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风流
第5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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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准的方向不会错,的确,我的脚下,已经接触到了那滑梯的光滑。也不知真武大帝是用什么材料来做那滑滑梯的,四百年之后,那材质居然还是光滑无比。

可是正高兴的时候,鼻子尖却碰到了一堵墙——一堵石头墙!

虽然说身子行动的速度不算快,但是鼻子还是被撞得隐隐作痛。更糟糕的是,这样一撞,竟然就发出了一点声音!

很轻的声音,但是毕竟是声音!

此时,阆十四距离我,并不算遥远!

听见了阆十四的一声厉喝,脚步声就往这边回转了过来!

这样的当口,也来不及细想,撕下一幅衣襟,指尖火性内力发动,点燃了衣襟。火光亮起,我看见了四周的情景!

我的四周,是一条通道,是一条滑滑梯的通道。我就站在光溜溜的滑梯之上,这些都没有错。

唯一错的,就是这个滑滑梯的上方,出现了一堵墙。

我敢确定,之前来的时候,这个位置上并没有墙。这堵墙,就是刚才出现的,或者说,就是阆十四刚才检查这条路的时候发动的!

他是预防着我从这条路上逃跑,所以发动机关,在这里安了一堵墙!

阆十四的脚步声已经很近了,他已经看见了这边的火光!

一时之间,额头上冷汗涔涔。熄灭了手上的衣襟——就在这时,我看见了那堵墙的边上,居然有英文字母!

虽然是匆匆一眼,我还是看清楚了,那墙上的字,是一些乱七八糟的英文字母。唯一可以认出的有意义的字母,是我右手边上的一个短语,“ein"!

再不迟疑,我对准了那个短语,手就摁下去!

手摁下去,却没有反应!

阆十四的脚步声,距离我已经不足五米!

我知道不行了,必须要赶紧离开这条死路,另寻藏身之处!

只是,何处能藏身?

正在这时候,却听见扎扎声响,竟然是那堵墙,缓缓的移动了!伸手一摸,我就知道,那堵墙,缓缓的往左边收了过去!

那不是一堵墙,那是一扇门,不过这扇门,有些奇怪而已!

这下子不啻于绝处逢生,心中大喜,不等门开全了,身子就往前飘上去。没有想到脚下实在光滑,立足不稳,差点摔下去。定住身形,进了门,马上伸手,发动内力,将门给关上!

我知道阆十四能将门打开,但是暂时关一下,总比不关好!

隔着一堵石门,听见阆十四的怒吼。却也不管他了,我的身子急速往上!

下来容易,要上去却是十分艰难。脚下滑不留脚,一不小心就要往下滑,听见后面阆十四的怒吼,好在他的轻功不如我,虽然熟悉地形也没有占多大的便宜,这一路上去,他也始终不曾靠近我。

身上的肌肉到五脏六腑,没有一处不疼痛。只是现在求生的希望战胜了身上的痛楚,也没有顾及自己身上的伤势。

往上走了大约一刻钟,估摸着大约走了四五层楼的高度了,也该到滑滑梯的起始点了。然而,面前又出现了一堵墙!

回头听阆十四的声音,距离我不过七八丈了。见我已经到了滑梯的边缘,厉声呼喝,一掌就凌空劈了过来!

虽然是以下攻上,虽然距离相隔还是相当遥远,但是这一掌的力量还是非同小可,我根本没有抵抗之力,身子晃了一晃,几乎就滑了下去!体内的伤势再度被这一掌牵动,真气又开始乱撞!

所幸的是,在这关键时候,我的手狠狠的扣进了周边的墙壁里,死死的定住了身形!

就这样一拖拉,阆十四的身子就往我这边掠近了两丈。距离我越发的近了!

已经有了之前的经验,也不是十分着急,点燃半片衣襟,果然,在左手边上,再度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英文短语!

不等我看清,后面又是一股掌风劈过来!那掌风,要将我劈死在这里!

在这样的地道里,我就是往边上躲闪也做不到!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挺直了身子,硬生生受了这一掌。手指却终于摁倒了那个关键的英文单词,门再度打开!

我爬上前,爬进了门,面前是一个极小的平坦的空间,头顶上隐隐有人声。我知道上面就是那条通向女监的密道了!

身后的阆十四,距离我不过三丈!

火光已经照清了周围的一切,我看见,右边的墙壁上,有一个很明显的汉语拼音组成的短语:关门困兽!

关门困兽?

来不及细想,我就将那几个拼音字母给摁下去!

门扎扎关上,后面传来了阆十四的怒吼!

隔着门,我隐隐听见了阆十四的声音。他已经到了门边上,正在努力的想要开门!

我的手也使劲的扣住了门——我不能让对方将门打开!只是石门史上并没有把手,我根本没有抓的地方!

看着这扇门,我知道,对方很快就会将门打开——真武大帝是一个搞机械的高手,这样的门,几百年过去,轴承居然还如此灵活!

门,一寸一寸的被打开!

转眼之间,就已经被开出了三寸!

阆十四的笑声,就在门后!

想到轴承,心念猛然一动,我低头,除下了自己的鞋子,塞进了门与周围石壁之间的那条隙缝!

就这样一塞的功夫,门又被打开了一寸!

然而,仅仅只是一寸。一寸之后,门——再也不动了。

我笑了一下,对阆十四说道:“你还是另外找路离开吧,这条路,再也不通了!”再也不管石门后面的阆十四,瘫坐在石板地上。这才发觉,浑身冷汗透骨寒冷,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胸腹之间愈加疼痛了。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分力气。坐在地面上调匀气息,好久才有了站起来的力气。

隔着石板门,阆十四依然在努力。只是片刻之后就知道自己的努力没有效验,当下就听见他滑下去的声音。

我知道阆十四定然会另外选路过来,现在却是拖延不得。只是头顶之上,人声隐隐,却是不能轻举妄动。只能按捺住自己,站在原地,屏住气息。

头上的人声,终于渐渐的消失了。

摁着机关,头顶之上,厚厚的石板打开,我上了上一层地道,又进了御书房。

很幸运的是,御书房之中没有人。

很不幸的是,御书房之中已经被翻得乱七八糟。

几个书架倒在了地上。地上全是书,也没有人收拾起来。御案之下扔满了东西:笔墨纸砚,香炉烛台。砚台已经砸成两半,地上全是墨汁。御座已经被拆开了,地上满是碎木头。

这也是正理。皇帝陛下突然出事,最紧要的玉玺与兵符藏在何处,就只有皇帝陛下最亲信的太监知道了。现在最亲信的太监沐辰下落不明,皇帝陛下又不肯合作,平妃娘娘等人只能自己动手。皇帝陛下最爱呆的御书房,自然被翻得乱七八糟。

看着乱七八糟御书房,我轻轻叹了一口气。心念着东边的墙壁,听着外面没有人声,就快步从书架后面出来,绕过御座,就来到了东墙之前。

看着面前的墙壁,就是一呆!

