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冲觉得自己这阵子很倒霉,自从从华十三手上强买了那钵火绒香花后,便一直跟封家不对盘起来,他觉得自己已经很仁慈了,明明是两株香花,都让了一株出去。
然后是香铺里,先是出现用了让人长红点的香品,然后被封家爆出用了劣质香品调香的事,其实用次等香料的事在整个调香行界都是隐形的规矩,只要调制出来的香品香味不是差的太远,一般外行又能懂个什么,但在封家故意为之下,偏生的就宣扬出他一家。
今个白天本来是对面的暗香楼重新开业,他本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招惹是非,谁知京城那边来了信,说是要给那个息家的小媳妇点麻烦,他知道息二爷是个好鼓动的,当即便找上了息二爷。
果然不出他所料,息二爷将这事做的妥妥当当,他是亲眼见到那两三只死乌鸦的尸体从牌匾上当众落下来,本来他还心有暗喜,他的花家香铺落在这种境界,要是暗香楼也栽了,他心头那自然是乐祸的。
但哪想,那个曾经的花家大姑娘竟那般厉害,轻轻松松就将这事给揭过了,暗香楼的开业踏着他花家香铺的失败上了位,成为昭洲首屈一指的存在。
如今他王冲只能躲在铺子存放香铺的库房里,看着满屋子有些都已经生霉的香品欲哭无泪,不过随即他又想起那盆还鲜活的火绒花,有这香花在手,还有十来天回京城的时候也好功过相抵。
在昏黄的油灯下,王冲直接拿起酒壶喝了一大口的酒,末了就那么用衣袖一擦,捻了颗盘子里那一小碟的花生米,虽然不复往日的光鲜,倒也还算自在。
一壶酒喝完,外面有敲更的声音,时辰已经晚了,他醉醺醺地起身,摇晃着身子就要朝那香库小间唯一的一张床走去,哪想,他才转身,就猛地撞上堵人肉墙,他心头一惊,喝道,“何人?”
有轻笑声传来,“王冲,你也有今天这般跟老鼠一模一样的时候啊,真是难得。”
那声音中的讥诮明显,王冲一个激灵,他抬头就看到封家封墨穿着一身青灰色衣衫站在那,手里执着纸扇,风流又倜傥,而他身边,竟还抱臂站着十来个黑衣大汉,他刚才就是撞在其中一人身上,这下他的酒也醒了,“原来是封家封公子,您怎的找到这来了?”
“可不是我找着你的,是有人找到的。”封墨说着,扬了下手里的扇,侧开身,就露出一身薄衫水红小袄的花九来。
花九坐在那床沿,当然用一手帕垫着身下,像白玉一样精雕细琢的小脸在昏黄不晃亮的油灯之下,有朦胧隐约的柔和光芒从她脸沿折射而出,她看着王冲,薄凉的唇轻启,“我那花容弟弟现在可还好?”
听闻这话,王冲像老鼠一样大的眼里有精光一闪而过,然后他脸上就堆起笑,“封公子,这位是?”
封墨似笑非笑地瞧了他一眼,抿唇浅笑,就是不答。
但花九根本不跟王冲客气,她今天晚上悄悄出门前,特意让春生找府里的马夫借了条马鞭来,这会,她手一扬,只听得这库房里传来啪嗒的一声脆响,就有鞭影落到王冲那腆着的大肚子上。
当即,衣衫破碎,有血浸染而出。
“狗奴才,瞎了眼了,连主人都认不得,花容那私生子贱种许了你这老狗什么好处,竟敢来谋害花家嫡长女!”花九一字一句的说着,字字都仿佛带着冰刀的尖锐冰凌,能生生剜掉人的心肺去。
王冲惨叫一声,他后退几步,忍着痛,瞧着花九,脸上就有阴狠之色,“花氏阿九,你果然什么都知道了,上次混老大和息二那两个蠢货,竟将那么名贵的蛇毒用到一个小丫头身上,真是浪费,早知道就我王冲亲自下手,在你进昭洲之时就将你截杀了去。”
这便,站旁边的封墨眉头都皱起了,他赶紧找安全的角落,免得一会花九的鞭子祸及鱼秧。
花九只冷笑一声,她刚才也就那么试着一问,这王冲便将什么都招了,就是不知道这背后只花容一人还是杨家也参与了?
