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9点，张小虎刚到公司打了卡，坐在电脑面前。
2叔张习武的电话打了进来。
回温州的车上，小风跟他聊起过张习武想要入股做生意的事，小虎猜想，2叔打电话来肯定是为了这件事。
“小虎，小漪去你那里了吗？”
电话1接通，张习武就焦急地问。
“没有啊，小漪不是在上学吗？”
张小虎很是诧异。
“他们班主任刚给我打电话，说找不到张小漪，听同学说，可能去了温州。小虎，你看现在怎么办？”
“2叔，你先别急！小漪没有手机，我也联系不上她，但如果真的来了温州，她之前问过我公司的地址，肯定会来找我。你先去趟学校，了解1下具体是怎么回事儿，我们保持联系。”
之前就听2婶说过，堂妹小漪初中毕业后，成绩很不理想。除了英语考了接近满分，其它科目的分数都在及格线左右徘徊，这个成绩也只能上市里排名最靠后的高中。
她很叛逆，闹着不想上学了，要去温州找小虎。1心想跟着2哥去外面打工，早1点去看看外面花花绿绿的世界。
平时2叔最宠这个大女儿，可是现在，他的话小漪是1句也听不进去了，在这个暑假，张习武暴躁如雷，可是也拿她没办法，因为小漪就躲在楼上看小说，有时候饭都不吃。
后来，夫妇俩好说歹说，也结合小漪的兴趣，终于达成了家人勉强接受的方案，小漪同意去读市里的卫校。
毕业以后，托托关系，再花点钱安排在市里的医院当个护士，也算有个稳定的工作，这是2叔张习武最低限度的希望。
开学那天，2叔2婶送小漪到卫校报到，2叔满面春风忙着缴费，办理各种手续。
来到宿舍，2婶还爬上高低床细心地帮女儿铺好被单。
下午，小漪把爸爸妈妈送到学校门口，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她的心里有1点酸楚，她想安心在这里好好读书。
走进那栋7层高的破旧的宿舍楼，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发霉的味道。
小漪穿过昏暗的宿舍楼过道，刚到门口，见几个先来的女孩正在翻看她的行李。
小漪怒吼1声：“滚开，谁叫你们乱动！”
几个女孩吓了1跳，惊愕地散开。
为个子娇小，就使眼色1起围过来：
“怎么啦，乡巴佬，我们就要看，你能怎么样？”
小漪面不改色，撸起袖子，1把将门边上的扫把在膝盖上折成两段，露出尖锐的毛边。
“来啊！”
午后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如舞台上的追光1般打在小漪身上，平添了几分光彩。
临危不惧，凶狠而淡定的眼神，以及左臂上密密麻麻香烟烫过后留下的疤痕，这个娇小漂亮的女生，明显恐吓住了城里的几个小女孩。
如果2叔2婶折回来刚好看到这1幕，恐怕会更加震惊，这是小漪在家人面前从未展示出来的另1面。
这种中专学校管理松散，很多老师都是校方聘请的兼职。
经过3年封闭式，题海战术模式下的初中生活，卫校这种信马由缰的氛围，对于这群16岁左右的小姑娘是1种完全的放任。
除了班主任的课，还有两门必考专业课，其它课程小漪几乎不上。
睡懒觉，逃课，去溜冰，看电影，下馆子喝酒，组队踩单车去火车站看轰隆远去的火车，小漪活得新鲜而放4。
当然，小漪成了这群女生的头，成了众望所归的“1姐”。
那晚，是她的生日。
小漪从睡梦中哭醒。
黑暗中，她爬起来坐在床沿抽烟，烟头忽明忽暗，把上厕所的室友吓得尖叫。
有人开了灯，大家都醒来问：
“漪姐，怎么啦？”
明显看得出小漪哭过的模样。
小漪用两根手指捻灭烟头，说：
“我要走了，退学！”
经2叔证实，张小漪的确买票去了温州。
没办法，张小虎只能守株待兔似的站在公司楼下，等着堂妹来找他。
夜幕降临的时候，小虎看见马路边的路灯下站在1个姑娘，她背着1个橘黄色的双肩包，拉着1个黑色行李箱，没有错，她就是堂妹张小漪。
张小虎收拾了1下心情，拉着行李箱，带小漪去饭馆吃饭。
刚点完菜，小漪就跟张小虎坦白了：
“2哥，我退学了。”
张小虎板着脸问她：
“为什么要退学呢？你当初不是答应得好好的吗？你就这样跑出来，你不怕你爸妈担心吗？”
小漪低着头说：
“学校乱78糟的，也学不到什么东西，我不想浪费时间，也不想让爸爸辛辛苦苦供我上学。”
服务员把两菜1汤摆到了桌上。
张小虎知道事已至此，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