四面墙壁上,有着密密匝匝的撞击痕迹。很显然,有人怀疑皇帝陛下将要紧东西藏在墙壁夹层里,所以用敲击法来确定墙壁有没有夹层!

这个墙壁,又不像我之前经过的那两层地道之间的石板一般厚重!用敲击的方法,当然能听出墙壁之后的不同!

四面的墙壁之上,已经有不少地方,被人用刀,挖出一个又一个的坑来!

心——登时就凉了半截。

东西——被他们找到了?

正在这时,却隐隐听见外面有人声。似乎是一群侍卫在打人?似乎行刑地点,距离这里不足十丈路?

心情沉郁,却也没有心思多听。心中知道,上层地道已经被平妃发觉,那么就无法从上层地道脱身离开皇宫。那下层地道呢?

下层地道——不要迷路才好。不知风宙大人与叶凉大人被平妃关在哪里,有没有办法找到他们?

正思想着,却听见外面传来了一个凄厉的叫声:“皇帝陛下的玉玺下落,我死也不会告诉你们!”

心陡然一惊,我听见了,那是沐辰的声音!

受刑之人,是沐辰!

沐辰不是出宫了吗,不是出宫去报信了吗,怎么——自己又跑回来了?

又听见气急败坏的声音:“弟弟!你要知道,你再倔强下去,哥哥就保不住你的性命了!”

那声音——我听见了,是沐星的声音。沐星也曾是皇帝陛下身边的贴身太监,后来不知怎么犯了事,被皇帝陛下发配下去了。这事我曾听沐辰提起过。

又听见喧哗声。听见有人失声惊叫。又有人叫起来:“死了——遭了,居然死了!”又听见沐星的声音:“我的死脑筋弟弟……”

隔着一堵墙壁十丈路,我没有看见那边发生了什么,然而我却猜到那边发生了什么!

接着,我听见了声音:“将沐星抓起来!沐辰死了,要着落在沐星身上,或者能找到玉玺的下落……”

那边喧哗声照旧,我却已经充耳不闻。

###第四百七十四章传国玉玺(2)

那边,沐辰已经死了,他用他的死亡保住了最后一个很要紧的秘密!

也就是说,平妃的人,并没有得到最要紧的东西——即便他们将御书房翻得乱七八糟!

即便面前一堵墙被他们拆了,他们还是没有找到要紧的东西!

眼睛在东墙之前扫过,不用我动手,事实上,面前还是什么东西都没有!

墙壁之下,有一轴画,反面扑在地上。已经被乱七八糟的脚印踩得不成样子。

心中蓦然一动,我知道这幅画,是书宁公主的画像,我母亲的画像,皇帝陛下极为重视的一幅画。

父亲极其重视的一幅画,却被人践踏成这副模样……

心中隐隐有些酸楚。

那是我母亲的画像——我走过去,将画收起来。母亲的画像不能糟蹋在这里。

拿起画轴,我要将画卷起来。这幅画的画轴,是极其珍贵的沉香木,触手沉重。然而,将画轴拿在手里的时候,我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画像的两根轴子,重量完全不对!

特别是下方的轴子,比上方的轴子,要沉重得多!

拿在手中,隐隐有重心不稳的感觉。也就是说,轴子多半是中空的,里面被人装了什么东西。

把住画像下面的轴子,很快就找到了可以旋开的盖子。打开盖子,我看见了里面一枚小小的玉符。接在手中,隐隐可见上面的龙虎花纹。

虎符,可以号令天下兵马的虎符!

天下兵马,只要忠诚于皇帝陛下的人,都要服从虎符的持拿者号令!

轴子里还有东西。倾侧过来,一个小小的纸卷,露了出来!

抖出纸卷,展开,我怔住。

纸卷之上,是皇帝陛下的笔迹。下面,用了两个玺印。

一个是皇帝陛下登上皇位之后用在诏书上的,另一个,则是皇帝陛下还是景王的时候用的。

两个印章,表明了皇帝陛下郑重的态度。

纸卷之上,并没有其他的文字。简简单单几句话,其中最要紧的,就是封玉同尘为“连城公主”,以公主身份辅佐政事,有掌兵之权、参与廷议之权!

看着下面落款的时间,我再度怔住——时间,是三天前!

三天前,正是我回到京师,直面朝廷臣子诘难的时候!我还没有与群臣廷辩,还没有与天下书生辩论!

皇帝陛下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要用我做辅政公主!

将纸卷收起,却看见轴子里面似乎还有一个纸卷。抖出来,展开,再度怔住!

一样的笔迹,皇帝陛下的亲手书写的笔迹!

下面也是两个玺印,表明了皇帝陛下身份和郑重态度的两个玺印!

时间落款,却是五年前。

五年前!

就是那场宫廷政变之后,我得知了我的真正身份,也与东方归元,定下了三十年之约!

时间,就在三十年之约定下之后数月。

这些都不让我震惊。让我震惊的是那份圣旨的内容——

那份圣旨的内容!

其实上面也没有其他言语。中心内容也就是一个,那就是定玉同尘为太子妃,赐婚东方归元!

那个时间,那个时间,想起那个时间,我的心禁不住微微有些颤抖……

之前几个月,我与东方归元曾经当着皇帝陛下的面,定下了三十年之约。那时,皇帝陛下看着自己的子女之间产生了不正常的感情,极其痛苦。虽然我与东方归元都极其理智,但是那种理智,却像是一把锯子,将皇帝陛下的心锯成了两半。

几个月之后,皇帝陛下却写下了这样一道圣旨。

尽管这道圣旨一直没有发出,但是上面的时间,却表明了一个真相——

如果我是皇帝陛下的亲生女儿,那么东方归元就不是皇帝陛下的亲生儿子。

在那场宫廷政变的时候,皇帝陛下尚且不知道真相。可是几个月之后,皇帝陛下知道了。

知道了东方归元不是自己的亲生孩子,却依然将东方归元当做继承人来培养。

他没有撤换太子。他没有因为东方归元不是自己的亲生孩子就撤换太子!

尽管他还有亲生孩子,却依然将东方归元当做亲生孩子来培养!

因为他知道,东方归元比较合适做自己的继承人。

因为他知道,东方归元继承皇位,可以减少很多朝野纷争!

所以,他摒弃了所谓的“东方氏正统”!

皇帝陛下糊涂了。所有自以为得知真相的人都会认为皇帝陛下糊涂了。所有自认为得知真相的人或者会同情皇帝陛下,认为皇帝陛下太过愚蠢,居然帮别人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将别人的孩子定为继承人——

然而今天,我看见了这样一张纸条,或者说,这样一份圣旨之后,陡然之间,我泪流满颊。

之前很多次,我认为皇帝陛下实在是一个极其阴狠的人物。

之前很多次,我认为皇帝陛下实在是一个极其善于权术的人物。

之前很多次,我认为皇帝陛下实在是一个很要面子的人物……

今天才发觉,之前很多次很多次,我对于皇帝陛下的看法,都是误解!

