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风流
第5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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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道难,难于上青天。”顺口背了两句诗,我淡淡笑道,“四川盆地实在是天下最富庶的地方。这样的地方,尽管有出产,却是很难运送出来。没奈何,道路险阻。”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说话的是枢密院风宙,现在也忍耐不住了。

“剑南道道路险阻,要开凿道路,必须征调民夫,如此艰难的工程,自是难免扰民,所以前朝也好,本朝也好,一直没有想过要给蜀地多开凿几条道路。而现在,却有了绝佳的机会。”

我这样说话,一直不说话的陈亮宇却是忍不住开口了:“玉子微,你是说,召集流民,开凿道路,发放工钱?”

我点头说道:“正是,以工代赈!朝廷发文给相关州县,让他们发布告示,召集流民,开凿道路!先从州县的官仓里调集粮食,给劳动的流民发放工钱!这些流民不用冒造反的危险就可以填饱肚子,甚至还能攒几个钱养活老婆孩子,甚至还能攒几个钱等到明年春天回乡,何乐而不为?这样消息一传出去,只怕那些聚集了大量流民的地方,就开始散伙了!更要紧的一条,那就是即便拿出本地的粮食来赈济灾民,本地的百姓却也难以说半个不字,因为那些流民,是在为自己家劳动!”

“不行。”说话的还是户部尚书,这厮刚才吃了皇帝陛下一个软钉子,心中郁闷着呢,听我侃侃而谈,就忍不住要反驳一下,显示自己的能耐。

我笑了一下,说道:“不错,如果只这样做还是不行。本地粮仓里粮食到底有限,如果全都给灾民发工钱了,那本地的粮店就卖不出粮食了!本地的百姓吃什么?还有,要修路,那可是大工程,就靠着粮仓里那么一点粮食,又怎么够?就是流民工钱省些,却也还不够。”

“既然不够,那就该如何是好?”

“既然不够……那就另外想办法。”我淡淡一笑,“既然是修路,那最得利的人是谁?当然是本地的大商人。路修好了,东西就能利利索索运送出来运送进来,能节省多少人工?又少多少风险?所以,当地州县的父母官,还要做一件事,那就是告诉本地的大商人:现在是在帮你们挣钱呢,你们好歹也要拿出点东西来表示表示吧?”

“这就是募捐了。”陆望远点头,“不过用这个因由,商户也不会反对。”

“更可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本地的大户也出钱出粮食。”叶凉说道,“毕竟流民作乱,本地大户首当其冲。现在有办法安抚流民,本地大户也应该付出一点钱来。”

“只是这样做,难免让人觉得朝廷对他们索取太多……而修路是一个无底洞,那蜀地道路又特别险阻,现在要修路,花的钱……谁也无法预料。”沉吟说话的是风宙。

“朝廷还有办法让这些大户心甘情愿出钱。比如说,出钱多少万贯以上,朝廷可以给他们立一个功德牌坊。立功德牌坊还是太花钱了,朝廷可以给他们颁发一个铜牌或者匾额什么的,褒奖他们的功德,允许他们将这个东西挂在厅堂之上。”我微笑,“商人社会地位太低下了,他们最希望的是能长点面子……嗯,如果在办法匾额的时候顺路颁布一个皇上的褒奖圣旨,让他们世世代代供着,只怕那些商人会挤破头去出钱。”

“既然这样,朝廷还可以规定,出钱最多的几个人才有褒奖。”户部尚书到底是最有头脑的,立即反应过来,说道,“人人都有褒奖,一万贯与十万贯一样褒奖,就没有刺激作用了。只有用这个办法,才能将大户的积极性刺激出来。”

“如此也不好。”我笑了一下,说道,“最有钱的几户人家才有褒奖,下面斗不过这几户人家的寻常商人,就没有出钱的积极性了。我还有一个主意,那就是不管出钱多少,咱们剑南道地方,都在道路边上,树立一个大大的功德碑,将花过钱的人名字都镌刻在上面,当然是按照钱多钱少来排序。这样钱少的人也能有让人感激的机会,大家也不会不积极了。”

一番讨论下来,皇帝陛下就拍板:“就这样办吧。陆望远,你先下去拟定旨意,直接用上政事堂的章给太子送去……玉同尘,你随着朕来。”

皇帝陛下带着我去的地方,自然是御书房。沐辰走在最前面,打开了门,就侍立在门侧。等我进去的时候,沐辰递给我一个“小心谨慎”的眼神。

我笑了一下。似乎除了笑之外找不到其他表情了。皇帝陛下挥手叫沐辰出去,吩咐他在门口守着。偌大的御书房里,只剩下了我与皇帝陛下两个人。一时之间,只觉得空空荡荡。

皇帝陛下的眼睛就盯住了我,沉声说道:“玉同尘——朕看到你的表情了。”

我看着皇帝陛下,声音也毫不迟疑,说道:“臣——也看到皇帝陛下的眼神了。”

皇帝陛下的声音蓦然高亢起来,厉声说道;“你还敢委屈是不是?”

