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林走到桌前,端起茶壶倒了满满一杯,眼神中的狠厉一闪而逝,自怀中悄悄取出一个纸包,小指插进纸包缝隙一抹,随后在那茶杯口磕了磕,几粒浑浊的药粉迅速混入茶汤,他背转身子做完这一切,四下瞧了瞧,见无人注意这才回过身,端起茶杯轻轻晃动着。
阿庆很快整理出一个锦盒,用包袱皮裹着走向门口,方林拦道:“瞧你这满头大汗,把茶喝了再走。”
阿庆连忙伸手接过茶杯,感激地看向方林,尔后仰脖一口饮尽:“多谢干爹。”
“哪有当爹的不疼儿子的,”方林轻描淡写地道:“时辰不早了,快去快...”
说到此处他却住了嘴,谷雨与田豆豆两人杀气腾腾地出现在门口,心中不免咯噔一下,强压下恐惧迎上前:“豆豆,怎地又回来了,这位是?”
他看的是谷雨,田豆豆虎着脸:“自然是有事要做,”看向阿庆,他的眼神犹如刀锋,阿庆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田豆豆哼道:“小贼,你的案子发了!”
锦盒噗地一声掉落在地,阿庆蓦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看向方林,方林一脸错愕,看看阿庆再看看田豆豆,忽地指着阿庆:“你这厮干什么了?!”
阿庆慌乱地双手连摆:“我没有我没有。”
谷雨盯着他:“你私售太医院御药,已被生药库的耿槐供了出来,还要狡辩不成!”
“我...耿槐那混蛋胡说八道,大
人可莫要信他的!”阿庆矢口否认。
“哼哼,不见棺材不落泪,”田豆豆将他一把抓住,像拎着小鸡子一般向门外走去:“换个地方聊聊!”
方林吓得脸色苍白,勉强维持着镇定:“豆豆,有话好说...”
田豆豆转过头,脸色如霜:“老方,阿庆与一桩极其严重的案子相关,你当真要拦?”
方林霍地收回了手,胆怯地看向对方,田豆豆回过头大踏步出了门,谷雨回头看了他一眼,紧紧地随在田豆豆身后出了门。眼看三人走远,方林忽地一跤跌坐在地。
门口的骚动引起了小太监的注意,一名小太监飞快地跑到方林面前将他搀起:“方公公,您没事儿吧?”
方林定了定神,忽地一把将他推开,飞快地跑出了门。
田豆豆与谷雨走出御药房值房不远,路过一排低矮的房屋,门口烟雾缭绕,热气腾腾。田豆豆来到门前咣一脚将门踹开,屋内是成排的药炉,炉中火苗翻腾,炉上则坐着黑陶药罐,粗粗看去约有四五十组,两名负责煎药的小太监则忙前忙后地伺候着。
田豆豆贸然闯入,两人被吓得一激灵,不约而同地站起了身,惊恐地看着三人。田豆豆道:“官府办案,闲人走避。”
两个小太监见他凶神恶煞一般杵在门口,互相看了看,忽地拔腿便跑,从田豆豆身边挤了出去。
田豆豆走到门内,将阿庆狠狠地掼在地上,力道之大让阿
庆瘦小的身体在地上弹了一弹,谷雨站在门口,眼见田豆豆行事粗鲁,不自觉地皱了皱眉,田豆豆则浑然不觉,蹲下身子将脸凑到阿庆面前:“我虽然不在锦衣卫,但手段却一样没丢。我来问你来答,若是有半句谎言,我定教你生不如死。”
阿庆被摔得七荤八素,面对田豆豆的恐吓只吓得瑟瑟发抖,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
生药库深处那间值房之中,桌上、地上散落着名册,这些原本是谷雨查证何首乌时他提供的出入库记录,方才在狭窄的空间中一顿乱斗,名册如天女散花,凌乱四落。
耿槐失魂落魄地坐在椅中,案前的油灯眼看便要烧到尽头,只有黯淡的火苗仍在苦苦支撑,仿佛似乎都会熄灭。
值房外远远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在偌大的库房中回荡,片刻后便已来到值房门前,耿槐缓缓抬起头看向门口,只见门外来的人面白无须,身材微微发福,正呼哧带喘地扶着门框看向自己。
耿槐疑惑地看着方林,两人都是太医院的老人儿,但方林乃是院中一把手,耿槐不过是个看守仓库的小吏,双方地位天壤之别,是以从未打过交道。此时见方林满头大汗,面色焦灼,心中忐忑,噌地站起身来:“方公公,您,您怎得来了?”
方林喘匀了气,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忽道:“耿槐,你好大的胆子!”
耿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从方林的语
气中他已经知道事情败露了,濒死的恐惧令他瑟瑟发抖,脑海中唯有一个念头:“小的知道错了,饶了小的吧。”
方林背负双手走进门内,居高临下地看着耿槐:“我来问你,你究竟是如何监守自盗的?”
耿槐哭哭啼啼地道:“这生药库每日里进进出出的药品如流水一般,月底的盘查又马马虎虎,想来是各位大人也想不到有人有这个胆子动皇家的东西。我见得多了,渐渐走了外道,但凡有人找到我采买药品,只要钱给的足够,我便会偷偷将药品偷运出库。”
方林面色阴沉:“那阿庆呢,他一个纯真无知的孩子,怎么被你拖下水的?”
耿槐抬起头,泪水已经湿了他的脸:“方公公冤枉我了,那阿庆看似憨厚,但其实也是个奸猾之徒,他不知从哪里听到了风声,便自己寻了来,他每次采购均出手阔绰,每个月总来个几趟,我俩便一直交通至今。”
方林冷声道:“他一个贫苦孩子哪里来的银钱,难道你就没怀疑过他背后另有其人?”
耿槐慢慢睁大了眼睛,嘴唇颤抖几下,缓缓垂下眼睑:“小的只要钱到手,其他的一概不知,至于他身后是否有人,也跟小的全无关系。”
“哦?”方林暗暗松了口气,背着双手走到案前将那名册抄起看了看:“这些话你可曾对田豆豆说过?”
耿槐摇了摇头:“田大人似乎只想查到购买何首乌之人
,一听到阿庆的名字便走了,至于其他事情却不曾问起。”
方林绕到耿槐身后,注视着他的后脑勺:“就跟他说了这些?”
耿槐感受着脑后的凉意,咽了口唾沫:“千真万确,方公公放心,我这人嘴严得很...唔!”说到此处,忽地感到背后传来一阵刺骨的疼痛,疼得他闷哼一声,还没等反应过来,方林已伸出手臂箍住他的脖子,右手紧紧握着匕首,眨眼之间向其后背捅了七八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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