我曾认定我已经抓住了皇帝陛下的心思,我也曾经肆无忌惮的在皇帝陛下跟前玩心理战,挑战皇帝陛下的底线……我总很骄傲的认为,二十一世纪长大的万金油教师,曾经熟读心理学的教师,曾经熟读五千年历史的教师,能准确无误的把握每一个帝王的心理。

今天才知道,我错了,我错得离谱!

捧着这沉甸甸的纸条,我才知道,世界上有一类人——我根本无法把握!

用寻常人的心理,根本无法把握!

无法把握他的大智慧,无法把握他的大勇敢,无法把握他的大牺牲,无法把握他的大仁慈!

这类人,也许阴狠,也许善于玩弄权术,也许偶尔也会死要面子活受罪,也许好高骛远,也许会被人玩弄——

但是他的本性,依然是大智大勇大仁大义!

史书之上,或者会有很多诋毁之词。后世之人,或者会对他多有嘲笑。只是这些,都再也无法掩盖他的光芒,作为一代帝王的光芒!

思绪电转,浑身激动颤抖,却其实也只有一瞬。将两份奏折收起来,我知道,有这样两份圣旨,我就可以直接将所有的“女子为官,欺君罔上”的指责踩在脚下!

有这样两份圣旨,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为东方归元争夺皇位——事实上,有了这样两份圣旨,我甚至可以直接招降皇城之内正在观望的臣子与御林军!

虎符圣旨全数收起,轴子里还有东西。倒出来,就看见——轴子里的,居然是玉玺!

事实上我不该怔住的,因为之前与皇帝陛下交流的时候,皇帝陛下就曾艰难的告诉我,他要将玉玺交给我!

我认得皇帝陛下的玉玺,他的印章大大小小有十来枚,其中用在正式公文上的,只有两枚。一枚是在登基之前的景王之印,一枚是登基之后用来显示皇帝身份的帝王之印。我知道,皇帝陛下要交给我的,应该就是这两枚印章当中的一枚。

只是我没有想到,从这个轴子里倒出来的,居然不是这两枚印章之一!

玉玺不大,晶莹润泽的颜色告诉我这块玉石不同寻常。其中一个角却是裂开了,用金补上,让整个玉玺多了一丝富贵气息。

这些也就罢了。我看见,玉玺之上,八个篆字是那样的显眼:“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传国玉玺!

在黑石山上,那个寨主夫人用来骗我上当的借口——传国玉玺!

想要用来算计我的借口!

这个所谓的传国玉玺给我惹来了不少麻烦,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传国玉玺居然在这里,居然在皇帝陛下手中,而他,又将玉玺藏在母亲的画像里!

皇帝陛下得到了前朝的传国玉玺,应该拿出来,向公众宣布,显示自己得到皇位传承乃是上天承认的正统——

可是他没有拿出来,却是将它收藏起来……那是为什么?

我又想起来,曾经有人告诉我说,前朝书宁公主曾经得到了传国玉玺……

前朝书宁公主曾经得到了传国玉玺?

皇帝陛下将这个玉玺藏在公主的画像之中?

隐隐有些明白了。公主,皇上,还有玉玺……或者有一段故事。

只是这段故事,已经随风飘去,淹没在历史的尘埃里,再也找寻不到了。

我也没有找寻这个故事的兴趣。我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拿着这些要紧的东西,去四川,或者去夏州!

要赶紧结束我大兴朝的动乱!

收起玉玺,我就要往地道下跳。

身上有伤,又知道那个吐蕃国师,就在皇宫之中,我也不敢光明正大的乱闯。现在只能选择地道。

正在这时,我听见了外面一声清脆的笑声:“先生参谋,果然是对的。皇帝陛下最要紧的东西,果然就是在御书房。”

天娇公主的声音!

又听见另一个声音,那是平妃的声音:“先生所设计的计策,果然有用。”

我浑身的肌肉都收紧,浑身再也动弹不得。

因为御书房之外,我听见了弓弦响动的声音。

密密匝匝的弓弦拉动的声音!

无数窗户纸已经被扯破,无数箭头伸了进来!

地道口子上,也冒出了一架弓箭。

御书房之中,书架已经被翻倒。除了一张大案,我再也没有其他掩体……

我的身子,暴露在箭镞的射程之中。无数箭镞一起射出,我将被射成刺猬。

###第四百七十五章第一狐狸(1)

我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玉同尘此人性格最为刚硬,心思又颇为灵敏。今天能将玉同尘拦截在此处,也不过是侥幸罢了,实在不敢居功。”

那个熟悉的声音——

我浑身的血液几乎凝结。

盯着面前的东门飘雪,我的眼睛几乎要结成冰:“东门先生……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其实我也有些不明白自己。”东门飘雪凝视着我,片刻之后才说道,“之前很多次,我都告诉自己,这事情就到此为止,就这样跟随你一生其实也是不错的选择……只是我还是这样做了。”东门飘雪的声音幽幽的,像是从极遥远的地狱里传来,“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定要背叛你——哦,错了,我其实一开始就对你没有好意,只不过是跟随你的过程之中,很多次被你感动过罢了。”

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像是要将胸腹之中的抑郁全都吐出去,我注视着东门飘雪:“能说明白一些吗?说实话,我对自己的个人魅力还是很有信心的,对着这样的结局,有些不敢相信。”

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的不像我的声音。

事实上我很想嘶吼起来,只是我好面子的本性不许我做出这等失身份的行为。

东门飘雪面上露出一个苦笑,我很熟悉的苦笑:“你知道我之前是跟随谁的。”

我自然知道东门飘雪是谁的人。废太子的人。不是东方常青,而是作为伯父名叫东方啸天的那一位。苦笑着摇头:“原来我还是输了。我原本认为,你之所以跟随我,那是因为我的魅力超过废太子的缘故。”

东门飘雪的目光有了一瞬间的飘渺。随即将飘渺的目光收起来,他淡淡的叹息道:“你的个人魅力,确实超过了太子殿下——只是,玉同尘,你不知道,人的缘分是奇怪的东西。怪只能怪你出生太晚,而太子殿下又过世太早。活人是永远无法与死人竞争的,你也知道这个道理。”

“你之所以跟随在我身边,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可以出卖我,可以用我来刺激皇帝陛下——只是我很奇怪,当初我被关在监狱之中,不过是他人砧板上的鱼肉罢了,你却认定可以通过我实现自己的目的?”

