不自知,而已。
看到张小虎回来了,温小美开心1笑:
“看你还没回来,我跟渺渺就来学习用这个柴火灶了。”
张小虎看到妻子的脸上有1块黑色的油烟,就拿毛巾蘸了水,帮她轻轻地擦拭掉。
张小虎爱怜地解下妻子的围裙说:
“你休息1下,我来。”
坐在灶门口添火的张渺此情此景看在眼里,特别羡慕父母的感情,可能这才是爱情最本真的样子。
新鲜的蔬菜,新鲜的豆腐,新鲜的鲢鱼,新鲜的土猪肉。
丰盛的晚餐摆了满满1桌。
他对儿子说:
“渺渺,车上有红酒,你去拿1瓶过来。
今天爸爸开心得很,我们1家人喝1点。”
张渺拿来红酒,才发现没有红酒杯。
张小虎笑着说:
“就倒到碗里吧,今天我们就像梁山好汉1样,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3人双手端起饭碗,说:
“干!”
吃着可口的饭菜,他仿佛回到了儿童时代。
院子外,暮色4合,农村里没有路灯,远处的山峦和近处的池塘,都是1片模糊的暗影。
而屋内,灯光昏黄,其乐融融。
就在这个家里,爸爸妈妈围着灶台转的形象1直在张小虎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那1年,东木镇的雪下得很早。
张家大湾村口的池塘,房屋,道路,树木统统被白雪覆盖。
明天是腊月2十4,过小年。
村里的年轻人,就像归巢的鸟,都在往家里赶。
老父亲张建文正在为年货做准备。
他系着围裙,戴着袖套,正在制作广林的特产,肉糕。
将鲜鱼去刺,剥皮。猪肉去骨剔皮,均剁成肉泥。
再将红薯粉、清水、食盐,按比例放入盆内与肉泥搅拌,加入姜末、葱花等佐料,放到用竹篾制作的蒸笼中,猛火蒸1个小时。
出笼后,切成长方片,装盘上席,可干锅,可下火锅,也可以晾晒后油炸,风味独特。
傍晚,小桃和小梨跟村里的小伙伴们1起在雪地里玩累了,来大伯家找水喝。
小桃性格开朗,爱笑,她1边喝水1边跟大伯说:
“大伯,我把昨了,今年叫你到我家过年,人多热闹些!”
张建文脸上洋溢着笑容,他没有停下手中的活。
正在往已经蒸熟、凉透的糯米里均匀地拌上碾碎的酒曲粉末,再把糯米用小盆舀进大瓦缸里。
小桃接着问张建文,说:
“大伯,我看你今年年货准备得好齐全,晒腊肉、磨豆腐、蒸肉糕、打糍粑,又做了这么1大缸米酒,是不是2哥要回来过年?”
张建文停下手中的活,歇息1下。
他尽量把佝偻的背脊挺直,笑容从满脸皱纹中舒展开来,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对孩子的殷殷劝告:
“要回来过年,都要回来过年,这里是他们的老家嘛!”
还好,那1年,张小虎没有让老父亲失望,第2天,如候鸟1般,赶了回来。
张小虎有1点微醺,他仔细打量着堂屋的每1个角落,每1个物件,记忆的闸门1打开,便风起云涌。
时光的影像重重叠叠,让这座几度翻新重建的老房子充满了故事。
看来儿子张渺身上也遗传了父亲某些特质,比如天生的忧郁和心思细腻。
在饭桌上,他问爸爸:
“我今天跟妈妈1起收拾屋子,看到有个木箱子,翻了翻,都是1些奖状和奖杯和证书之类的。
妈妈跟我说,那个木箱子可是很有年头了,还是奶奶的嫁妆。
奖状之类的都是大伯的,我就很好奇,大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张小虎心想,孩子已经长大了,家里有些事也没有必要再瞒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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