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毅来之前,司其琛有个视频会议,他去了隔壁房间处理公事,我招呼郑医生坐在沙发上,他说我看起来又瘦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给人消瘦不健康的感觉。
“对了,东西我已经带来。”郑毅起身走近我,将包里面的档案袋递给我,“总算完成任务。”
他如释重负的样子令我不禁失笑,郑毅也笑了笑,退到沙发边坐下来。
“当初,你姐把我叫到她公寓,跟我谈了一些事情,她说这份文件对她非常重要,是她一生的研究成果。”郑毅定了定神,“这次清明,我想烧给她,可是你又不知道去了哪里,我去过司家,没见到家里有人,后来我看了网络上的报道,说你消失了。”
“我姐的实验,你有参与?”我好奇地问。
“我知道一点点,知道她在医院带走了一个女孩,我还问过前任院长。”郑毅从容地说,“还记不记得我说过,我很少见到你姐的表妹,只是从她嘴中听说过这个人,其实看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很突兀,我想,秋蕾必定又在和她老师研究不同的治疗方式,这份文件就是那个被带走的女孩的实验成果。”
“既然你早就怀疑我,为什么不早一点拿给我看?”
“当时资料本来只是暂时保管,谁知道秋蕾后来发生了意外,我也很矛盾,是应该给你还是自己打开了看,其实我没想到第一次见面跟你闹得不愉快,后来我主动去了司家,提示你,想要将资料还给你,不过我看你的样子,似乎不太感兴趣,于是我想起你姐跟我说过的话,她说,或许这份文件,一辈子都是废纸。”
“我真是佩服你,可以忍耐这么久,难道你不好奇里面是什么?”我一边打开档案袋一边问道。
“好奇的事情很多,如果每一件事都要追根到底,那我岂不是要累死了?”郑毅轻松自然地笑道,“对于病人的医疗记录,我们都有保密的职业操守,这份文件除了你姐,就只能是病人自己拆开了看,你慢慢看,我先告辞了。”
我道了谢,将郑医生送出门。回到床边,我坐在床沿,面朝窗外,以最神圣的姿态拼凑所有的记忆。人,是不能没有记忆的,没有记忆的人,就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哪怕记忆不是很美好,但那是人生的一部分,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你想先从什么时候开始回忆?”林秋蕾坐在我身边,笑得淡然镇定,“或者,我们可以从八岁之前开始。”
八岁之前,我的记忆停留在八岁之前。
“爸爸不要打了,求求你,不要打了。”家暴是大部分家庭都会经历的常态,可是八岁之前的自己,只记得家暴两个字,我的母亲长期遭受父亲的家暴。
父亲岑阔是个“改邪归正”的小混混,他没什么本事,靠兼职养活这个家,当然,他养活的只有他自己,甚至他会抢走妈妈所赚取的生活费作为自己的赌资。
“进去,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她还是个孩子,你想做什么?”
“多管闲事,我干什么要你管了?”爸爸一脚踢开妈妈,我站在浴室里面,脱光了衣服,冷得瑟瑟发抖,我惊恐地看到父亲拿着相机,对着我笑得邪恶,“来,玉蓁,爸爸给玉蓁拍一点好看的照片,你别害怕,按照平时洗澡的样子继续洗澡,别怕。”
“我的父亲有偷窥癖,并且他喜欢偷看我洗澡和换衣服。”我躺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陈述,“我从十岁开始有了羞耻心,我知道,这是不对的,可是他是爸爸,我不能做什么,我的反抗只会遭到他的拳脚报复,甚至还会连累妈妈。”
十一岁的夏天,我来了初潮,父亲知道后,将我初潮的样子拍了下来,我太害怕了,我一直不想长大,我担心我长大,真的好担心,然而被偷窥的日子并没有结束,甚至他开始变本加厉。
“啊,爸,我睡觉了,你,你干什么?”我睡觉,他也会闯进来偷拍我。
“别怕,我们玉蓁睡觉的样子太可爱了,爸爸好喜欢。”
“可是我……”
“来来来,别害怕,躺着睡觉。”父亲阴晴不定,见我不肯听话,他扑上来就是一拳,我被击中后,顿觉天昏地暗。
穿着单薄睡衣的我斜躺床上,兽性的男人失去了忍耐力,他放下相机,将魔爪伸向只有十三岁的我。
“啊——”记忆中的惨叫,惊醒了躺在沙发上回忆的我,同时也惊醒了坐在床边的现在的我。
梦,一层层剥开,开启的魔盒让这个男人忘了父亲这个称呼的意义。我奋力反抗,拼了命地挣扎,在每天的惶恐生活中,我学会自救,所以我提前将水果刀藏在枕头底下,我想得太简单,一把刀根本不足以击退兽性大发的男人。
“岑阔,你放开我女儿,你这个禽兽。”妈妈出现,抱着父亲的腰,由于她的阻拦,导致岑阔不能得逞,他恼羞成怒,一脚就踢飞了妈妈,被踢中的妈妈,痛得站不起来。
“妈,妈妈。”我咬牙一恨,抓起床上的水果刀,朝着岑阔腰上刺了上去。
“他当时死了吗?”
