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骁骁从福利院出来，她看到我，笑得开怀，我们在街角碰头，她告诉我，小鱼被送往儿童医院治疗，听说是叶院长打电话给年主任，口头的命令，必须立刻执行。
我猜，这趟瑞士之行应该不是一无所获。
回来当天我就去医院探望小鱼，他刚刚住院一天，按照医院规定，他做了全身检查，要明天才出结果。我怕他闷，于是买了鱼缸，养了几条金鱼陪伴他。
福利院安排曹妈在医院继续做小鱼的护工，因为在医院请一个专业的看护花费的资金可能更多。曹妈和我谈了几句之后就去买饭，我进来病房见到小鱼，他此时已退烧，但是依然挂着吊瓶，医生说，他严重营养不良，必须输液帮助身体机能尽快恢复。
握着双方的手，我们沉默不语，小手虎口有条伤疤，之前我没发现，不过现在看起来，伤口已愈合，开始结痂。
“没事了。”我靠近小鱼，他目光呆滞地注视我，这样的眼神令我心如刀绞，我忍不住安抚他，“你会没事的，林老师决定收养你，任何人都不能阻止我收养你，你明不明白？”
小鱼的反应变得缓慢，听到我要收养他，似乎也不能带给他该有的欣喜。
“司太太，我也不知道您有没有忌口的地方，所以随便买了点。”曹妈推开病房门，将快餐放在桌上，“我看这医院的伙食还不错，明天可以去食堂看看。”
我站起来，挑选快餐的菜色，心里有点泛酸，曹妈领了一份盒饭然后坐在隔壁的空病床开始有滋有味地品尝。
小鱼饭量很少，曹妈说，可能看到是我在身边，他今天算是吃得最多的一回，其实也就多了两口饭。我去扔垃圾的时候，在医院的过道上遇见熟人，何医生。
“骨科的杨医生是我学长，我跟他很熟，如果小鱼是他治疗的话，我想应该问题不大，因为我这个学长可是很有名气的骨科医师。”何岩和我坐在医院过道的椅子上聊天，听了小鱼的情况，他很乐意帮忙在杨医生面前卖个人情。
为了展现他的热心肠，何岩还将我带去杨医生的办公室，他刚刚从手术台下来，本来护士长并不同意我们打扰，可是杨医生自己看到何岩以后，将我们叫到了办公室。
“这个小朋友是你要收养的孩子？”杨医生找出小鱼的腿部片子，指着断骨的部位，严谨地说，“我奉劝你还是再考虑一下，因为这个孩子的右腿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没办法恢复到百分之百，就算不用坐轮椅或者拿拐杖，但走路的时候会跛脚。”
“杨医生，他有治疗的，被发现摔伤之后，有立刻送他去医院做手术打石膏，怎么会错过最佳治疗时间呢？”我紧张不安地解释。
“如果有治疗的情况，那我只能说，你们遇到了无良的医生，因为不成熟的治疗方式只会加重了伤口的恶化，难怪昨晚上送来我们医院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太对劲。”杨医生看了看何岩，又意味深长地看一眼我，“目前情况，司太太尚且还不算小朋友的监护人，本来有些事情我也不想多说，但是看你是何岩的朋友，那我也就多嘴一句了。”
“杨医生，是不是小鱼还有其他毛病？”我慌乱地低喃，“前段时间，我看他发高烧，烧得很厉害。”
“发烧倒不是大问题，何况他已经退烧了。”
“那他还有什么？”
杨医生犹豫地眨了眨眼，随后打开自己的抽屉，从里面拿出几张照片摊在办公桌上面，我和何岩不由自主地前倾身子，我看到照片上是小鱼的后背，而他的后背又出现了一条条奇怪的伤痕。
“我们给小朋友做全身检查的时候发现……”杨医生咬了咬唇，沉声道，“他可能被人虐待过。”
照片从我手中滑落，我倒进旁边的何岩怀中，他拥着我的双肩，急忙安慰我。
杨医生不肯将照片给我，他说，按照规定，我没有权利拿走这些照片，就算何岩好说歹说也没办法拿到。从医生办公室出来，我的情绪时而不稳，何岩一直跟在我身后，跟到我去小鱼的病房。
推开房门，曹妈招呼一声，立刻有人转过身来，我和年雪琼四目相接，双方的气势不分上下。
“司太太知道得真快，本来还想打电话通知一声的，看来是没有这个必要了。”年雪琼冷笑一声。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击她，我总不能当着小朋友的面像个泼妇一样对她破口大骂，当然，我不会饶了他们，因为小鱼遭受了虐待，肯定是他们的过错。
这件事，还不能惊动出去，万一他们采取措施，那我就什么都调查不到了，再者，我必须让小鱼亲口告诉我事情的真相，他必须勇敢站起来，勇敢面对我。
经过一番心理斗争，我的惶恐不安，我的满腹怨恨，我的不知所措，最后化成一个诡异的微笑。我笑着越过年雪琼，走到病床边，轻抚小鱼的额头，柔声地说：“林老师明天再来看你，老师亲自做饭菜给你吃，明天小鱼要吃更多，好不好？”
小鱼无声地点头，总算给了我回应，我落下心里的沉石，然后转身走到年雪琼身边。
“年主任，之前的事情还请您多多包涵，我知道，我这人呢，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冲动。”我戴着一张违心的面具，笑得比哭还难看，“冲动是魔鬼，我这个魔鬼，是时候变成人形了。”