我的声音也高起来,说道;“臣不知道皇帝陛下导演这样一场闹剧,到底是什么意思?您——似乎很乐意看着我出丑?您是想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告诉我,这个朝廷之中到处都有我的仇人,我只有抱紧您的粗腿,才能保住安然无恙,是也不是?皇上——您的做法,很没有必要!”

我的声音又尖又利,连我自己也吓了一大跳。应该说我不是一个受不了委屈的人,可是这一回进京,莫名其妙的闹剧一场接着一场,我受不了了,我也不想再掩饰下去。玉同尘不是一个好欺负的人,即便欺负玉同尘的人,是皇帝陛下!

“不错,你看出来了,朕也不想隐瞒你。今天这些好笑的弹劾,都是朕预先安排的——御史台到底是朕的御史台,朕要他们弹劾谁,他们就弹劾谁!”

“是的,御史台的人,都是皇帝陛下提拔上来的,包括政事堂的人都一样!没有道理,皇帝陛下一而再再而三的向天下昭告了您老人家对臣下的宠爱与宽容,御史台还是这样不知趣!而且——就靠着御史台那几个人的能耐,似乎还不能这样准确的调查到我在夏州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那是因为——皇帝陛下,您做出了宠爱我的姿态的同时,却派人在调查我,或者说,在派人监视我!”

我知道我一定疯了,天底下,皇帝监视臣子的事情不计其数,却只有我,敢于这样与皇帝陛下当面叫板,将一切都赤裸裸的揭出来!

皇帝陛下面色沉冷,说道:“朕原先很宠爱你,朕……原先将你当做最骄傲的孩子!尽管……你有一个那样的母亲,但是——朕还是相信你!当夏州有难的时候,朕毫不迟疑的将国家的重担,一股脑儿都交给了你!”

“多谢皇帝陛下的厚爱。”我的声音,简直是牙缝里挤出来的。

“可是你却叫朕失望——事实上,在朕接到那份密报之前,朕从来不曾怀疑你……从来也不曾怀疑,朕的女儿,朕最骄傲的女儿,会对这大兴江山,怀有异心!”皇帝陛下的声音终于颤抖起来了,他在御案上一阵翻检,检出一张纸来,顺手就砸下来,“你自己捡起来看看——那是什么东西?”

我捡起了那张飘下来的纸头。那纸上也没有其他字迹,只是一张图纸。

那是一张图纸……

一张大炮的图纸,我在夏州设计的最先进的大炮图纸。

在那瞬间,头脑竟然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头脑中只剩下了一个概念,那就是——东窗事发。

当初去鄯州的时候,在东门的建议之下,我也认为,世界上最先进的武器,应该由我自己来掌握。当然,我之所以这样做,很大的程度上还是因为对皇帝陛下的……不信任。

皇帝陛下毕竟只是一个皇帝,一个封建帝制下成长起来的人物。而我,却是一个来自更先进的社会的人物,我有着超越时代的思想,由我来掌握这个世界的走向,似乎更加合适……我当时就这样告诉自己。

可是事实上,我在夏州三年,大炮的研究也发展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但是这些大炮……始终也没有发挥过作用!

说没有用场也是错的,至少我曾经利用这些还在研制的大炮,吓唬过吐蕃的王子殿下。

我并非不想将大炮派上用场。只是大炮沉重,守城方便,要派出去攻击却是很不方便。而在于对吐蕃的一战之中,之前守城战的时候,大炮还没有开发出来,而后来,战场挪移到高原之上,也就没有多费心机。鄯州城外的作坊里,只有几尊作为实验的大炮,我甚至没有展开大规模生产。

我离开鄯州的时候,也曾作出安排,将那些负责研制大炮的工匠都供养起来。只等有一天,这个时代能经得起热兵器的轰炸了,我再将大炮搬出来。

当然,我也知道,朝廷也在进行大炮的研究。不过依照朝廷的能力,要将我制造过的几尊大炮给复制出来,很容易;想要将大炮的研制提高到我这边这个档次,很难。

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这张大炮的图纸,竟然落到了皇帝陛下的手中!