“你还记得那时候你挂在脖子上的那块玉佩吗?”东门飘雪轻轻的笑起来,“那时你根本不知道那片玉佩的重要,所以很随意的挂在了外面。那片玉佩让我确定了你的真正身份,也下定了决心。既然是这样一个身份,又有这么大的名声,你就断断不会轻易被人整死。”声音里有了几分惘然,“我也知道,东方啸鸣,是一个最要人才的皇帝。说是求贤若渴也不为过。再加上我曾经对你说过的那几个理由——我就认定你,我要辅佐你成就大名声,而后——将你推上谋反的道路。让东方啸鸣尝一尝被自己儿子背叛的滋味!我要让他在众叛亲离的处境之中,用绝望一点一点的将自己杀死——我要的是这样的结局!”

“为了给废太子殿下复仇?”我问了一句很没有味道的话。

“是的,他既然毫不留情的杀死了自己的亲兄弟,那么我就毫不留情的撺掇自己的儿子去杀他!”东门飘雪终于失却常态了,他厉声叫喊起来,“这就是报应!我要让他尝到报应的滋味!”

“我还是不明白。”我摇头,“废太子出事的时候,你并没有在废太子身边与他同生共死。你早在几年前就躲起来了,而且还将自己关进了监狱,让皇帝陛下与废太子殿下都无法找到你,你说你用这个办法,是为了保全你自己。江上舟因为这个与你破脸,认为你是最不忠诚的人物。”

“你在……拖延时间吗?没有人来帮你的。玉同尘,你将你拿到的东西拿出来——或者我能保全你一条性命。我知道你不怕死,可是你死了,那东西还是要落到我们手中。”

我摇头:“你知道我不怕死。我也知道面对着这样的形势,我是不可能不死了。我只是想要弄明白,你……到底是怎样的心思。将所有的遗憾都解开,如此而已。让我也明白,自命不凡的玉同尘,自以为了不起的玉同尘,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出了纰漏,究竟是怎样的原因,让玉同尘闹了一个大笑话,天下第一大笑话?”

“只要交出东西,你可以活下去。”话了,声音沉冷无比,“玉同尘,我与你之间,并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事实上,我与你很多想法都是相同的——你想要天下太平,我也想要!你想要一个大同,我也想要!唯一的区别,就是你要辅佐东方归元,而我,作为东方氏的子孙,想要维护天下正统而已!”

“天娇公主殿下。”我淡淡笑了一下,“您认为您与我之间没有本质的区别,其实您错了。我与您之前,区别很大,而且是最本质的区别!在玉同尘看来,天下是百姓的,君王的选择权不在于这个人的血统,也不在于这个人的姓氏,而在于这个人的才能——与内心!礼记大同篇里所写的,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举能,讲信修睦,就是我玉同尘最高的理想。而您,尊敬的公主殿下,在您看来,东方氏既然已经谋夺了天下,这天下就是你一家一姓的!这个天下就是您的私产,其他人不能觊觎!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区别,本质的区别,永远不可能调和的区别!”

“你……这个狂生!”说话的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响起来,那是平妃娘娘,“居然敢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该剥皮实草,让天下人看看狂生的下场……”

我没有理睬平妃娘娘,眼睛只转向东门飘雪:“你是我最熟悉的人,你能解释一下你在监狱里呆了五年的真正原因吗?”

东门飘雪笑了起来,笑容里有几分沧桑:“我曾经告诉你我在监狱里呆了五年。事实上,监狱里是有一个复姓东门的人在那里呆了五年。只不过那不是我。我入狱的时间,比你早了三天。监狱之中,犯人来来往往,谁又耐烦记一个人的外貌?监狱之中又是最昏暗的地方,之前那个复姓东门的,又是一个不爱说话只爱躲在角落里的,与我一样长了满脸的大胡子……监狱里的犯人,谁能记住他的外貌?至于太子殿下这边,为太子殿下做最后谋划的时候,我就隐藏在暗处了。太子殿下的身边最亲近的人都为太子殿下死了,我又故意安排人散播出东门飘雪几年前就失踪的消息来。这样天下的人,先入为主,都会认定,我为了躲避太子殿下,在监狱之中自我禁锢了整整五年……其实也不是毫无破绽可寻,只不过大多数人都是懒惰的,而你又相信了我,自然也不会去找我的破绽。”

“你去监狱——原来是为了等我。”我幽幽叹息了一声,说道,“你真的是天下第一谋士——只不过你辅佐的对象不是我。想必之前,胡楚成已经给了你很多关于我的情报,所以你才能如此准确的将自己弄进监狱来等我。原来——你真正辅佐的对象,不是我,也不是东方归一。”

“当然不是三皇子殿下——然而我现在却发觉,三皇子殿下是帮助我实现目标的最合适人选。所以我选择了他,却放弃了你。”

“错了……”我疲倦的笑了笑,“你辅佐的对象,不是我,也不是三皇子殿下,更不是废太子殿下。您真正辅佐的对象,是二皇子东方常青——不知我说得对还是不对?”

我一句话落下,平妃娘娘就发出了一声尖叫。天娇是最沉稳的,一个手势下来,对准我的弓弩之中,至少有十多具弓弩转了方向,对准了东门飘雪。

东门飘雪苦笑了一下,说道:“玉同尘,你怨恨我放弃你转投三皇子殿下么?所以到这种关头你还要给我下药?其实没有用的,在此之前,我就曾向平妃娘娘说明,我真正效忠的对象不是三皇子殿下,只不过是现在的形势让我不得不选择三皇子殿下罢了。三皇子殿下也曾赞赏我的坦诚——所以你的挑拨离间,根本是不管用的。”

“是这样吗?”我淡淡的笑起来,“果然是很坦诚的谋士啊……只是我想不明白,当初你是怎样准确无误的知道胡楚成的人将要对付我,难道不是胡楚成给了你足够的情报?当初你是怎样瞒过县令大人进了监狱等我的,难道不是县令大人特意合作?”

东门飘雪淡笑了一下,说道:“那是太子殿下虽然已经被东方啸鸣谋害,遗下来的人手却还是不少。胡楚成花大力气对付你,我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从中取个巧,实现自己的计划,不是难事。”目光转向道:“公主殿下,您疑我也罢,不疑我罢。东门飘雪此次做事,真正的目的只是想要对付你的父皇。您如果信了我,那就放我走。如果不信我,那就将我留在此地——反正真正的东门飘雪,早就该死了,在太子殿下过世的那一天,就该死了!”

天娇看着东门飘雪,脸色有些阴晴不定。平妃厉声喝道:“宁可错杀,也不可错放!”

###第四百七十六章第一狐狸(2)

我轻轻笑了一声,说道:“天娇公主殿下,您是否知道,这个皇宫虽然在你母女的控制之中,但是皇宫的地下,却有不为人知的势力存在?您可知道,二皇子殿下,自从上次政变之后就下落不明?您是否知道,您想要抓太子殿下这只蝉,却有黄雀在您身后?”看着东门飘雪,淡淡笑道:“刚才,阆十四口风不紧,已经被我试探出来了。”

阆十四口风是不紧,不过我最后一句话,却是使诈。

阆十四透露了很多有用的信息,但是没有提及东门飘雪一个字。

但是东门飘雪的突然出现,却使我将阆十四与东门飘雪联系起来!