“其实我也了解司太太的心情，女人的母爱是与生俱来的天性。”年雪琼扫了一眼小鱼，而后又对着我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有一对夫妇跟司太太一样，也很喜欢小鱼，他们同样正在申请收养的资格，不过他们的情况似乎比司太太更加合适收养小朋友，至少他们都有稳定的工作和一个健全的家庭。”
年雪琼回击得漂亮，我简直没办法抗衡，因为这是我的硬伤。
“如果我是司太太，我会老老实实地待在金丝笼里面做好自己的本分，金丝雀飞出来终归是要受伤的，连自己都保不住，何来有能力保全其他？”年雪琼上前半步，飞扬跋扈地嘲笑我。
她开门之前，我忍不住侧身喝道：“你错了，我从来都只是一只打不死的麻雀。”
麻雀虽小，可是它够顽强，我觉得我应该变得强大，即便我没什么可以强大的资本，我希望我自己能够展翅，将小鱼护在身下，保护他成长起来。
“我看这个年主任好像对你不是很友好。”坐上何岩的车，他发动引擎的时候，对我说。
“你看得很准，我们不太友好。”我系上安全带，深吸口气，“何医生，明天你有空吗？”
“我？我……”何岩害羞地笑了笑，“我有空，我明天有空。”
“如果有空的话，能不能跟我一起来医院看望小鱼？”
“当然可以。”何岩腼腆地看着我，“司太太，你这么喜欢小朋友，有没有想过……”
“何医生，看前面。”我指着前方，大声嚷道，“前面的车，啊……”
“呲——”在司家门外刹车后，何岩咽了喉咙处的惊慌，把头埋进双手之间，歉疚地喃喃，“对不起，司太太，刚才吓到你了。”
我舒了一口气，拍拍他的肩膀，鼓励地说：“没关系，你不是很巧妙地躲开了吗？这说明，何医生的车技还是很不错的，不过下次要注意了，开车的时候可不要东张西望。”
“嗯。”何岩垂首点点头，我打开安全带，准备下车，何岩又支了一声，“那我明天早上还能来接你去医院吗？”
“谢谢你，我们八点不见不散。”说完，我下车后走进了司家。
顾阿姨给我开的门，她在玄关就开始对着我告状，说司梦冰嫌弃她年纪大了，要开除她，因为琛少爷还没有回家，顾阿姨唯一能想到的靠山就是我。
事实上，我并不想插手这些无聊的斗争，我的全部心思都在处理小鱼的事情上面，我不想弄得自己内忧外患，加上司梦冰不是个善茬，惹了她我肯定又有一段时间不能安宁。
“我学过营养学，这些饭菜的搭配简直不能再糟糕了。”我在自己房间洗了手，刚入餐厅就听到司梦冰不停地叨叨，“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司家，真正的司太太在世的时候，怎么会让我们吃这些东西？”
餐桌就我和司梦冰两人用餐，但是九菜一汤，吃得多浪费不说，她还在鸡蛋里挑骨头。
“菜式都是周一的时候问过琛少爷，所以……”顾阿姨想解释。
“又要狡辩？”司梦冰斜着身子，瞪视一旁的顾阿姨，“只会拿琛少爷压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这里面扣了多少私房钱。”
“冰姐，我不敢这么做，教授都说我的手脚很干净的。”
“那是教授还在的时候，现在教授不是不在了吗？”
“顾阿姨，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冰姐来安排。”我喝汤的时候，头也没抬，只是淡漠地提个醒。
“你这是什么话？我可是很忙的，这种事情都要我来安排，那阿姨还用得着做事？”
“琛少爷每月给不少生活费，你拿着生活费吩咐阿姨每天该买什么，也花不了多少时间。”我似笑非笑地瞥一眼装腔作势的司梦冰，她收敛了呲牙咧嘴的德行，翻着白眼说道，“既然司太太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不过你放心，有我把关，以后每天的饮食绝对让你们吃得健健康康。”
“劳您费心了。”我继续用餐。
“对了，我最近还发现，家里有些家私和器具都破旧了，用起来也不太方便，最重要是失掉司家的身份，所以我觉得应该跟琛少爷说一下。”司梦冰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我挑着眉头，示意顾阿姨可以下去了，而后对着司梦冰说：“冰姐想在琛少爷那里请款？”
“我就是看不过去而已，既然司太太没意见，当我没说。”
“其实我也觉得不少东西都旧了。”我顺着她的意思说道，“开家庭会议的时候，我会帮冰姐说两句。”
“什么叫帮我？我这是为了司家。”
“是是，为司家说两句。”我转动眼珠子，盯着司梦冰吃饭，心里暗忖，这女人，手头拮据了吗？一副想钱想疯了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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