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前一晚，司其琛联系了古警官和方队长，我和云扬在书房外等着结果，交代一些琐碎的细节之后，司其琛说计划不变，明天一早，由他开车载着我寻找马骁骁的下落。
我觉出他有事隐瞒，等云扬离开后，我又敲了门进入书房，整理文件的司其琛看了看我，而后明知故问我为什么会进来。
“我想知道古警官跟你说了什么。”我平静地表明我的态度，靠近书桌，谨慎地睇着他。
“没什么。”司其琛将书本放到书架相应的位置。
“我听云扬说，那些小朋友都找到了，古警官从他们口中一定得知了情况，他们身上经历的事情就是小鱼也经历过的事。”我绕到书桌后面，较真地问，“请你告诉我，他们身上发生过什么，我真的很想知道。”
“你不会想知道的。”司其琛扭头，俯视我，“我保证，你不会想知道。”
“如果你不说，我自己去问古警官。”负气地转身，却被司其琛抓住手腕，他将我一拉，拉到他身边，“这些是警方的线索，你去问，人家会无缘无故地告诉你吗？”
“那他为什么要告诉你？”我有些不忿地反问。
“我现在正在帮他们调查。”司其琛一本正经地反驳我。
“那我还不是也有帮忙的地方。”我鼓着腮帮子，“如果不是我，你以为曹妈会见你？直接就把你轰出去了，其实你也知道这一点，所以那天，你让我一人进去曹妈/的房间，自己却在外面等着我。”
司其琛嘴角一扬，轻笑说道：“这么说来，你自认为自己的功劳还挺大的。”
“还可以吧，不然你也不会求我陪你去找马骁骁。”我稍微得意了一下，不过司其琛不太买账，他轻轻推开我，继续整理书架，边说道，“现在你一出门，后面就是跟着一群记者，你想远离这种生活还是被他们折磨，我尊重你的选择，也并不是强求要你陪我一起去。”
“我当然想去。”我咬着唇，蹙眉问道，“喂，你绕来绕去又转移了话题，你到底要不要告诉我？”
司其琛停顿了手里忙碌的事，沉闷地问：“你真的很想知道？”
“嗯。”我往前一步，靠着书架，抬起的小脸写满了我的肯定。
古警官他们找到了四个相关的小男孩，他们都在不同时间被不同的家庭收养，不过收养他们的人都是外省人，相隔很远，据了解，这些小孩刚刚被收养的时候都有些自闭，不太喜欢说话，更加不会主动与其他人交流，甚至他们的养父母也很难与他们沟通。
之所以被收养，完全是叶建明的推荐。叶建明结交广泛，认识五湖四海形形色色的人，他的名声也早就被人所熟悉，所以他经常周旋于没有小孩的家庭之中，常常四处宣讲鼓励这些家庭收养他们福利院的小朋友。
本来这是好事，也被这些家庭和社会所认同，可是叶建明有个很不好的习惯，那就是他对收养的家庭和收养的小孩都有很强的控制欲，换言之，收养的小孩必须由他选择，是否能收养的家庭，也都要经过他的同意，有些家庭会偷偷地给叶建明红包，希望自己能收养一个健康优秀的孩子，可是叶建明不吃这一套。
“坊间传闻，叶建明举报过其他孤儿院的院长收红包的事，当初他的死也怀疑是被同行陷害。”
司其琛撇了撇嘴，摇头说道：“叶建明推销出去的这些孩子其实都有心理缺陷，这是古警官从四个家庭的大人口中得到的最有意思的共同点。”
“什么缺陷？”
“自闭，梦游，说梦话，甚至有暴力倾向。”
“啊？那，那他们……”
“好在他们现在适应了新的环境，改变了很多。”司其琛示意我坐在沙发上，他斜着身子端详我，“小鱼不是也有自闭症吗？”
“没有确诊为自闭症。”
“不管有没有确诊，至少他的行为与正常小朋友是有很大区别。”
“你想说什么？”
“他们在福利院经历的事情导致他们加重病情，而叶建明竭力地推销他们，就是为了将他们转移出去，以免事情败露。”司其琛沉重地说，“我们在曹妈房间搜到的那些照片，其实被误导了，并不是曹妈有这种虐待小孩的嗜好。”
古警官和方队长的调查一开始很不顺利，他们找到小朋友之后马上对其进行询问，为了让小朋友减轻负担，他们都是在养父母的陪同之下对其询问话题，可是小朋友听到警察提起福利院的事情后，都表现得十分抗拒，甚至有些小朋友直接躲进了养父母怀中落泪，无论他们怎么劝说，都没有小朋友愿意开口配合问话。
