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话说到这里,一群人全都沉默了。片刻之后,欧阳毅的声音响了起来:“其实,这些文章,我们可以刊发……比如,子陌的文章。刊发的时候,可以不用子陌的名字,随便给子陌取一个号就是了。”
我倒是忘了有这么一回事了,忍不住笑道:“笔名?”摇头道:“还是不行。用笔名可以保护作者,但是不能保护报纸。我……利用这份报纸给自己造势,已经手段太过了。如果再使用下去,只怕要将这份报纸也赔上。”
欧阳毅忍不住道:“一份报纸,赔上也就赔上了,反正也没有多少钱。”
我看着欧阳毅,叹息道:“仲坚,你不知道,一份报纸,对于传播思想,开发民智的重要性……”
在中国近代现代史上,民主思想的传播,很大程度上靠的就是报纸。而现在,我创办的这份小报,还处在萌芽阶段。关于政治,我只敢打打擦边球。万一因为参与了这场争论而使这份报纸被禁,那么我所需要的开发民智,又不知要等待多少年。
宁可将自己放在更危险的境地之中,我也好保护好这份报纸。在大兴朝明文制定《出版法》之前,我必须像母鸡保护小鸡一样保护好这份报纸。沉吟着,对欧阳毅说道:“通过娱乐报哦,尽快的向江南送消息,请吴王殿下的小报,暂时闭嘴。”
欧阳毅答应了。东门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就暂时让他们的报纸说说话吧。我倒是忘了,我们还有一样制造舆论的工具可以用上。”
我诧异道:“什么工具?”
东门笑道:“自然是说书先生了……还记得吗,公子几个故事给说书先生挣了多少钱?咱们就编造几个委婉的故事,关于按照人头收税的故事……让说书先生们说去。”
东门脑子倒是很快。我笑了笑,也不阻止,道:“小心些,别让人抓着。”
东门也出去了,我坐下来,
着桌子上的一堆东西,一阵阵暖流,在心中流过。
外面形势再险恶又如何?
至少,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几个人,在我最危险的时候,愿意站在我身边,用异常坚定的语气告诉我:愿与子同舟。
狂风暴雨又如何?惊涛骇浪又如何?小舟将覆又如何?至少,有那么几双温暖的手,紧紧握着我的手,与我一起面对即将到来的覆顶之灾。
只是……其中,不该有吴王殿下啊。
香墨轻手轻脚走过来,将一碗绿豆汤放在我面前,轻声说道:“公子。”欲言又止。
我笑了笑,说道:“香墨,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香墨迟疑了一下,终于说道:“公子,您……其实不必要拒绝吴王殿下的。”
我叹了一口气,问道:“为什么这样说?”
“您如果真的想要利用吴王殿下,那么吴王殿下这时候站出来表态,不是最好的么?而实际上,吴王殿下作为您实行税法改革的第一个试点,他即使不站出来表态,人家还是将他放在您这一边……您这样做,其实只说明了一个问题……”
“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您……其实不想连累吴王殿下……您心底,其实不想利用吴王殿下!可是,公子,您想过没有,您要做的是为全天下谋利的事情,您要做的是为大兴朝奠定百年根基的事情!既然您愿意为天下而奋斗,您为什么要拒绝吴王殿下也为天下而奋斗呢?”香墨眼睛看着我,简直要看到我的心里去:“公子,您这样做……其实,是因为您根本放不下吴王殿下,您不愿意将他放在危险里……”
香墨的话,就像一根针刺进我的心里,我不能呼吸,不能回答。片刻之后才说道:“是这样,是这样!我根本忘记不了他……我根本忘记不了,延州的窑洞之中,他……浑身污秽从地下钻出来的样子……我不愿意他与我面对一样的危险……”我的声音呜咽着,是的,我尝试过很多次了,即便是替换法,我也无法用蓝十三来替换掉吴王殿下!
蓝十三……他是一个默默守护着我的兄长。我曾逼迫他,我曾逼迫他将自己放在与我平等的位置上。可是,与生俱来的自卑,与畸形的大男子主义思想,却使蓝十三不敢逾越!