东门飘雪或者曾经向胡楚成表示过效忠,或者不成。但是很明显,东门飘雪与东方常青,有着关系。尽管是怎样的关系,我不是很清楚。

周围密密匝匝的弓箭,不曾减少。侍卫们持拿着弓箭,也不曾松懈。

面对着我的,是一个死局!

但是玉同尘的秉性,就是绝对不轻易认输。

所以,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就不会放弃。

挑动平妃天娇等人对东门飘雪的不信任,或者就是我的机会!

当然,这只是“或者”而已。但是不管我能不能从中得到机会,我至少能让东门飘雪今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东门飘雪听我淡淡说话,皱眉道:“你不用诈我。阆十四不会如此说。阆十四如此说了,你就不会再度上御书房找东西。”

我笑了一下,说道:“你果然认识阆十四,废太子东方常青手下的阆十四。”

一句话落下,四周的人再度脸上变色。东门飘雪道:“原来我还是被你诈出来了。”

我朗声大笑,说道:“不错,我是在诈你!在我说这句话之前,我连你是否认识阆十四,都不敢确定!现在我终于明确了——东门飘雪,你真正效忠的对象,就是二皇子东方常青殿下!”

无数兵刃就对着东门飘雪劈下来,东门飘雪站着,巍然不动。天娇挥手,兵刃都停下了。天娇厉声说道:“你到底还有何话说?两面三刀,你是真正的奸贼!”

东门飘雪却不理睬天娇,悠悠一声长叹,对我说道:“你很聪明,不过你还是说错了。”

我皱眉说道:“我说错了什么?”

东门飘雪叹息道:“我效忠的对象,根本不是东方常青!你玉同尘惊采绝艳,心怀天下,大慈大勇,我东门飘雪尚且要背叛,何况是东方常青,黄口小儿,无知无识?他又有什么资格要我效忠?我利用了他,让他来这里凑一份热闹,不过是想要实现自己的愿望而已!”

我皱眉道:“你效忠的真正对象到底是谁?”

东门飘雪又是悠然一声长叹:“我效忠的对象,就是我自己!”

声音不响,却是让周围一群人全都怔住。平妃厉声喝道:“一派胡言!你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而已,手上也没有兵马,如何来谋夺天下?”

东门飘雪蓦然大笑起来,笑声之中,竟然有些英姿勃发的睥睨之意!他大笑说道:“效忠自己,难道就要谋夺天下?我东门飘雪一生,其实就是为了自己活着,为了自己活着——如此而已!我没有野心,不想当什么皇帝。我也没有野心,也不想出将入相,名留青史!我只是一个想法,痛痛快快的活着,将我自己不喜欢不习惯的,统统打烂,为了打烂这个世界,就是送掉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我看着东门飘雪,第一次发觉,面前这个人,是这样的熟悉,又是这样的陌生!痛苦的摇摇头:“你东门飘雪,才华谋略,天下罕见。有这样的才华,你所想要的,却是——将这个世界打烂?”

“不,标准来说,我想要的,就是将东方氏王朝打烂!至于在东方氏王朝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是谁家王朝,我不在乎,一点也不在乎!”东门飘雪大声笑着,神采飞扬,“你玉同尘经常自称是狂生,你也作出很多狂傲的面目来——实际上,你根本不是狂生,你根本就是玷污了‘狂生’这个称号!你这样也不敢说,那样也不敢做,你小心翼翼只是想要维护这个世界的平衡,用你认为最平稳的手段取得这个世界的进步!你是一个建设者,或者说,你根本还算不上是一个建设者,你顶多只能算是一个维持者!你不配称做狂生!”

“是的,我不配称做狂生,真正的狂生,是你,是天下最疯狂的书生东门飘雪!我是一个小心翼翼的建设者或者维持者,而你,却是一个赤果果(‘果’字请自觉加上衣字旁)的破坏者!”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道,“我的确不如你,不如你这般疯狂!”

“你要小心翼翼的建设这个大兴朝,而我东门飘雪,自从二十年前起,给自己定下的目标,就是砸烂这个大兴朝!我先是留在太子殿下身边,成功挑起太子殿下与东方啸鸣之间的矛盾之后,我飘然远走。只是我没有想到,宫廷政变虽然如我所想一般顺利发生,但是并没有对大兴朝造成根本性的破坏!于是我找到了胡楚成,找到了东方常青,又找到了你玉同尘,又找上了三皇子东方归一!几年之前,胡楚成中了皇帝陛下的请君入瓮之计,转瞬之间,灰飞烟灭,却依然没有对大兴朝造成根本性的破坏!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我手上几个棋子,能对天下造成根本性破坏的人,就只有你了,玉同尘!”

东门飘雪喘息着,眼睛之中,放射出疯狂的光焰。

我苦笑,淡淡的苦笑:“承蒙您看得起。”

东门飘雪喘息着继续说话:“你是天下最有名望的贤者,一身兵法武功,又有皇帝私生子的身份,身上有着两朝皇帝的血统!如果能挑唆你来谋反,比挑动东方啸鸣兄弟相残、挑动东方常青兄弟相残的成效,要大得多!”

我摇头:“有这样的心思,你居然按捺得住性子,一直没有漏任何口风。如果之前你漏一点口风,我或者对你会多一点提防,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局面。”

东门飘雪笑着摇头:“可是,我一直不能下定决心,即便是取得你全心全意的信任之后。我不能不承认,呆在你身边的几年,看着你点石成金,看着你将一个荒僻小地方变成天下最富庶的重镇,看着你谈笑之间将两个大国灰飞烟灭,看着你一步一步登上书生们心目中的最高点,这些,作为呆在你身边的谋士之一,我心中的确很有成就感,这种成就感,甚至超过了想象中的破坏带来的快感。”

我摇头。今天似乎除了摇头之外做不出其他任何动作了。“可是你还是出卖了我。在我回京城这么几天,你多次将我置于死地。”

“那是因为——因为两年前,我发现了一个秘密!你……居然是一个女子!天下第一才子,几乎让我东门飘雪倾心相从的人,居然是一个女子——而且,你身边的心腹,一个一个,全都知道你这个秘密!香墨知道,欧阳毅知道,东方归元知道,蓝十三知道——就是我不知道!天底下的人都在笑话我,笑话说:看,东门飘雪,你自认为是天下最聪明的人,实际上——你是天下最大的傻瓜!你所自认为全心全意相信你的主子,根本不将你当做心腹!……既然这样,我还继续效忠你,那才是天下第一个大傻瓜!”