“没有。”
“后来呢?”
我扶着母亲想要逃走,其实我们逃过几次,但每次都被抓回来,回来的结果就是一顿打,并且我们被禁足,我连学都上不了。
“我要杀了你们。”岑阔找来厨房的菜刀,举起菜刀奔向我们,我害怕极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满身是血还能飞奔而来。
我毕竟只有十三岁,看到狰狞如魔的父亲,吓得双腿一软,瘫在地上根本跑不动。
“玉蓁,你快点跑。”妈妈为了保护我,反而扑向了父亲,她的突然袭击导致父亲踉跄站不稳,手臂撞到桌角,他痛得松开手,菜刀落在地面,声音很响亮。
“是谁先拿起菜刀砍死你父亲?”林秋蕾继续询问,一边记录在册。
腰部的伤口不停地流血,任凭岑阔人高马大也抵不过流血过多而丧失攻击力,父母滚在地上,母亲大喊一声:“玉蓁,别愣着,你不跑就拿刀杀了他,不杀他我们这辈子都跑不掉的。”
“玉蓁,我是你爸,你不能杀我。”
我跪在地上,抓起地面的菜刀,那是我第一次,产生了杀人的念头,而那个时候,我才十三岁。
妈妈要被他掐死了,我猛然一击,菜刀落下,砍中父亲的后背,他痛得大叫,破口骂我,骂我的词语不堪入耳,父亲滚了两下,手捂着伤口,对着我哀求:“玉蓁,救我,救我……”
“该死,你该死,死了最好。”我还在失魂当中,正犹豫着要不要救他,哪晓得,母亲从我手中夺过这把菜刀,跪在地上,朝着父亲一刀又一刀地砍下去。
他死前,双眼盯着我,那是一双求救的目光,而我,却看着他的生命,一点一滴地消失于这个世界……
“爸爸,我要你背我。”
“好嘞,我的乖女儿,你要爸爸做什么都可以。”
鲜血洗刷了父亲身上恶魔的影子,他在临死前与我的对视中,流下了一滴,可能是后悔,可能是忏悔,也可能是怨恨的眼泪。
母亲砍了无数刀,被判死缓,可是我觉得,父亲的死,我也应该负有责任,毕竟第一刀是我下手,可以说是我们共同谋杀了他。
没有人会理睬一个十三岁小女孩的话,我被送到福利院,在福利院,我结识了被人歧视的章策宇,我的孤僻反而成就了我和章策宇之间的友谊,直到两年后,我被母亲的同乡李阿姨领养。
“你在丁家过得如何?”林秋蕾抬起头,轻描淡写地问。
丁父是个生意人,但是做的都是不正当的买卖,好像跟了一个很有本事的大哥,要去国外发展。他们的儿子,丁正旭比我大一岁,可是他比我还要懦弱,他们家同样充满了战争,我很讨厌这样的环境,可是我还小,不知道应该逃去什么地方,战战兢兢地过了好几年,到了我二十岁,读完中专,我打算外出打工。
那天,我去监狱见过我妈妈,我听说,有人要为我们翻案,虽然不能判无罪,但是能够为妈妈减刑,我好开心,我回到丁家,将这件喜事告诉他们,可我没想到,他们反而将我关起来,强行让我跟他们儿子发生关系,这对奇葩的父母仅仅是因为丁正旭一直喜欢我,就让我用肉体来报恩。
“小离。”回忆被司其琛打断,他的会议结束了,我的回忆也就此打住。
他靠近我之前,我将资料塞进被子里,回头与他相视而笑。
“郑医生走了吗?”
“走了。”
“他有什么资料要给你?重要吗?”
“你不是知道了吗?我是岑玉蓁,换掉自己的记忆,所以资料里面都是记录着我以前的记忆。”
“找回记忆是什么感觉?”司其琛蹲下来,握住我的双手,含笑地问。
我低头垂下身子,在司其琛的额头上轻轻一吻,“此生有幸遇见你,你的出现,拯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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