他宁可将自己放在下属的位置上,放在一个卑微的护卫位置上,他……也不愿意站在我的身旁。自从我逼迫他之后,他也曾表态要努力,但是……这几天,我却绝望的发现,他与我的距离,越来越远。
这几天,甚至难得听见他主动与我说话。
“公子,我的公子!”香墨迟疑了一下,终于说道,“莲妃娘娘的事情,我一直觉得,您应该再去问问夫人!您的娘亲,只是一个小妾……”
我默默点了点头,说道:“可是现在我在鄯城县位置上,父亲在鄜州将军位置上,没有皇上的命令,不能擅自离开自己的地方。”
……
我不知道,当我们在议论这场即将到来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来的大战的时候,皇宫之中,皇帝陛下也正与他的三位宰相,谈论这件事情。
皇帝陛下脸色铁青:“好好好,居然……国家政策还没有落实的时候,民间居然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朝廷臣子的奏折,居然闹得人尽皆知!”
三个宰相都不敢说话。
“泄露国政,泄露国政!朕现在才知道,民间的卖菜的老农,买豆腐的大婶,消息都与朕一样的灵通!前脚奏折才送上来,后脚消息就传出去了!朕这宫廷,朕这些臣子……还真非整顿不可!”
王同和看了看陆望远,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神情。现在他们三个在面对着皇帝的怒火,但是他们三个都知道,泄露秘密的主儿,现在正在家里优哉游哉的养病呢。
除了皇帝之外,知道玉同尘这份奏折的人不多。玉同尘是一个,不过他不会主动泄露这件事。四个宰相一个枢密使,还有一个吴王殿下。吴王殿下远在吴县,想要将消息送到京师来,将京师弄得满城风雨,恐怕还没有这个能耐。
所以泄密的就是五位宰执大人。枢密使的可能性不大,因为就在两个月前,枢密使帮玉同尘说好话,被皇帝斥责了,这位枢密使大人就因此心灰意冷,上了一封请求致仕的奏折,被驳回之后,依然兴致缺缺,能不参加的廷议,都不参加了。
风宙与玉同尘关系密切,自然不会去坑玉同尘。
而在场的三位宰相,都是年长懂事的。既然知道玉同尘是皇帝最宠爱的臣子,怎么可能去做这等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唯一的可能性,就是现在正在养病的那位了。
那位与吴王向来不对,连带着与玉同尘也不大对头。现在玉同尘与吴王殿下已经分开了,但是不妨碍同平章事大人对玉同尘的观感啊——何况,皇帝陛下已经下令,让吴王殿下先搞试点。只要搞坏了玉同尘,吴王殿下所谓的试点,也就没法持续下去了。
然而……这话,能给皇帝说么?
其实,皇帝陛下也知道,泄露机密的人是谁。只是……那个人,权势实在有点大,皇帝陛下一时居然无可奈何,只能对其他三个宰相发发脾气。
三位宰相大人,只能无辜的充当皇帝陛下的出气筒。就这么简单。
东方啸鸣冷冷的看着面前的几份报纸:“朝廷还没有下决断呢,民间居然就开始议论起来了……特别是这个什么《长安时报》,谁弄的?居然连篇累牍议论国政……居然以民议官!玉同尘与吴王弄的这个玩意儿,居然还有这个作用!文士奇长了狗胆了,以为致仕了,朕就不能将他怎么样是不是?白长了一堆花白胡子,居然……知法犯法!”气息慢慢稳定下来,厉声说道:“小星子,传话给刑部,叫他立即彻查税法奏折泄密案!……不,先叫他们将《长安时报》给封了,将那个什么报社里的人,都带到刑部问话,治一个擅议国政之罪!”
陈亮宇沉吟了片刻,上前说道:“皇上,既然要治擅议国政之罪,只怕不能只整顿《长安时报》。那个《晋州娱乐报》也必须取缔,而吴王殿下弄的那个小报,也应该下令吴王殿下整饬。”
“陈相之言不妥。”现在说话的是陆望远。那次御前奏对之后,陆望远已经对玉同尘极其喜爱,当下就说道,“那个《晋州娱乐报》其实并没有议论国政,臣仔细看过。不过都是些市井俚语。何况这份小报,已经办了两年多,京师内外,影响很大。如果连这份《娱乐报》也要取缔,只怕天下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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