事情到了这里，让古警官他们非常失望，原本以为真相大白，没想到还是在节骨眼上出了事，可是他们不想放弃，又进行了第二轮的问话，而这一次，他们选择避开无关紧要的人，将养父母也都支开，只留下古警官和一个做记录的女警员。
“这些小朋友的年纪相仿，他们内心极度敏感，超出了正常小朋友的认知，所以他们知道警方想问什么，可就是不肯开口，哪怕是提到福利院，有的小朋友干脆答非所问。”
“这些小朋友一定有自己的想法。”
“当古警官准备离开的那天，有一个小朋友给他打了电话。”司其琛认真地说，“在电话里，小朋友哭了一阵子才与古警官道来他心底的伤痛。”
现年十一岁的小辉，他被叶建明伤害长达两年之久，他是在九岁的时候被人收养，当时，叶建明明确表示，如果想要被人收养，就要以身体作为交换，年纪尚小的小辉并不是很明白院长的要求，怯弱地答应之后，在他七岁生日那天，他被叶建明虐待了将近两个小时。
小辉说，他感觉自己堕入地狱，再也不见天日，可是他不敢反抗，他的生死都掌握在院长手中，他更加希望自己被人收养，也只能听之任之，竭尽所能地讨好。
然而，悲剧并未结束，在他被叶建明伤害的这两年，他同样遭受年主任的虐待，似乎年主任每一次都知道他进出院长的房间，他被院长伤害的时候，年主任偷偷窥视他们，等他出来后，年雪琼会用准备好的皮鞭“惩罚”他。
“惩罚？”我有点眩晕，揉着额头，喃喃自语，“等一下，我得消化一下。”
司其琛起身走到桌边，为我倒了一杯温水，递给我的时候，又道：“如果不想继续听，我可以暂停不说。”
颤抖着双手接过水杯，我缓了一口气，因为喝了一口水，脸上看起来没那么难受。
“请继续，谢谢。”
“鞭刑是年雪琼的一种心里宣泄。”司其琛顿了顿，冷静说道，“我记得，你曾经告诉我，你有理由相信年主任一直暗恋着叶院长，可是她所爱的这个男人，却对她毫无兴趣。”
“她怎么会爱这种人？”我紧握着水杯，愤愤地怒斥，“她的皮鞭不应该落在小朋友身上，而是应该好好惩罚叶建明这种人渣。”
“爱之深恨之切。”司其琛凝视我，幽怨地说，“这大概就是爱情最不能掌控的一个方面。”
我霍地站起来，走到司其琛跟前，“这么说来，凶手应该是很清楚叶建明和年雪琼的人。”
“没错，所以我们一定要马上找到马骁骁。”
“可是，我觉得马老师她……”我觉得马骁骁应该不是凶手，她看起来那么柔弱，怎么可能用这么残暴的方式杀人。
“目前三个人都是嫌疑人，并不是只有马老师一人。”司其琛知道我担心什么。
我走到桌边，放下水杯，身子摇摇晃晃站不稳，他紧张地扶着我，给了我支撑下去的力量。他说得对，知道这件事好像对我并不是好事。
我很理解为什么古警官他们一开始到处碰壁，其实这些孩子早就懂得羞耻之心，他们压抑着内心的伤痛，试图永远不要打开这段灰暗的过往，他们以为，不想起就不存在，他们只想单纯地长大，可是现实是残酷的，事情被揭露，他们无法面对现在安逸的生活，他们不想打破平静，只能用沉默对待。
后来，古警官的问话改成了电话询问模式，他用手机录下孩子们的话，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将孩子们的事情公布出来，这是我们能做的最后一点爱心，我们希望他们能够单纯地长大，不再想起这段过往。
“我可以借用你的肩膀吗？”我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只见司其琛点了点头，我便一头栽进他怀中，痛苦地抽泣。他抚摸我的后背，慢慢地调整拥抱的姿势，然后紧了紧双臂，似乎想将我揉进他的身体。
他并不言语一句安慰或者关心，他用肢体感受我的悲痛，然后用他的力量赶走我的不安，我靠着他的胸口，泪水贴着他的心跳，他慷慨他的温暖，融化了我心里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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