“本姑娘还没跟你算总账,你这花家的一条狗乱吠什么。”说着,又是一鞭子下去,别看花九一深宅女儿家,身子纤细娇小,这会她舞着鞭子,无论王冲怎么躲,都鞭鞭不落空,甚至周围的香品好些被鞭风扫落下来,王冲能躲的地方就更少了。
“花氏阿九,你一定会死,一定会!”王冲气喘吁吁的口不择言,他身上衣衫破碎如乞,甚至脸上都挂起了血痕,他死盯着花九,就恶毒狰狞的几欲扭曲。
“凭花容?还是凭杨家?”花九扬起小而尖的下颌,她缓缓从床沿站起身,衣衫如水纹延展,杏仁眼眸末梢就有睥睨如王的气势蔓延出来,这一刻,那纤瘦的身子竟给人一种高山才有的仰止,“放心,我即便是走黄泉路,也会拉着他们一起。”
话音一落,花九淡淡地看了封墨一眼,封墨会意,他朝身边的几个黑衣大汉点了点下巴,便有几个大汉上前三两下就将王冲给制住。
“这库房不成想还有这么多的货,想必烧了来那火光香味一定好看又好闻。”花九收了鞭子,转身环视了一下周围,她脸上就带起明媚如春光的笑靥,柔美的让人心尖都会温暖起来。
“是了,那一会就烧来试试。”封墨笑眯眯的,又点了个大汉出去准备。
这下,王冲那本就不大的眼睛嘡地睁的浑圆,“不行,你们不能这么做……”
他声音尖利,终于带上一种绝望和不可置信。
花九根本看都不看王冲一眼,只自顾自的跟封墨说,“我只要留着他一条狗命回去给花容瞧瞧就行,其他随封公子的便。”
封墨对这话满意至极,他赞许地冲花九点了点头,眼眸之中有掩不住的欣赏之色,这般果断干练又毒辣的女子他还是头一次见,可惜,他自知自己没本事驾驭,心下隐有叹息,“恰好,封某也是那么想的,沾血了就不好,留口气最合适不过了。”
这当,刚才出去的那汉子手里拿了好几个的火把进来,花九接过一个,提了下裙摆,施施然恍若踩踏云梯而上的仙子般在整个香库游走,她走到哪,手里的火把就点到哪,不消片刻,整个香库都燃起簇簇的火焰。
“住手……”王冲眼里都泛出血丝,通红的想要杀人一样,他挣了挣,奈何根本就挣脱不开。
封墨用扇柄抵在唇边,就低低笑出声来,“他太吵。”
于是,只听得一声咔的闷响,王冲立马就被大汉卸了下巴,再有一大汉拿了锋利的匕首,扯着他舌头就是一挥,顷刻王冲舌头被断满嘴鲜血。
待花九走了一圈又回到原处后,她一扔手里的火把,拍了拍手,“封公子,天太晚,花氏就先告辞了。”
封墨摆了一下手,示意自己也要回了,“废了他四肢,留口气。”
随后,便跟在花九身后,一同出了香库。
那几个大汉立马上前,围了王冲,先行用布团将他的嘴给堵上,免得有惨叫声响起吵了旁人,紧接着就有不断连响的骨头被敲碎的声音,但诡异的连一声惨叫都没有。
站在南香坊市面上,花九回头看了一眼火光已经冲天的花家香铺香库那位置,嘴角便有笑意,“封公子,家大业大,想必不会跟花氏抢区区一块这花家香铺的位置吧?”
这话的意思,却是透露出要将这块位于香坊坊头的位置给买下来。
“少夫人,您的暗香楼不是就在身后么?”封墨当仁不让,这位置极好,如今花家在昭洲完了,这块肥肉送到嘴边焉有不吃的道理。
花九根本不恼,她半垂了头,掩了下淡笑,“封公子的意思是要拭目以待啰?不过我怎么听说,少了花家这么个吃货量大的上家,封家这会可是囤积了不少香料了吧?”
封墨脸上的表情一敛,凝重了起来,他看着花九,唇死抿着,不说话。
“封公子,要记得,咱们现在可是一条线上的,花氏可以这么跟封公子说,我保证不了吃的下封家全部的囤货,但是可以保证你封家绝不会亏了去。”脸上有夺目璀璨的光华,花九言语灼灼,身上就有让人移不开眼的风采。
封墨沉默了一瞬,然后才谨慎的道,“封某需思量。”
说完,朝着花九一拱手,衣衫袍角翻飞,竟是转身就要离去。
“封公子,”花九出声,喊住他,封墨眉回头,就看到花九手上提着个花钵,那花钵中是长得水灵的火绒香花,“这给你。”
封墨连顿都没顿,一手接过,末了,走出去几步又脚步一转对花九道,“即便你用香花收买,如若封家要争这坊头的位置也是不会留手的。”
花九笑了,“哪里,是今晚上的谢礼。”
封墨也笑了,是那种如沐春风的笑,“后会有期。”
眼见着封墨的身影消失在坊头另一边的黑夜中,花九拂了下肩上的皱褶,她神情敛了,就面无表情。今晚上,她惩治了息二爷,就差人给封家封墨送了封信过去,在晚膳后,她带着春夏两丫头离了府,先是到暗香楼等着封墨,封墨果然如约而至。
她邀约他,无非是给王冲来个落井下石而已,如果不是手上没合适的人选,息府的人她也不能动用,使钱雇人,整个昭洲王冲又比她还熟,她根本就不会找封墨参与这事。
封墨自然也是聪明的,知道人要从自家府里信的过地找,所以那十来个黑衣大汉压根就是他的心腹。
尚礼这会从暗香楼走了出来,站到花九伸手,恭敬地道,“东家,外面冷,还是进楼小歇吧,春生她们很担心。”
花九应了声,最后看了一眼陷入火海的花家香铺,那浓烈鲜艳的火舌舔着花家的牌匾,咔嚓一声,那匾就落了,被焰火吞没,最后尽数化为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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