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知?愚昧?”
有那么一瞬间,魔神王翘起嘴角,似是想笑,然后又毫无温度的压下去了。
还真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说他。
说这青年无知吧,可他分明知晓自己的身份,准确道出了自己的真身与伪装。
说这青年聪颖吧,可哪有人会可笑到明知对方是魔神王,是真正睿智的化身,却坚持认为他是愚者的?
“看看你的身体吧,从一开始作为尸体而复活的死灵,到被圣杯铸就,又染上龙的罪孽,越发朝着非人之物靠拢,到现在肉身崩坏,却仍大言不惭——这样子的你,还算是人类吗!”
随着盖提亚的言语,他身后的魔术也随之沾染上了怒意,粗大如水桶的雷浆滚落,明明是单纯的能量构造体,竟如同陨石般砸下,将架起的兵器之墙冲散,直直地朝着王座上的朔月冲去。
“失去了人类特征的非人,竟然将刀锋对准了相同本质的吾,遗憾,太遗憾了。”
“也太过于……愚蠢。”
青年抬眸,月光于目光所及之处点亮,轻柔,却将雷霆包裹,湮灭。他顿了顿,哪怕听到盖提亚的叹息,却没能等到接踵而至的攻击落下。
这让严阵以待的他很是不爽。
于是朔月挑起眉,脸上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丝不屑。
“力微,饭否?”
无论能否听懂,那份明晃晃的挑衅之意,已经糊在盖提亚脸上了,饶是如此,魔神王的脸上依旧无波无澜。
这便是更深一层的轻视了。
“以为吾会在你的领域里战斗?”祂淡淡的评价着,“很可惜,傲慢和轻视是人类才会有的情感,而吾,只会以最完美的理性执行行动。”
“因此,吾将继续往前。”
话音落下,魔神王终于握紧右手,竖起手臂,大大方方的展示着五指之上戴着的戒指。
以此,召唤奇迹之伟力。
朔月只觉得眉心一跳,太阳穴传来一阵剧痛,属于自己的心象风景像是被夺取一部分般,骤然失去掌控。
取而代之的,是魔神王脚底下的方寸之地迅速扩张,雪地飞速融化,赤红的魔法阵张开了,层层叠叠,像是架空的魔术工房般,以汹涌澎湃的魔力为锻炉,将地火风水四大元素勾勒出形体,并随着冠位魔术师的动作,凝聚成了四色的巨大箭矢。
它们装在数十上百个魔术阵形成的炮口中,蓄势待发。
朔月瞳孔骤缩,哪怕仅仅是注视,也能感受到极强的压迫感,然而四枚箭矢并非对准他,而是指向了四方——向着这个世界。
为何要吃力不讨好的,与掌握了世界伟力的主宰者为敌呢?
若能毁灭这个世界,谁还会在意一个微不足道的魔法使!
洞穿了本质的魔神王冷笑,无情的解放了魔术的威权。
轰——!
在四声汇作一声的剧烈轰鸣声中,地镇压了天,火淹没了雪,风削蚀了树林,水冻结了时空。
令世界,发出无穷的悲鸣。
然而,哪怕再不堪重负,也不曾倒下,更没有因此崩溃。
银色之月与白金色烈阳维系住了世界,有灵子虚构世界的幻象凝聚于此,令心象风景不至于轻易屈服。
只要主宰者维持王权不坠,只要mooncell仍能为心象风景提供幻想补正,只要第三魔法使维持着魔力的输出——那么,这座世界将会远超想象的坚固,哪怕魔神王也不见得能攻破。
然而,统治这里的王者发出一声长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般,他挥手,主动卸下了防御。
将所有资源用于防守?
可笑,这有什么意义?
盖提亚远没有认真起来,母神提亚马特也在半梦半醒,可即使这样,就要快让无限剑制疲于应付。
万一魔神王失去了耐心,回归之兽察觉到了危机——那么看似固若金汤的无限剑制,就会被顷刻撕裂。
区区世界卵,怎么可能关的住灭世的双兽?
一切的容忍与退让都不可能迎来胜利,想要在绝望之中寻求一线胜机,那就唯有举起剑,握紧枪。
用血与火,开出路来!
世界轰鸣着撕开裂缝,冰天雪地主动网开一面,将暴乱的能量洪流导出这个世界,汇入现世海湾的大江大河中,卷起万丈狂澜,又终将散去。
连带着两位兽一起,窥见了樊笼外的天光。
冰雪碎屑飘零,如同星辰最后的叹息。
“……明智的选择。”微微愣神后,盖提亚以为朔月终于屈服,祂率先迈步,出现在世界卵之外;而提亚马特虽有不舍,但存在美索不达米亚的特异点更牵动她的本能,于是她也将黑泥重新导引向波斯湾,连带着自己一并脱离。
于是波斯湾再度咆哮起来,两只兽重新出现,一切都好似回到原点。
焦急等候在固有结界外的金固眼睛一亮,立刻迎了上去:“母亲,还有魔术王。”
两位兽并没有搭理他,盖提亚仰头,看向破损的小世界,以及在世界中心的主宰:“既然选择了放弃,为何不解除大魔术?”
“放弃?”
哪怕自己的领土已经是一片疮痍,可青年抬了抬下巴,目光对上时,便一如既往的骄傲。
“我好像从未说过,自己要放弃战斗吧?”
