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酒楼吃过饭后,赵柽三人寻了家客栈休息,直到傍晚时分才出门来到街上。
上京城此刻有些热闹,供月拜月这种事情,契丹平民并不感兴趣,但贵族们却都在争相效仿。
虽然中秋是宋国官方定下的正式节日,但此节自古就有,不说秦汉,在唐书的太宗记中,就记载了八月十五是中秋的话语。
辽号称正统,政经继承李唐,所以是要过这个节的,只不过贵族们仪式齐全,又吟诗作词,感慨团圆不易,但民间却只当此是个能一醉方休的由头。
街头巷尾,处处都有醉酒的契丹人,酒馆食肆人满为患,呼喊吆喝之声,不绝于耳。
赵柽三人找了家酒楼进入,这酒楼装饰很华丽高雅,一看就不便宜。
楼内客人并没有外面那些普通酒肆和食店的人多,毕竟如今不太平,商路受到影响,导致辽国民间钱粮吃紧,百姓们能去普通店肆吃上一次就算不错,这种大酒楼却是万万来不起了。
叫了几个菜,三人坐在窗边吃喝起来,边吃边看着楼下热闹景象,这时上京城许多地方都点起了灯火,尤其是街角路边,隔不远处便有木蜡在地上燃烧。
所谓木蜡其实就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干木条,可以让燃烧时间更长久,点燃后放在外面照明,不过烟气极大。
街路的那一边还有座戏台,是给百姓们免费观看的,台前台后围了不少人,不过下方的喧闹声压过了台上,都是些酒鬼在叫着耍着,酒楼这边根本听不清台上唱的是什么曲子。
上京也有月圆小饼,同样是和宋国学来的,但里面的馅料就不那么讲究了,有的更是直接包了羊肉烤制而成,并不好吃。
吃完饭后,又逛了片刻,三个回了客栈,待到时间更晚些,街头声音开始逐渐安静下来,闹吵慢慢消失,赵柽从屋中悄悄地走了出去。
他并没有叫岳飞和欧阳北,而是独自一个来到客栈小院墙边,四下看看没人,随后“噌”地一个箭步跳到墙头,接着又跃到了房脊之上……
辽西郡王府内,萧敏坐在窗边的小圆桌前,有糕饼果脯之类东西摆放,还搁着一只铜香炉,里面的檀香已经燃尽,空有香气留存。
屋子里并没有点灯烛,白霜般的月光从窗上洒进,照得室内娑婆如亮。
萧敏起身,赤着恍如雪的纤细玉足走到榻边,然后默默坐下。
之前大雕驮着她在府邸附近飞了一圈,也不知这鸟在找什么,最终却并没有找到。
随后不久林牙府上来人,请她过去赴宴,她婉言拒绝了,虽然契丹没有那些成亲前不能见面的规矩,可她就是不想去,哪里也不想去。
晚上时她也没有吃东西,宫内赐下了小月饼,她一枚都没有品尝,都给了大雕,雕一口一个,吃个精光。
雕如今太大了,已经不在房间住,床底装不下它,就在外面搭了座精舍,它于里栖息。
萧敏想着想着,忽然觉得身上有些冷,这时已经秋深,上京城在北方草原上,这时令白日里还好些,但夜晚空旷而寒凉。
她抓过被子抱进怀中,斜靠在榻上,将两只纤细足踝藏进被里,只露出小腿处一抹雪白。
还有几日就要出嫁了,但她仿佛对此没有任何感觉,就像平日一样,麻麻木木,心中没任何喜怒哀乐。
脑中不停闪过小时候的事情,她的娘亲,她的玩伴,那些温暖而无忧无虑的日子。
她是个没有心机的,从未念过世事如何,险难恶阻,直到她十七岁那年,去了一次宋国。
见到了那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萧敏开始有些倦意,感觉迷迷糊糊起来,更加抱紧了被子,就这样不知不觉中竟然睡了过去……
赵柽从客栈出来,没用多久就进了辽西郡王府。
他此刻已经是宗师,又有神行百变这种身法,根本没人察觉到他的潜入。
连续探查了不少房舍,最后他来到一座院内,身形如青烟般贴到窗边。
小心翼翼捻破了窗纸,借着月光向里看去,他眯了眯眼,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来到门前,用特殊手法拨开门栓,然后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
榻上,萧敏正抱着被子,半倚着墙壁,在睡梦之中。
她的脸颊在月光下如美玉般晶莹,长长的睫毛,衬着细长如远山含黛般的眉,清冷而好看。
赵柽凑近了些,伸手替她撩了撩发丝,或许是动作大了,萧敏懵懵懂懂睁开双眼。
一下就瞧到了赵柽,她呆了呆,随后自言自语道:“又是在做梦吗?”
