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的动作很快,当周媛她们移到竹舍里时,里头已经架好了琴,一旁的竹榻上则布好了棋盘。
安宁郡主一进竹舍,就有丫鬟赶紧搬了椅子过来,让诸位姑娘们落座。
周媛和那茅姑娘站在众人面前,茅姑娘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不等周媛开口就抢先说道:“郡主,我先来!”
安宁郡主看看周媛,见她一副可有可无的表情,便点了点头。
那茅姑娘立即坐到了那张琴后,调了调音调,活动了一下手指,左手轻按,右手食指拇指相碰,落在琴弦上,缓缓弹奏了起来。
这张琴是安宁郡主平日惯用的,音色低沉,琴声一起,就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茅姑娘弹的是潇湘云水。
这首曲子曾一顿失传,世间流传的都是残本,后再太祖年间被人补齐,但流传开去的版本不一,听说有五十多种曲谱。
这曲子算是茅姑娘的底牌了,是她母亲从一位琴师那里花重金买来的琴谱。茅姑娘练了有两年,才算是将这首曲子练熟。
散音、乱音配合着荡音,令众人回味无穷,安宁郡主和几位姑娘的脸上露出思索之色。
待一首曲子弹完,茅姑娘抬起头,眼中难掩得色。
“如何?”
茅姑娘看向周媛,眉梢上挑。
周媛不置可否,等众人从茅姑娘的琴音中回过神来,她才开口:“诸位先喝口茶,容我调一下琴。”
说罢,周媛走向那架琴,一根弦一根弦地调起音色来。
待七根弦都调整完毕,周媛坐直身子,捏了捏十指,深吸口气,集中精神,将双手置于琴弦上。
嗡!
一声翁鸣,让在场众人心弦为之一动。
琴声一起,便是铿锵之音,全然不同方才的低沉音色,周媛弹奏出来的琴声,让所有人都为之震惊。
嗡嗡嗡!
十指连动,在琴弦上留下一道道模糊的影子,一个个音律如同刀剑般迸射而出,让人仿佛置身于战场,心神随之震荡。
周媛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了面前这张琴上。
这是她用过的最好的琴。
但却不是她最顺手的琴。
周媛用过最顺手的琴,是林清霏自制的一张松木琴。松木色泽淡黄,带着淡淡的松香气味,总是能让周媛的心沉静下来。虽然那张琴后来因为进水过多而膨胀,不能再用,但却是周媛最喜欢的琴。
林清霏教给周媛的琴曲,都是一些基本曲子,这几年周媛很少碰琴,也都忘得差不多了。直到林清霏入京后,周媛才重新开始练琴。
而这一次,林清霏将毕生所学都教给了她。
这首曲子,便是林清霏最喜欢的曲子。
它本不是古琴曲,而是琵琶曲,但被林清霏改过后,能以古琴的音色,弹奏出琵琶的铿锵之音来。
曲子名为《淮阳平楚》,它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十面埋伏》。
《十面埋伏》是极其有名的琵琶曲,在场的姑娘谁没有听过?甚至有两位姑娘还是擅弹琵琶的,可听着周媛弹得古琴版《十面埋伏》,她们都不由面色发白。
两位姑娘对视一眼,知道她们的实力,远不及周媛。
周媛根本没有去看这些人,她双眼泛光,眼前似乎是出现了边关战乱的场景,戎族和明军对垒,大战将起,明励,就站在城墙上,面对那黑压压看不到头的敌军,抬起一张长弓,搭箭射了过去。
噌!
突然,一声异响,将周媛从幻象中拉了回来。
咚的一声,这张琴突然一颤,从架子上滚落在地。
周媛睁着眼睛,似乎都忘记了呼吸。
“蕊儿,你的手!”
直到朱田田的一声惊呼传来,周媛才下意识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双手。
只见双手十指,除小指外的八根手指都破了,鲜血淋漓,将整张琴都沾上了污渍。
周媛眉头微蹙,起身朝安宁郡主屈膝一礼。
“抱歉,将郡主的琴弄坏了。”
安宁郡主见她流血,吓了一跳,急忙让丫鬟去给周媛止血包扎。
“不过是一张琴罢了,坏就坏了,倒是你,没事吧?”安宁郡主关切问道。
周媛摇摇头,仿佛受伤的并不是她自己。
在场的姑娘们都是娇生惯养的,平日里哪怕弄破一点皮,都会疼的不得了,还是头一次见有人流了这么多血,不少姑娘的脸色都有些发白,下意识转开了视线。
安宁郡主的贴身丫鬟飞快取来金疮药和纱布,小心翼翼地帮周媛包扎。
整个过程,周媛除了一开始皱了皱眉头外,再没有其他反应。
这般镇定自若,让众人心中对她有了新的认识。
她们却不知,周媛此刻还未从方才的幻象中回过神来。
不知为何,她有一种直觉,方才她看到的景象,并非幻觉,仿佛是真实的场景。可周媛心中却不愿相信,明励虽身在边关,但他又不是将士,不用上战场才对。
希望是我自己的错觉……
周媛暗自想道。
而这时候,安宁郡主环视四周,倏地开口说道:“方才的琴艺较量,本郡主认为是庄姑娘更甚一筹,各位以为呢?”
没有人敢有异议。
就算有人心中再不喜周媛,但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琴艺比起茅姑娘来说,高出了不知多少。
这般的琴艺,还比不上那些有名的琴师,但比起寻常闺阁女子的琴艺,多了一分大气磅礴,让人难以忘怀。
而安宁郡主表面上强装镇定,内心早已经激动坏了。
她一开始只当周媛是个才貌出众的闺秀,却没想到,周媛竟是个胸怀宽广之人。这可远不同她所认识的大家闺秀,在安宁郡主认识的人当中,也唯有晨微郡主能比得过她。
安宁郡主的眼神太过热烈,周媛感觉到她的异样,不由抬起头来,随即一愣。
这位郡主,又再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啊?
周瑜包好了手,那茅姑娘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看向周媛的目光,满是不可思议和忿忿不平。
“接下来的棋艺,你还比不比?”
茅姑娘一开口,就引来不少谴责的目光。
周媛手受伤了,恐怕拿起棋子都很费力,这茅姑娘居然还要继续比试?
其实在这些人心中,早已认定周媛才艺过人了。
茅姑娘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但她也清楚,若是失去了今日这次机会,下次想再击败周媛,难如登天。
她虽自负,但心中也开始意识到,今天踢到了铁板。可若不能趁周媛受伤战胜她,茅姑娘回去没法交代。因此,她只能顶着众人的目光走向那竹榻。
周媛盘膝坐在棋盘一侧,垂眸不语,脸色因失血而有些苍白,但却更显得她肌肤晶莹如玉。
“方才庄姑娘赢了,便由你执黑,如何?”安宁郡主开口道。
两人都没有反对意见。
周媛捏起一枚黑子,放在了棋盘一角。
棋子是用黑曜石和白玉石做成,表面光滑圆润,带着淡淡的温度,显然是常年被人摩挲保养着的。棋盘是折叠的,底座是青金石,面上以金线填入刻出来的纹路上,贵气逼人。
见周媛眉头一皱,那徐姑娘忍不住走上前来:“庄姑娘伤了手,由我代劳下子吧!”
周媛抬头看了她一眼,嘴角露出一抹浅笑,点了点头:“有劳徐姑娘了。”
徐姑娘随即上榻,坐在了她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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