###第四百四十八章东窗事发(1)

皇帝陛下得到大炮图纸,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不会是我去夏州之前,那时候皇帝陛下对我——还是满怀信任的。

那就是这几个月的事情了。头脑之中缓缓掠过有可能画出这张图纸的名字,可是,依然没有头绪。摇摇头,我也不去想了。想明白了这点,又对事情有什么帮助呢?

抬头看着皇帝陛下,我声音依然平稳:“这图纸——应该是我设计的。”

“你承认了?你……承认了?”皇帝陛下的声音恶狠狠的,就像是一头野狼在咆哮,“你告诉朕,你在鄯州……设计这些东西,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笑了笑,凝视着皇帝陛下,片刻之后才说道:“如果说,我在鄯州,偷偷的搞这些东西,是为了大兴朝,皇帝陛下,您会相信吗?”

“为了大兴朝?”皇帝陛下重复了一句,接着声音再度沉冷起来,“你说是为了大兴朝——既然是为了大兴朝,为什么要偷偷搞这些东西?为什么不让朕知道——你明明知道这样的东西能派上用场!你……当朕——还是一味宠信你的不成?”

他蓦然冲上前来,狠狠的揪住了我的衣领,“朕已经告诉过你,书宁的死,与朕……没有关系!她的死,是朕的疏忽,朕也花了十多年的时间,设计为她复仇——可是,你,你一旦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你就开始——开始你的复仇计划,是也不是?你去了蜀地,你在蜀中呆了好几个月,你——是在缅怀你的母亲,是也不是?朕真的是疏忽了——朕以为,你身上流着朕的血液,你是朕的子女,朕却没有想到,你身上也流着她的血液,你……居然将她看得更重要!”

皇帝陛下是疯了,他的声音嘶哑,他的眼神爆发出山火一般的烈焰,他的口气,冲击着我的面颊,吹乱了我的鬓发。

我可以挣开,但是我没有挣开。我直视着皇帝陛下,声音艰涩凝滞:“皇帝陛下,您对自己,是这样不信任吗?或者说,您心中,其实一直都有鬼?”

“一直有鬼”四个字,很轻很轻,但是很轻很轻的四个字,却是像一枚针,准确无误的刺中皇帝陛下的心房。他的脸色再度苍白起来,厉声说道:“好好好!果然是这样——果然是这样!朕……这辈子没有做多少好事,所以要经历儿女不断背叛的惩罚!你……是豁出去了,你以为朕不敢杀你?”

皇帝陛下声音里的绝望,却使我的心微微软了一下。我后退了半步,脱开了他的手。微微苦笑了一下,说道:“皇上,您——舍得杀我吗?”

还有两句话我没有说出来,那就是:皇帝陛下,您用什么借口来杀我?皇帝陛下,您——又有什么手段,可以保证能杀得了我?

“舍得”两个字,又击中了皇帝陛下心中的那份柔软。他注视着你的手,声音里竟然有些颤抖了:“你……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皇帝陛下——我也无法解释。再说了——我即便解释了,您就相信了么?”我凝视着皇帝陛下,“不管您相信不相信,对于大兴朝,我真的没有其他的心思。也许赐予我这个身子的母亲,与您有这样那样的瓜葛,但是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也不打算为过去的事情付出我的代价。对于我来说,大兴朝的安定和平发展,比我个人的荣辱更加重要,比皇帝陛下的威望更加重要,自然——也比当年的旧事更加重要。当年的旧事不能成为我的枷锁,我也希望,不要成为您的枷锁。”

说着话,我微微躬身,嘴角含笑:“皇上,外臣能告退了吗?”

皇帝陛下注视着我,眼神中有一瞬之间的迷惘。他没有答话,我就悄悄退了出去。

很不合规矩,但是我知道——尽管我们之间已经撕裂,可是皇帝陛下,自命为天下第一明君的皇帝陛下,他不可能对我怎样。至少,明面上,他不可能对我怎样。

我是功臣。所有关于我有反叛之心的证据,都不能摆上台面,不能取信于天下最愚昧的百姓。我是天下第一才子,我是文曲星或者是左辅星转世,在高层之中,甚至还有我是谪仙人的传言。天下对我的崇拜已经上升到一个我都预料不到的高度。

