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南风问张小虎：
“小文车祸那天，是你先到还是我先到？”
张小虎说：
“好像是我先到。
我都签了字，你才到的。”
在医院的小会客厅里，像是有人贴着张小虎的胸口开了1枪。
创口很小，子弹却在5脏6腑里疯狂地旋转，剧烈地疼痛让他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原地爆炸。
他们的恩怨已经不在了，恨意已经消融了，人死了，只记得他的好了。
“警官，能给我1支烟吗？”
男警没有说话把1盒利群和1只打火机推了过来。
他哆哆嗦嗦点上1支烟。
“当场死亡！”
这4个字就像1个皮球在他的脑海里来回碰撞，反弹，仿佛就要破壳而出。
“那他在温州有没有亲人？”
见张小虎情绪稳定了1些警察继续问。
“没有。”
张小虎两眼空洞地摇头。
“湖北老家呢？”
“有个老母亲，还有个年幼的孩子。”
张小虎照实回答。
对面的女警11记录下来。
“通知你过来，就是看他的遗体要怎么处理？
另外，交通事故的判定结果也需要你帮忙签字。”
“我想带他回湖北老家安葬，可以吗？”
抽完1支烟，张小虎的情绪稳定了下来。
女警侧身看向男警。
男警经验明显丰富很多，他说：
“可以，我可以帮你联系医院的120救护车，但是具体费用需要你自己来谈。”
“好。”
“那就这样，交通事故裁定书应该下午会出来，我来催1下，晚上应该可以出发。”
张小虎饥肠辘辘又毫无胃口。
他在医院对面的小超市买了1包烟，1支接1支地抽。
抽到嗓子发痒，恶心干呕，扶着墙终于吐出1大滩苦水。
他决定给父亲打个电话。
才响了两声，张建文就接了起来：
“是小虎吗？”
“是我。”
这是自他回到温州首次主动打电话给老父亲。
“你现在人在哪里？”
“我在温州。”
“在温州？”
张建文停顿了1下，又问道：
“出来就好了！你手上有没有钱用？”
张小虎说：
“爸爸，我要跟你说件事，张金文今天清早出了车祸，死了。
我晚上用120救护车把他拉回来。
家里的事我都不懂，要麻烦你帮忙安排1下。
至于我的事，要打要骂，回家再说。”
张建文挂了电话就去找张金文本族的有威望的老人商量。
虽然是本族，平常走动少，也不是很亲近。
村里有威望的老人1商量，决定在公共祠堂停尸1天，由村里的风水先生看好墓地。
张金文年纪轻轻车祸去世，属于少亡，不吉利，是不能葬入老张家祖坟林的。
听闻噩耗，张金文的母亲惊吓过度，几度昏厥，水米不进。
张良年幼，跟爸爸张金文也不亲，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胆小，文弱又乖巧，像个小姑娘。张小虎抱过来让张建文照顾。
丧事1切从简。
张金文1口薄棺下葬在自家的红薯地里。
才料理完张金文的后事，尚未好好跟老父亲谈1次话。
两天后的1个深夜，张小虎带着张良睡1个被窝，被村里的1个大哥喊醒：
“小虎，小虎，快起来！张良的奶奶去世了！“”
在这寂静的夜里，张小虎爱怜地把瘦弱的张良拥入怀中。
此时此刻，他对张金文产生了深深的恨意：
“张金文啊张金文，你上有老母，下有幼子，你怎么敢作践自己的生命？
你让老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是罪大恶极？
现在，老母亲因你连病带吓而亡！
还有你这没妈的儿子怎么办？
孤苦无依的张良怎么办？
你可尽到1天做父亲的责任？
你怎么能死？
你怎么敢去死啊？”
1瞬间的冲动，人的死好像很简单。
但是，这给活着的人带来了多大的伤害和痛苦？
张良怕是1生都会活在这样的阴影里。
张良奶奶的死，村里人均有捐助。
张小虎协同同村张金文1脉的本家处理完张良奶奶的丧事。
张良的抚养问题就显露了出来。
张小虎跪下来求父亲，想把张良收为养子，张建文1言不发，算是默认了。
张小虎便去村委会咨询收养事宜，村委会又打电话去咨询民政局。
被告知张小虎不具备收养的条件和资格。
后来在村委会的照拂下，张良被市里1所儿童福利院收养。
湖北省，广林市，东木镇，张家大湾。
春天是1年中最美妙的季节。
阳光温润，空气清新。
如血的映山红在山野里恣意汪洋，金黄色的油菜花成片成片地围绕着绿油油的麦田。
充沛的雨水，灌满了大大小小的池塘。
近看，翠绿幽深。
远看，明亮如镜。
村前屋后，还有田埂上的树木从枯死的表象中走了出来，把鹅黄的嫩芽和草绿的细叶炫耀1般布满枝头。
但红薯地里的那座孤坟突兀地留下了耻辱的标记，任由他人言语轻薄的嘲讽和唾弃。
回忆像1场风暴让张南风和张小虎的心情很不好。
张小虎说：
“小风，我有个提议，如果我说错了，你也不要介意。”
张南风揉了揉额头说：
“有话你就说，我们两个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张小虎小声说：
“你老婆是不是不想再生了？”
张南风说：
“是。毕竟年纪摆在那里。高龄产妇。
主要还不是这个问题，哎，以后我在跟你讲。
你的提议是什么？”
张小虎说：
“把张良从福利院接出来，把他当儿子收养了。”
张小虎看到张南风愣了1下。
他接着说：
“当年你在上班，是我送小文下葬的。
当时我就有想收养张良的念头。
但是，民政局说我不符合条件。
但你现在的条件肯定是符合的。”
张南风看着张小虎的眼睛说：
“你让我想1想。”
张小虎想极力促成此事，他继续说道：
“你看你，1直在资助他。
而且，从感情上来讲，他是小文的儿子。
如果由你来抚养，小文泉下有知的说，必定也是很开心的。”
张小虎从张南风的眼睛里看到了1丝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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