“战斗?”盖提亚彻底被这个油盐不进的青年气笑了,祂提高了声音,不快的质问,“你究竟要顽固到什么程度才肯罢休?吾难道还不够仁慈吗?”
“能自由穿梭于人类史的非人之物实在太过稀少,不要逼吾将你毁灭了,蠢货!”
“少在这里故作仁慈,虚伪的家伙。”朔月高声打断了盖提亚的话语,“你们可没过我这一关!”
一旦下定决心,便决定不顾一切。
这是他闯下的祸,是他这只蝴蝶扇动翅膀,令两尊兽提前现身。
那么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祂们阻挡在这里!
他手中浮现出一本古奥的书籍,在出现的刹那,月灵王权震颤起来,潜藏在最深处的权限随之激活。
【检测到炽天使中枢·阿尔法,赋予最高级权限,追溯剪定事项】
【判定成功,开始接收剪定事项数据】
【加载数据中……】
【加载失败】
【正在重新申请,加载数据中……】
看着飞速加载,但仍需要时间完成的进度条,朔月抬眸,面色如常的继续着话语:
“哪怕是注定消散的特异点,但我也曾在这里与英雄同行,与女神相伴,哪怕已经成为过往,但当初共同欢笑,共同举杯庆贺的夜晚,并非虚假。”
“你是想让我眼睁睁的看着世界被毁灭吗?”
“——无聊的自我感动。”看着拖延时间的朔月,盖提亚彻底失望了,他本以为这趟漫长的孤旅会有知己,可现在看来,只不过是一厢情愿
怀揣着失望和演化而来的愤怒,魔神王的面孔彻底化作狰狞兽型,被阴沉雷光照亮,祂目光越过朔月,落在了数千里外的乌鲁克城,然后,飞身而起。
“那你就为了阻拦这个世界的起源之母而拼尽全力吧,然后无论胜负,都绝望的看着吾夺取圣杯,将这个特异点毁灭,然后重塑!”
【加载失败】
【已触发炽天使中枢第七项条约……切换加载模块】
【警告】【警告】【警告】
【加载成功】
【已与月之背面·未明领域·封印石室接轨】
【白色巨神·▉▉▉已苏醒】
【警告】【警告】【警告】
【条约已通过】
【已读取未知数据,尝试解析中……】
【一号数据库损坏】
【七号处理器损坏】
【三号储存室损坏,表层信息读取成功,防火墙落下】
【放弃解析,采用通道传输……】
漫长的数据流光过后,朔月手中的命运图鉴大亮,终于,弹出一则令人欣喜的好消息。
【反逆灵子(anticell),传输成功!】
【祝君武运昌隆】
伴随着紫黑色光点以命运图鉴为起点,沿着手臂迅速蔓延,朔月面色猛地抽搐一下,随后便朝着盖提亚咧嘴,露出了极为怪异的笑容来。
“说大话谁不会?来,让哥给你看点有趣的……”
那是,什么东西?!
一瞬间的汗毛乍立,令盖提亚心底腾起浓浓的惊愕,他猛地扭头,看向朔月手臂上缠绕的不详之物,眼皮竟下意识跳动起来。
毫无疑问,这是这颗星球所能容纳的,最高级别的力量。
可身为容纳所有智慧,通晓地球万象的魔神王,祂竟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
只能判断出它与救世的圣剑截然相反,若说星之内海孕育的圣剑象征着希望,救赎,那么这紫黑色的光粒,便蕴含着极致的恶意。
吞噬世界,吞噬文明……最终,吞噬任何的智慧生命体。
这个神秘灵子所拥有的,便是这样恐怖的性质!
“简直,岂有此理……”双眸死死盯着朔月的手臂,盖提亚甚至忘了行动,唯有冷汗自鬓角淌下,“与人类为敌之人究竟是吾,还是你这混蛋……”
当有人胆敢拦在祂面前时,祂不过失笑。
当那人点破祂身份时,祂也只是不屑。
哪怕是无限接近魔法的固有结界,也不过是祂顺手建起神殿的砖瓦而已。
不足为惧。
这样肤浅而轻慢的想法,被青年手中攀附的紫黑色粒子粉碎了。
直觉,尖叫着发出警告。
——他能将我(吾)杀死在这里。
“aaaaaa——!”
同样察觉到了致命的威胁,提亚马特的声音又上了一个八度,在内心浮现的死亡威胁中,母亲从混沌的梦里醒来了。
身为生命之海的持有者,她所能感受到的威胁,远比盖提亚来的猛烈。
不光是她自己,就连创造的世界,都会被这束灵子所吞没——这样的预感,令提亚马特不顾一切的,陷入了狂暴。
轰!
黑泥翻腾,取名为‘拉赫穆’的神秘之子,被恶意所浸染的所谓新人类,在母亲的催化下诞生了,它们散发着不逊色从者的气息,怪叫着,踩下令人烦躁的脚步,如蚁群般朝着小世界里的青年扑去。
与此同时,魔神王也动了,他不再刻意忽略朔月,而是抬手召唤出数根魔神柱,投入固有结界之中,并亲自予以冠位魔术师的加护,并在嘴中念念有词,高速神言的作用下,无数魔术阵顶天立地,俨然有毁天灭地的气息扩散席卷。
将朔月,将他手臂上蔓延的威胁消灭。
这便是在察觉了反逆灵子(anticell)的危机之后,两尊兽不约而同做出的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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