再说了,这些年来,尽管我不曾刻意营造自己的势力,但是至少,我在鄯州任上,提拔起来的将领,这些年来都已经成长起来了,其中很多已经在地方上承担起重任,甚至开始独当一面。而夏州任上几个月,夏州的上上下下一群将领,已经完全变成了我的人。

此外,还有归元。如果真要杀了我,只怕太子殿下就要与他发疯。他的儿子不多,只有三个,东方常青牵涉反叛下落不明,归一到底年幼,如果东方归元又与他破脸,这天下估计又要有动荡了。

所以,皇帝陛下再不相信我,也只能找个理由,将我革职,再给我一个清贵的位置将我供起来,或者说,将我软禁起来。对于这样的结局——我并不十分担心。

想起了归元,禁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归元去剑南道,估计是皇帝陛下刻意安排的。皇帝陛下担心归元会参与我与他之间的争斗,所以将归元远远的打发走了。只是归元到底还知道了一点什么,所以及时送了一份战报过来。

剑南道地方民情我也清楚,如果说出现流民我还相信,但是说剑南道地方的流民打算聚众造反,那是——只能哄哄外行人的。归元在民间也算有一点威望,又是一国太子身份,自身能力也不算弱,如果说他去了剑南道,剑南道的民情还愈发恶劣的话,那么我也只能叹息自己太不会识人了。

所以,归元送来的这份急件,虽然不至于凭空捏造险情,但是夸大却是免不了的。为何要夸大,其一是想要用这件事告诉皇帝陛下——不要轻动玉同尘,现在国家经不起动荡。其二是想要给我一个表现的机会,让我在群臣面前出出风头。顺带提醒一下皇帝陛下,玉同尘的才智,天下无人能取代。

只是,归元他没有想过,他这样做,这样接近赤裸裸的做法,会不会触怒皇帝陛下。

心中思想着,我款步走出了御书房,走向宫门。这些年来宫内来的不多,但是皇帝陛下很明显是一个节俭的主,一路所见的宫人太监侍卫中,有不少熟面孔,人人都知道我是天子宠臣,因此我出宫,竟然是畅通无阻。蓝十三早就候着了,见我,也没有言语,只是松了一口气。

出了皇宫,竟然无处可去。想了想,就直接去了驿馆。那驿馆的官员见我前来,不由诧异万分。思想了一阵今天的事情,虽然有些忐忑,却到底不是十分担心。皇帝陛下自诩为明君,我父亲那边,不怕皇帝陛下迁怒。

想要提笔给东门写一封信陈述今天的事情,摊开纸张,却又怔住。心中隐约有个声音告诉自己不要写信,却又不知道为什么。当下就住了笔。一夜无话。次日一早起来,就听见驿馆外面有车马声音,有声音响了起来:“玉帅玉状元,是在驿馆歇息么?小人是常威侯府邸里的下人,奉命前来邀请。”

听见声音,我就走了出去。却见车马都已经齐备了。几个穿着整齐的下人,一起上前,说道:“小人是常威侯府邸的下人。今天论道的地点,定在大慈恩寺之外,曲江之畔,那里地方够宽。”

当下就去了曲江之畔。高台已经搭起,果然是好大的规模。台上还没有人,台下却已经挤满了书生。人猿泰山老爷子已经在前面了,见我前来,大笑说道:“玉同尘果然守信!”

我看了一下周围的场面,看着面前这个看似粗犷的老人,深深鞠躬,说道:“老侯爷有心,玉同尘多谢了。”其他的话我也不说了,也不能说出来。常威侯给造出这样一场事情来,自然是难免要得罪皇帝陛下与朝中我那些仇家了,但是——这位与我根本不熟悉的老人,却根本没有顾忌。

常威侯哈哈大笑,说道:“真要感谢,那就打点起精神来,让天下书生看看六首状元的风采!”

我哈哈大笑,顾盼神飞,说道:“敢不从命?”看了一下四周,说道,“敢问老侯爷,却是请了什么人做裁判?”

常威侯哈哈一笑,说道:“论道论道,谁说不出话来就算是输了,哪用得着什么裁判?这天下的书生,全都是裁判!”

常威侯竟然比我想象的还要豪爽!

我知道,现在是一个机会,常威侯刻意给我制造出来的机会!我要借助这样的机会,将我的思想阐述明白,让天下的书生,接受我的思想,即便不能完全接受我的思想,至少也要不以我的思想为异类!

让我意外的是,台上始终没有读书人上来。常威侯笑道:“台上就你一个人,台下的都是你对手……你小心着罢!”