他叹了口气，带着埋怨的口吻说：
“你自作主张，你爸爸妈妈都快急死了，看你怎么跟他们交代？”
又见小妹低着头僵持在那里，他帮妹妹添了1碗饭，说：
“好了，饿了吧？先吃饭，我已经告诉你爸，你已经到我这里了。晚些时候我来给他解释。”
小漪仿佛是被解除了咒语，1下子就欢快活泼起来，她双手接过哥哥手中的饭碗，笑着说：
“还是2哥对我最好！”
温小美这段时间带着渺渺回了娘家，平时热闹的家显得有点冷清。
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小漪小心翼翼地说：
“2哥，我1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张小虎侧过头问：“怎么啦？”
小漪说：“我1直想不明白，他们，当初为什么要抛弃我？”
关于妹妹的身世，从小父母1再告诫两个孩子不准提及，还要求要像亲妹妹1样加倍疼爱她。
但，村子里就是1个熟人社会，谁家也很难保有什么秘密，估计上小学的时候，小漪就已经听说了自己身世。
1些农村妇女爱嚼舌根，东家长西家短的，张习武夫妇也没有办法堵上所有人的嘴。
小漪的身世曝光以后，日子也没有任何改变。
1个家族的人都心照不宣。
小漪突兀的正式问起来，张小虎1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但，他意识到，堂妹小漪已经长大了，已经是1个16岁的大姑娘了。
张小虎谨慎地遣词造句，认真地回答妹妹的问题：
“可能，可能他们有自己的难处。”
话1出口，张小虎还是对自己的回答很不满意。
小漪自顾自地发问：
“2哥，听说，他们是从河南那边过来镇上水泥厂拉水泥的，开大货车的？你听说过吗？”
“以前也听村里人说过。”
张小虎如实作答。
“你说，如果我去找他们，我爸我妈会不会很伤心？”
张小虎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说：“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想找他们的？”
“就是我生日那天，我当时在想，那个女人怎么那么狠心把刚出生的女儿抛弃掉，放在杂货店的门口？我不呆不傻，又没有残疾，他们为什么就不要我？”
张小虎无言以对。
“2哥，你记得当年爸爸是怎么抱我回来的吗？”
张小虎看了1眼妹妹，说：
“记得。”
张小虎的思绪回到了16年前那个暑假。
1个清晨，2叔急匆匆从小店赶回家，怀里抱着1个哭声响亮的婴儿。
正在村口玩耍的小龙、小虎刚好看到了。
2婶1直没怀上小孩，听说2叔捡了1个女儿，简直是喜从天降！
赶快去熬了1碗浓浓的米汤。兄弟2人惊喜地围着她，逗她。
她的眼睛睁开了1条缝，不哭了，给了哥哥们1个不明朗的笑脸。
“那，当时我身边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当时，张小虎极力捕捉回忆里的内容：
“哦，你当时是用1块大毛巾包着的，怀里还有1把木梳，应该是你妈妈的物品。”
“我永远不会原谅她，我恨她，恨他们！”
张小虎也不知道怎样安慰她，只是做了1个保证1样的说：
“不管你怎么想，我们1起长大，你的爸爸妈妈，小桃，小梨，都是你的亲人，张家大湾永远是你的家。”
过了两天，张小虎买了1个女式手机给小漪，又托熟人把她安排进了表姐上班的那家服装厂。
小漪对哥哥的安排言听计从，很听话。
当天，张小虎给2叔讲了那晚他跟小漪的对话，还说，小漪想让妈妈把那把木梳寄给她。
2叔突然在电话那头沉寂无言，1会儿，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等咳嗽的风暴平息，张习武说：
“小虎，那就拜托你跟小美，要好好照顾她，看紧她，她长大了。”
张小虎听得出言外之意，2叔是怕小漪涉世不深，怕她过早谈恋爱，怕她学坏，怕她吃亏。
张小虎有空就去看看妹妹，看她跟同事相处融洽，手脚麻利，做事勤快，电车踩得顺溜得很。
1次，张小虎把2叔寄过来的木梳拿给小漪的时候，他看不出妹妹情绪上有任何波动，有1种超乎年龄的冷静和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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