东门飘雪那疯狂的神态让我的脑子轰隆隆作响。摇头,说道:“我并非有意要欺瞒你。只是我身份秘密,关系到自己的身家性命——自然不能轻易泄露。他们都是自己观察得到结论,而承他们的情,不曾将我的身份外泄而已。”

“并非有意——并非有意!那真的是借口,很好的借口!你身边的人全都知道,就是我不知道,之所以不让我知道,那是怕我东门飘雪泄密,威胁你的性命!既然这样,我就泄密如何?玉同尘,不是我先对不起你,是你先对不起我!”

天娇在一边,却是再也听不下去,厉声说道:“一派胡言!东门飘雪——你真的是恬不知耻!”

“恬不知耻吗?”东门飘雪笑着点头,“不错,恬不知耻!东门飘雪本来就是恬不知耻,短短的四十年光阴,我效忠了多少人?公主殿下,太子殿下,胡楚成,东方常青,你玉同尘,还有前几天才搭上线的东方归一——好女不二嫁,我却一嫁再嫁,明里嫁,暗地里嫁……真的是无耻之尤,天下第一无耻!”

东门飘雪这样说话,却将我们的话都堵住了。我长叹了一声,说道:“东门飘雪,你也是读着圣贤书长大的——我想不通,我们的圣贤书,怎么会教出你这样的人。”

“圣贤书教不出我这样的人?”东门飘雪再度笑,“圣贤书教导人们道貌岸然,圣贤书教导人们男盗女娼,圣贤书教导人们学会虚伪!玉同尘,当你将圣贤书再读上几十遍,读到了我这个层次之后,你就会发觉,所谓的圣贤书,其实都是在扯淡!”东门飘雪毫不客气的说了一句粗话,“之前我也不曾想要做这样一个人……我也曾效忠公主殿下,发誓要辅佐公主殿下,为这个世界,扫出一片清平来!只是我没有想到,公主殿下竟然背叛了我,她竟然背着我,与东方啸鸣勾搭上了——既然这样,我又何必手下留情?她与东方啸鸣勾搭上了,我就去投奔东方啸天,我要借助东方啸天之手,除去这对狗男女……!”

###第四百七十七章第一狐狸(3)

脑子里再度轰隆隆作响,我几乎站立不稳!眼睛已经充血,我喉咙也已经嘶哑:“你说的公主殿下,是书宁公主殿下?!”

“不错,就是书宁公主,那个贱人!将你生出来的那个贱人!”东门飘雪将一个“贱人”词汇咬得咯咯作响,“因为东方啸鸣手头有兵,又能打胜仗……她就看不起我,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她还假惺惺的安慰我,说天下好女子多得是……这样的无情无义的女子,我怎么能再追随?于是我就换主子了,可笑那个东方啸鸣,还不知我的真正心思,还想方设法要招揽我!”

“东门飘雪!”我打断了东门飘雪的话,厉声说道,“公主之死,与你有没有关系?”

“你想要知道,谁才是你真正的杀母仇人?”东门飘雪斜睨着我,哈哈大笑起来,“有趣有趣真的很有趣——真的很有趣!东方啸鸣一口咬定是胡楚成与自己的正妻胡氏杀的,还为了杀胡氏杀胡楚成下了老大功夫,赔上了自己的一个儿子!李素月一口咬定是东方啸鸣杀的,为了向东方啸鸣报复,下了老大功夫,结果也赔上了自己的性命……今天你又想来调查这件陈年旧案了,是也不是?对不起,我不想说——虽然我知道!”

“你不说,我马上杀了你。”说话的是天娇,声音冰冷,“对于你这样的疯子,确实也无理可喻。”

东门飘雪看着天娇,疯狂的眼神渐渐冷静下来,竟然露出了几分怜悯,沉声说道:“今天,我完全可以依然站在幕后,完全可以不出现在玉同尘面前。玉同尘是那么聪明,她见我露出真面目,或者就可能猜到很多东西。”

“那你还要出来见玉同尘?”天娇声音冰冷。

“那是因为我想要借助玉同尘之口,告诉很多人真相。毕竟我做了那么多事了,我不能籍籍无名的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之中——是也不是?至不济我也要遗臭万年啊,是也不是?只要能遗臭万年,就是送上自己的性命,也无所谓!”东门飘雪摇摇头,说道,“你不会懂得我的心思的,天下没有人会懂得……玉同尘,你在写你的《资治通鉴》的时候,帮我写上这样一句。”

我摇摇头,说道:“你糊涂了,我还写什么《资治通鉴》?在你的设计之下,我也要死了。即便我能活下去,我也不会帮你记上一个字——东门飘雪,青史之上,没有你这样一号人物!因为我担心,因为记载你的故事,污了我的笔墨!”

最后一句话够狠。东门飘雪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也是!你玉同尘的笔墨,天下最金贵了……天娇公主殿下,你用不着用剑指着我,我说过,我不怕死。”东门飘雪推开指着自己的刀剑,摇摇晃晃走上前来,走到我面前。

一群人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天娇做了一个手势,刀剑停在半空之中。弓弩虽然转变了方向,却也没有射出。

所有的人,都看着东门飘雪。

东门飘雪在我面前站定,注视着我。那眼神让我有些不习惯,沉声说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东门飘雪注视着我,声音蓦然变得非常沉稳:“我曾经说过,我差点就打算追随你了。尽管你是书宁的女儿。”

我皱眉,说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东门飘雪说道:“现在你已经输定了。这个大兴朝,大乱一场,在所难免。即便你手中有皇帝的虎符,也避免不了这场大乱。也就是说,不管我是死是活,我都赢定了。”

我淡笑了一声,说道:“还要多谢东门先生苦心孤诣设下的计策。”

东门飘雪道:“还记得刚才我与你说的话么?只要你将虎符交出来,我可以尽可能的保全你的性命——”

我不由好笑,说道:“现在决定着我的生命的,是公主殿下与平妃娘娘,与东门先生无关。东门先生好意,玉同尘心领了。”

东门飘雪摇头,说道:“你又何必如此倔强。现在你身上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就是趁着说话的功夫,努力调匀气息,又能恢复几分内力?那虎符也好,玉玺也好,你都没用气力将它毁坏吧?现在万箭齐发就可以将你钉死在此地——但是天娇殿下却可以在你死后,将虎符与玉玺都收起来!既然是必输之局,你又何必赔上性命?天娇公主殿下与你交情不同寻常,只要你愿意交出东西,就能保住性命!你又何必倔强?”

我淡笑了一声,说道:“东门先生果然熟知人心。知道公主殿下与玉同尘关系非同寻常,定然会饶恕了玉同尘。只是东门先生,你也不知道,玉同尘的倔强,是天下出名的。”

东门飘雪看着我,眼神渐渐的灰暗下来,说道:“我就知道你会这般倔强——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觉得亏欠过谁,只是对你,竟然觉得有几分亏欠。毕竟你曾相信过我,我却毫不留情的出卖了你。现在——既然我的心愿达成,一场战乱不可避免,至于鹿死谁手,谁最终坐定了天下,我也不在乎——那么,我现在就将这条命,还给你罢。”

他这般说话,我也只是觉得有些云里雾里,不是很明白。当下皱眉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说话之间,东门飘雪蓦然出手!