说话之间,台下已经有声音传来:“玉状元,学生有事求教:圣人有‘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於人’的说法,亚圣又有‘民贵君轻’的说法。圣人亚圣说法,似乎互相矛盾,依照玉状元之见,当是谁是谁非?”

###第四百四十九章东窗事发(2)

我笑了一下,说道:“这位学弟请了。不错,圣人有劳心者治人的说法,亚圣有民贵君轻的说法,两者看起来矛盾,实际上,两者并不矛盾!”

“怎么说并不矛盾?”

“劳心者治人,这个‘治’,并非高高在上的‘治’!这个‘治’,其实只是管理之意。劳心者的任务,是帮助劳力者管理,而并非将劳力者看做是下等人,直接加以高高在上的统治!事实上,就圣人倡导‘有教无类’这一点来说,圣人也没有看不起劳力者的意思。劳力者缴纳赋税,让劳心者帮助管理;劳心者接受了劳力者的雇佣,帮助劳力者管理,两者身份,并没有高下之分,而只有分工不同而已!……”

一场论道,异常热烈。然而这种热烈,与我之前参加的几次论道针锋相对不一样,这一场论道,更多的只是学术上的探讨,或者说,它只是想要让各种不同的学术观点殊途同归,取得一个共同的结论,如此而已!

出现这样的结果并不出人意料。孔孟之道,向来讲究仁政。而所谓的仁政,就是以民为本。我之前的话尽管有些超前,有些刺痛了统治阶层敏感的神经,但是下层百姓与真正的读书人,并不反对我的观点。或者说,他们甚至在暗地里赞同我的观点。

一场辩论,持续了整整三个时辰。时候已经过了午时,常威侯当下站了起来,硕大的身躯挪移到了台前,高声对下面喊道:“你们论道论够了没有?”

下面一群书生哈哈大笑。就有人说道:“不够,还不够!”

常威侯大笑道:“当然还不够,这个玉同尘这么威风,我老头子心中还不服气!不过呢,吃饭可是大事,大家先去聚贤楼吃上一顿可好?都吃我老头子的!吃完了,咱们再来论过,非要将玉同尘论得落花流水、认输讨饶不可!”

下面一群书生轰然听命。一群人正乱哄哄想要走的瞬间,下面人群之中,蓦然一个声音清清朗朗的传来:“玉状元,在下听闻民间谣传,说玉状元乃是女儿身——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一瞬之间,心情掉落到了冰点!

我知道,皇帝陛下……终于使出了他的杀手锏。

足以将我打落尘埃的杀手锏。

只是使出这样的杀手锏,他自己也必须付出沉重的代价——那就是史书之上,明明朗朗的嘲笑!

我真的没有想到,皇帝陛下居然……舍得付出这样的代价。

他不是致力于建造千秋令名的吗?

当着一群书生的面,将我是女子身份的消息,揭露出来!

这样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天下的书生,都不会怀疑我是女子。尽管我的相貌很清秀,但是我的作为,我的才华,占尽了天下男子的风头。不是我最亲近的人,不能从我日常生活中发现蛛丝马迹,他们就不会怀疑。顶多是再过几年,他们看着我老是不长胡子,可能会在心底嘀咕。

可是,没有人会怀疑。

可是,现在被人这样当众问出这个问题来,那就截然不同了。几年来,我扮做男子,行动之上,总会露出蛛丝马迹。而且,皇帝陛下也会派人用其他身份,将这些蛛丝马迹,放大,然后呈现在世人的面前!

我的女儿身份就是我的致命伤。皇帝陛下可以堂而皇之的用这个借口,将我轰回老家……或者,用一个很高档的爵位将我供奉起来,将我隔离在政治之外。是的,他或者不会杀我,因为我毕竟有功劳在身。然而将我与政治隔离开来,他的目标就已经实现。

其实也不用皇帝陛下放大。看我不顺眼的人很不少,自然会有人抓着这点线头,将我身份这团麻绳理出来。

在这样的当口,我有两个选择。

第一个选择,自然是死不认账。毕竟我是经过几场科考的,如果是女子,早就被发现了!再说我还有一个妻子呢,那些都是证据!

天下的人,也不大会相信。毕竟这个玉同尘是女子这个消息——太给力了。太给力的消息,总会引来怀疑的声音。

然而,死不认账的结果如何?

死不认账的结果,自然是——暂时没事,然而隐患无穷!

