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张小虎只是拉了拉被子上的大棉袄,翻个身又睡了。
张小虎暗自揣测,难道老总们吃住的宾馆、酒店也遭到了打击?
哥俩在这间小旅社蜗居了好几天。
天色阴沉,北风呼啸,除了睡就是吃,2人形象邋遢,精神萎靡不振。
1天,也不知道几点钟。
脚那头的张小龙突然起身,简单洗漱1下就出门了。
张小虎这几天浑浑噩噩,脑子迟钝,转的慢,他想,大概是大哥出门见老总去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昏睡中的张小虎感觉门被撞开了。
他1骨碌爬了起来,看见屋里站着1个雪人,手里拎着两大包东西。
张小龙掀掉帽子,抖落1身雪,笑容明朗,情绪高涨。
对张小虎说:
“快起来,今天过年了!
看,我到超市买了好多东西,你去1楼把老板娘的那个小煤炉提上来,我花了300块钱买了。
啊,还有那1堆煤球。
哎呦,让我歇会儿,走得我背心窝里都是汗!”
张小虎迅速穿好衣服,手脚麻利地把煤炉和煤球都搬了上来。
张小龙把食材依次摆在仅有的1张小折叠桌上,他突然1拍大腿:
“惨了,忘了买锅。”
“小虎,你下楼看看老板厨房里有没有?”
“我刚才搬煤球的时候,他已经把里屋的门锁了,回家过年去了。”
张小龙看到卫生间有1个铁的洗脸盆,眼睛1亮,笑着说:
“超市太远,不想再跑1趟了,把它洗干净,就用它好了,我们煮火锅吃!”
说干就干,2人为了年夜饭忙活了起来。
换好的煤球已经燃发起来,炉火正旺。
大脸盆里热浪翻滚,白色的水蒸气扶摇直上,汤色红亮,香气诱人。
张小龙买了两瓶白酒,又没有买纸杯,哥俩吃几口热菜,只能对着瓶吹了。
张小虎1大口喝得猛,呛得他热泪盈眶。
他脱掉外套,双手捧着酒瓶说:
“哥,今天过年了,我敬你!”
说完又咕哝咕哝1大口。
张小龙笑着说:
“你先多吃1点菜,慢慢喝!”
但他马上看出来张小虎情绪有些不对,双眼通红。
“哥,我们是血脉兄弟,1个娘生的。
活了快30年,我记得我们还是第1次这样坐着喝酒、谈年。
我先说说我的想法,今晚,咱哥俩喝完这瓶酒,好好睡1觉,什么都不想。
明天我们买票回温州,咱哥俩从头再来。
你还是干你的烘焙行业,我干我的卫浴行业,要不了两年,我们1定能东山再起的。”
张小龙自顾自地闷了1口酒:
“你不懂!”
他对张小虎的提议显得很平静。
张小虎的脸已经红了:
“我不懂,我已经来了1年了,见的东西还少吗?我又不傻!”
“既然这样,明天我买票送你回温州,我不会拦着你啦!”
“你还要呆在这冰天雪地的地方干什么?
人都跑光了,你不知道吗?
那些吃住宾馆的老总们估计也自身难保,也不会管我们了。”
“好了!说你没看懂这个行业,你还不服气,你知道这个行业的幕后大老板是谁吗?”
“我不管幕后的大老板是谁,现在已经不是相不相信这个行业的问题,而是我们有没有能力拿到这笔钱的问题!
即使前几天的胡春花是真的又怎么样?
你在里面这么多年,你又亲自送走了几个胡春花?
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张小虎面红耳赤,脖子上青筋暴起,手上提着的白酒瓶都差点被他撞碎。
张小龙愣在原地,1时之间尚未组织好语言反驳弟弟。
“你看这几年下来,你是家里的老大,家里的事你什么都不管。
小妹辍学,要去找亲生父母,你不管。
表姐闹离婚,你也不管。
妈妈去世你不在,竖坟面你又不在,奶奶去世了你还是不在。
如果,这次老爸是真的病重住院了,我们怎么办?
你准备怎么办?”
张小虎肚子里空荡荡的,喉咙里火辣辣的。
大概张小虎的1番话击中了张小龙的软肋,他默默地流下泪来,还是1如既往地沉静。
他点上1支烟说:
“如果从事这个行业的人都有病的话,那么我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
张小虎还想继续劝点什么,他抬手制止了他。
他从钱包里拿出1张农行卡,说:
“卡里面有2万块钱,是在鼎阳的时候,我拿你的身份证开的户。
密码是6个8.这点钱是我留给老爸的养老钱,镇上就有农行,取钱方便。
你明天就买票回温州吧。”
张小虎接过卡迟迟没有收起来,他还想做最后的努力:
“不要再坚持了,1起走吧。”
张小龙说:“你不要再劝我了,我们俩要走的路不1样。
我要走的路就是,换个城市,拉起队5,继续干。”
或许是张小虎的心脏不够强大,身边曾经所谓的同事和战友,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终归是1个1个全部离开了。
或许是酒劲已经上来了。
张小虎觉得自己浑身疲软,双脚已经无力再向前迈出1步。
他想,既然分道扬镳的结局已无可挽回,他能留点什么给大哥留个念想?
他突然想起钱包里还有1张兄妹4个在红薯地里的合影。
爆竹和烟花开始此起彼伏地炸响,透过窗户,竟然把张小龙和张小虎照得浑身明亮。
张小龙认真地看着照片,看着每1张青春活泼的脸,隔着滚烫的蒸汽,张小虎第1次看见大哥泪流满面。
“我会1直带在身边的。”
说着他顺着现有的折痕把照片折叠起来塞进了钱包。
重要的谈话已经结束,他们开始珍视起这即将分别的最后1顿年夜饭。
“来,肉已经煮熟了。”
像小时候1样,张小龙还是习惯把大块的瘦肉夹到弟弟的碗里。
2人默默地吃菜,你1支我1支地抽着烟,你1口我1口地喝着酒。
仿佛窗外呼啸的寒风、震耳欲聋的爆竹声以及春节联欢晚会上喜庆甜美的歌声,跟他们1点关系都没有。
1大盆菜已经吃完,汤已经快烧干见底了。
煤球已经熄灭,煤炉旁边横躺着两个酒瓶。
节能灯的光亮显得更加耀眼。
床上哥俩并排而卧,睡得很香甜,不知是谁还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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