出手,将我的手腕扣住!

一股磅礴的内力从手腕处涌进来——我从来也不知道,东门飘雪居然懂得武功,身上居然也有不俗的内力!

那内力来得极其霸道,才稍稍调养了一番的经络,再度被冲撞得乱七八糟!

接着,我的身子,腾空而起!

是东门飘雪手下使劲,将我甩向屋顶!

甩上来的力量是这般雄浑博大,我的身子,将屋顶撞开,在我还没有获得身子控制权的情况之下,我的身子冲向了半空,而后,落在了一处屋脊之上!

耳朵听见下面弓弦响动。那铮铮的声音,如同暴雨践踏着地面——不过,那些弓箭,都没有对准我!

我知道,那是对准了下面的东门飘雪。

一时也来不及思考,来不及感叹,来不及有更多的悲哀。身子一碰到屋脊,我就重新获得了自己身子的控制权。也来不及调匀气息,身子就腾空飞起!

我的目标,就是逃出皇城!

皇宫之中的侍卫,我已经不信任。即便怀中藏着能号令天下兵马的虎符,我也不敢轻易拿出来示人!

我根本不知道,这个皇城之中,有多少将领已经被天娇收买控制,还有多少是被蒙蔽!

我只能先回夏州,或者鄯州!只有去我自己的老地盘,我才能拿出虎符,调动我自己麾下的兵马,再回来勤王!

只是,路途是如此遥远!

下面呼喝声响起,远远听见了天娇那尖利的声音。她在指挥着侍卫们追击合围!

施展轻功的过程之中,我的体内经脉缓缓运转,将东门飘雪送给我的内力,转化,吸收!

东门飘雪知道我有吸收他人内力的本事。所以刚才,他将一大股内力输送到我体内,却根本不管会不会给我造成伤害。

事实上,我受到了伤害,但是我得到的好处,比受到的伤害更多!

东门飘雪——这样一个人——

将有关东门飘雪的事情都压下去,我不再思考,也不再苦笑。这个人是我的仇人,但是这个人——临了,却客串了一把救命恩人的角色!

这样的人,这样无理可喻的人——将人的矛盾性,阐释得淋漓尽致。

体内有了一定的内力,轻功发动,我的身子灵活无比,速度也是快捷无比!

周围铮铮,那是弓弦响动。周围嗖嗖,那是箭镞掠过。身子在箭雨之中飞奔,我根本不辨别方向!

内伤根本没有痊愈,我现在所有的依靠,就是东门飘雪刚才送进我体内的一股内力!我要赶在这股内力衰竭之前,摆脱追兵,离开长安城!

“玉同尘!”下面传来天娇声嘶力竭的声音,“你不要再跑了——没用的,你输定了!”

“我不信!”顺着风恶狠狠的砸下一句话,我继续飞奔!

皇城之中,轻功高手不少,天娇也是其中之一。我身上有重伤,还未曾痊愈,所以,天娇距离我,越来越近!

“尘——玉同尘!我告诉过你不管用的——事实上,五个时辰之前,母妃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前去四川,拿着莲妃的伏辩,拿着父皇的佩剑——去赐死东方归元!东方归元会自杀的,他不会反抗——你即便拿走了要紧东西——”

风声之中,天娇的声音变得有些断断续续。

我的身子定住,我浑身的血液,在那一瞬间凝结!

平妃派人拿着莲妃的伏辩(认罪书),拿着父亲的佩剑,去四川,赐死东方归元!

莲妃的伏辩,证明了东方归元不是皇帝陛下的亲生儿子。

东方归元不是皇帝陛下的亲生儿子。他的存在,对于皇帝陛下而言,是一个重重的耳光。所以,皇帝陛下赐死东方归元,那才是合乎常理的事情。

看到了莲妃的伏辩,看见了父皇的佩剑,东方归元会怎么做?

他会自杀——他真的会自杀!

他会毫不反抗的自杀,他会毫无怨言的自杀!

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忠臣孝子都会这样做——就如同秦二世矫诏赐死扶苏一般,东方归元也会死去!

将东方归元赐死,东方归一就少了一个对手——这就是平妃娘娘的好计谋!

绝望一点一点升起来,要将我的身子,冻结成冰!

###第四百七十八章叶家有女(1)

然而这只是一瞬。四川距离长安,有好几天的路程。那个传令之人,现在还没有到四川!

只要他还没有到达四川,我就还有希望——还有希望!

再度发力,猛跑!

屋脊之上,奔跑虽然快捷,却也容易成为众人的目标。看着已经出了皇城,看着下面一道弄堂,我就跳了下去。

脚步有些不稳。内力已经几乎要耗尽了。弄堂之中,也没有其他岔路,我就只能往前掠去。

两边都是高墙,想来两边都是高门大户的住宅。所以弄堂之中,也少有行人。后面脚步声隐隐,那是追兵,都下了屋脊,进了弄堂!

转了一个弯,往前一看,却不由叫了一声苦也。原先是想要借助弄堂的复杂地形为自己脱身,却不想前面就是一条死路!

却听见边上“吱呀”一声,竟然是一道小门!小门打开,一个少女端着一盆衣服,走了出来!

脚下酸软,再上屋脊显然不能够。看着面前的少女,我心一横,只能上前,低声说道:“大姐,有歹人要杀我,千万救我一救!”

此时我衣冠不整,形貌也不知有多少狼狈。心横下来,如果这个少女不答应相救,那么我就只能打晕这个少女,先进房子去躲一躲再说!

那少女正低头走路,猛然听见前面有人说话,不由吃了一惊,想要惊呼出来。可是我反应更快,当下用手将她的嘴巴掩住。那少女反应速度也很快,眼睛瞪着我,突然一把拉着我,就进了门,顺手又将门给关上。

喘着气,才问道:“玉状元?”

我点了点头。扫了一眼周围,却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后花园。园木葱茏,倒是好一派风光。面前的少女,穿着丫鬟服侍,也不知是哪户人家的。

想要说话,那少女却低声说道:“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是女子,女子当官,那些人想要杀你,你逃出来了?”

我见少女居然知道这么多,当下点了点头。其他的话也不解释了,当下沉声说道:“多谢救命之恩,你要……”

那少女不待我说完,拉着我的手,低头就往里面走。却是走到花园角落一个类似厨房的地方,开门,移开了一张桌子,说道:“下面是一个地窖,藏东西的地窖。玉状元您先下去躲一会……”

我看着下面。地窖之中,辗转再无余地。一跳下去,如果敌人前来,就再也没有躲闪的余地。

然而——听见外面隐隐的脚步声!