我与《再生缘》中孟丽君当初的情况不一样。孟丽君面对这个情况的时候,皇帝陛下并没有确认她的女子身份。这样的情况之下,孟丽君可以死不认账,皇帝陛下也不能褪下她的衣服辨认真假。

我面对的情况是——皇帝陛下知道我的真正身份,而且还是我这个身子的——父亲!

确认了我的真正身份之后,不管我认账不认账,他都有办法,揭露我的女儿身份,从而将我关进深宫,或者将我轰回老家!那只是时间的长短而已。

而且,这个世界上,我有的是仇人。这些仇人得到这样给力的消息,即便不太相信,他们也会下功夫去调查。而我,是经不起调查的。

想起几年前那一出——我这时才隐约有些明白,当初我送给皇帝陛下的密折,怎么会外泄。那不是有人泄密,而是——皇帝陛下有意泄密。

有意将事情先说出去,先让我成为天下士绅阶层的敌人……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能依附的,就是皇帝陛下。皇帝陛下用这样的方式,来保证我的忠诚。

我的身份被揭发出来,我的仕途就算完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情况。因为这样一件事,皇帝陛下还可以趁机要一些亲近我的人,或者与我有关系的人,降职,调职,罚俸……反正他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有这样一项大错,所有的人,都成了皇帝陛下手中的面团。

这些年,我种下的无数种子,很可能根本来不及发芽,就要被皇帝陛下扼杀。

第二个选择,那就是爽快认账。女子就是女子,那又怎么了?我爽快认账,并且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尽量不要让这件事影响我身边的人。只是……这样一来,我的仕途,就在今天终止。

我还有一千个计划没有实施。在那台手提电脑里,我还得到了很多很多的灵感。如果再给我三年或者两年,不,半年的时间,我就能将更多的想法付诸实施。能拖延上三个月也好啊——

就在这瞬间,我竟然无比的向往起做官的生涯来,并且,无比的痛恨自己,为什么要白白的浪费那两年的光阴?

我的目光,在台下扫过。

那句话一落,台下就沸腾了!下面有书生发出声音:“居然问出这样的话,实在荒唐,该打……”

又有书生叫起来:“这也是读书人吗?哪里混进来的狗子,大家打!”

“打!”

“打!!”

“士可杀不可辱……居然敢这样污蔑玉状元!”

“打打打!”

我冷眼看着下面。下面的书生已经完全的被激怒了!

这些年来,朝廷之上,也有不少杰出的女性做出了业绩。比如说叶宛央,比如说风行烈。天娇不算,她一直站在暗处,朝廷也没有宣传。但是究其根本,中国历来是男权社会,女子再杰出也是男子的附庸!将一个男子说成是一个女子,那简直是对男子最大的侮辱。

何况,我是他们的偶像!居然说偶像是女子——

这样的情况,对我耍赖,非常有利!

毕竟现在几乎所有的书生都取得了共识,几乎没有书生怀疑那问出来的是一句真话……然而,任凭事态这样发展下去吗?这样发展下去,将会如何?……

一时之间,思绪纷乱,竟然是患得患失。

然而这边潮水涌起来,那边却又响起了声音:“我们只是想要问问玉状元的性别而已——又不是污蔑玉状元!玉状元,如果你是男子,就请你爽爽快快回个话!”

那尖利的声音冲破了重重阻碍,在我的耳边响起。我自然听得出来,那说话之人,武功已经高到了一定的程度,这样的武功,足以纠缠我一阵子。

而且……我也不能在这个地方与人动武。这个地方,汇集了上千的文弱书生。

我知道皇帝陛下为何要选这个场合来揭露事实了,那是因为,在这个地方揭露出来,我连还手打架也做不到!即便我能在天下书生的注视之下逃之夭夭,我的威望也在瞬间全部失去……那皇帝陛下无论怎么对我,都不用担心天下书生的口诛笔伐了。

心缓缓的沉下去,我的眼睛,在台下一群人脸上,缓缓掠过。就在那瞬间,台下那锅沸水,突然之间平静下来了。

所有的目光,都钉在我的脸上。千双眼睛的焦点,我几乎被灼伤。

目光,与另外一个人的目光撞上。

他站在台子下的一个角落里。他没有动,甚至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多大的变化。

我隐约看见了他眼神之间的肯定,那是亘古以来就不曾变化的坚定与执着。他用他的眼神,告诉我:不用担心,不管你在哪里,我都跟到哪里!

那样的眼神,让我的心也安定下来。不由自主的,我露出了一个微笑——

是的,蓝十三的武功已经不如我,但是他依然是我的镇定剂,他给了我安定,给了我平静——即便是最艰难的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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