看了一眼站在边上的丫鬟,我再也不迟疑,赌了!

身子就跳了下去。

那丫鬟将盖子盖上,又听见笨重的声响,是那个丫鬟,将桌子放回原地。

听见外面隐隐有喧哗声。接着就听见女子的呵斥声。喧哗声渐渐远去,我松了一口气。身子动了一下,肚子却是咕咕叫起来。

这时候已经到了黄昏时分。昨天在监牢里吃过了一点东西,之后就不曾进口任何水米。之前靠着一股力量支撑着,也不觉得自己如何饥饿。现在松懈下来,却是受不住了。正想要起来将桌子挪开,却听见外面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来:“玉同尘,玉状元,您在里面吗?”

叶宛央的声音!

叶凉的女儿叶宛央。陆望远的侄媳妇叶宛央!

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道是喜是悲。

说起来叶宛央是我的仇人。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仇恨,就是我曾无情的将她姐姐的男人抢走而已。

可是就在一天之前,叶宛央曾当着数千书生的面,告诉我说:我不想与你为敌了。

现在,我落到了叶宛央的手中……

这个女子,是叶家的女儿,也是陆家的媳妇!

后面天娇的追兵之所以不追我,那也是因为,这个地方是陆家的地盘。天娇倚重陆望远甚多,自然不会在陆家撒野。

这个女子……

心中忐忑,面上却是混若无事,淡淡笑道:“叶小姐果然好聪明。”提起仅剩下的一点内力护着全身,从地窖中一跃而上。

叶宛央站在门口,手中扣着三把飞刀,我看到了,她对准的是我上中下三路。也就是说,我只要稍微用点妄动的趋势,她手中的飞刀就会毫不留情的发出,将我的全身都封死。

叶宛央的身边还有一个丫鬟,我认得那个丫鬟,名叫素素,当初曾追随叶宛央到过晋州的。

我面上带着轻轻的笑意:“我记得,就是十二个时辰之前,叶小姐还曾对我说,不愿意与我为敌,甚至还会想办法帮我。”

“十二个时辰之前是十二个时辰之前,现在是现在。”叶宛央的神色冰冷,“皇帝陛下被你气坏了,你却盗了皇帝陛下虎符与玉玺出奔。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来,我叶宛央岂能再护着你?”

“大逆不道?”我淡淡笑,“叶小姐也曾熟读经史,自然知道,偏听偏信,向来不能得到事情的真相。”

“事情的真相……难道不是如此?”叶宛央淡笑了一声,说道,“天娇公主殿下已经到了我家的前厅,已经给我看了莲妃的伏辩——玉同尘,我知道你与东方归元交好。只是东方归元不小心投错了胎,他就不能再觊觎皇位,你是明理之人,眼下的形势,断断不能再火上加油。”

我微微冷笑说道:“叶小姐是先入为主了。相信了别人的谎言,我再辩解又有何用?”

叶宛央笑了一声,说道:“你将东西留下,我放你走人。你到底是一代奇女子,不该这样稀里糊涂的葬身在宫廷政变之中,东方归元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人物,你不该为他殉葬。”

我轻笑了一声,说道:“叶小姐,您高看我了。”

叶宛央说道:“眼下这样的形势,东西一定在你身上。只要将你的性命留下,自然也能得到东西。”

我轻轻摇头,说道:“一天之前,叶小姐还自命为叶家的女子。现在看来,叶小姐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成了陆家的好媳妇了。”

叶宛央皱眉,沉声说道:“此话怎讲?”

“叶尚书尚在陆相平妃等人掌握之中,因为不肯交出虎符而被陆相平妃等人囚禁。”我冷笑了一声,说道,“而现在叶小姐却忙着帮陆相等人来逼迫于我,难道不是因为一心想要做陆家的好媳妇?”

叶宛央脸色一变,沉声说道:“如今形势如此明朗,我父亲断断不会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私生子而得罪皇帝陛下!”

“不错,叶尚书是忠臣,忠诚于皇帝陛下的忠臣!”我的声音像一枚针一般,刺入了叶宛央的心底,“因为不得皇帝陛下的诏令,所以叶尚书拒不交出虎符——直到现在还被软禁!”

其他的话我也不消说了,叶宛央毕竟是叶凉的女儿!

听完这样一句话,她的脸色,一瞬之间变得煞白!

她上前一步,左手飞刀并不放松,右手的长剑也出了鞘:“那么——我将你拿下,将皇帝陛下的虎符交给公主殿下,定然能将父亲放回来……”

我没有躲避,那冰冷的剑锋紧紧的贴着我的脖颈,一片冰凉。

却听见一个颤抖的声音:“妹妹,别胡闹!”

妹妹?我看见门口站着一个窈窕的身影,那身影微微颤抖,几乎要随风飘去:“妹妹,先别胡闹——先将事情问清楚再说!”

站在门框里的人,依稀有些眼熟。穿着一件藏青色的道袍,头发束起,竟然是道姑打扮。

一时想不起这个人是谁,但是听得那一声“妹妹”,我登时就想起来,这个人,应该就是叶芊雪,曾经的太子妃叶芊雪。

我曾经闹过叶芊雪的婚礼,在婚宴上看见过她。那时她一身新娘服,头戴凤冠,满脸胭脂,虽然明艳非常,却也遮掩了大半面目。今天脸上没有任何脂粉,身上也是一件简单的道袍,与那日的叶芊雪没有一丝相似之处,我竟然一时想不起来了。

我只知道,东方归元与叶芊雪相敬如冰。为了拒绝纳侧妃,叶芊雪假装怀孕。然而孩子实在生不出来,此后就不得不假借难产的名义死遁。东方归元曾经告诉我说,他放了叶芊雪自由,让叶芊雪自己去寻找合意的夫婿。

只是没有想到,今天再度见到叶芊雪,叶小姐的身上,穿着的是一身道袍!

见到了这样一身道袍,再冷硬的心也不由微微刺痛。微微叹了一口气,我避开了叶芊雪的目光。这辈子我问心无愧,但是面对着这样一个女子……我还是有些愧疚之意了。

叶宛央回头看了叶芊雪一眼,说道:“姐姐,你来这里作甚!……你难道还记挂着那个负心汉不成!……他与你已经一刀两断了,从此之后,他与你,就是路人!”

叶芊雪没有看叶宛央,却看着我,眼睛一霎不霎:“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东方归元,不是皇帝陛下的亲儿子?”

我点了点头,说道:“按照目前的形势来看——他似乎不是。”

“天!”叶芊雪低低的惊呼了一声,片刻之后才说道:“因为他不是皇帝陛下的亲儿子,所以大家都要杀了他?”

叶宛央淡淡说道:“姐姐,如果东方归元不是太子,那一切都好说。东方归元是太子……为了政局稳定,他非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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