赵柽微笑着并不说话,萧敏忽然坐了起来,然后扑上去,将赵柽抱住。
“梦就梦吧,希望这次会长些。”萧敏呢喃着,将脸埋进赵柽胸膛,双手抱紧了他的腰。
赵柽想了想,也伸出双手,揽住她的肩膀,萧敏低声细语:“元二郎,你真的把十三娘忘记了吗?”
赵柽轻抚着她的背,不言不语,萧敏身体一颤,抬头看去:“二郎,你……这次好真实,比以往所有的梦都要真实。”
赵柽低头瞧她,微微俯下身,在她额上轻轻一点。
萧敏眼神有些迷离,抬头看着赵柽,面色微微红润。
“二郎……”
赵柽再次低下,堵住小巧檀口,萧敏抱着赵柽愈发紧了起来,整个身子都贴上。
“唔,唔……”她的脸色酡红起来,感觉整个身体都仿佛要融化掉一般,但下一刻她忽然睁大了双眼,开始用力挣扎。
猛地一把推开了赵柽,萧敏后退两步,慌张向前望去。
“元二郎,你……”
赵柽笑眯眯地瞅她,依然不说话。
“这不是梦吗?”萧敏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起来,“这……不是在梦中吗?”
她上下打量着赵柽,身体一阵颤抖,突然回过身从枕下抽出了鱼藏匕首。
赵柽摸了摸下巴:“十三娘,这不是梦!”
“你……”萧敏脸色冰寒无比,匕首向前刺去:“元二郎,你这个骗子,混蛋,坏人!”
赵柽身子一侧,躲过匕首,然后抓住那皓白的手腕,轻轻一握,匕首“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
“元二郎,我,我要杀了你!”萧敏又抬腿向赵柽踢去。
赵柽伸手捞住那笔直的腿,在她肩上微微一推,就将她推到榻上。
然后道:“十三娘,你干什么?”
萧敏在榻中起来,呆呆瞅他,随后双手抱膝,将头埋在膝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赵柽叹了口气,刚要再次说话,忽然外面传来“啪嗒啪嗒”地拍门声。
他皱眉听了听,然后走过去拉开门栓,就看大雕正在门口双翅张开做一副攻击模样。
雕听觉敏锐,在院前精舍里察觉到声响,以为有谁不利于自家主人,便跑了过来,这时蓦地看见开门的居然是赵柽,立刻傻掉。
赵柽轻哼了一声,大雕立刻“啾啾”叫起来,随后转身就跑,一头扎去前方舍内,再也不肯出来。
赵柽回身关好门,插上门栓,重新来到榻前:“十三娘,不要哭了。”
萧敏闻言抬头看他,两行泪珠挂在脸颊,神色却冰冷如许:“你来干什么?”
赵柽笑了笑:“几年不见,十三娘不念我吗?”
萧敏想起刚刚自己以为是梦中的举动,不由恼羞起来,她脸皮薄,从来都是将自己的情感遮着藏着,刚刚却全暴露在赵柽面前,这时哪里还受得了。
拿起枕头就向赵柽打去,随后缩到榻里,道:“我不念你,我都忘记你是谁了,你走,再不走我喊人了。”
赵柽一把接过枕头,笑了笑,脸上出现回忆神色,道:“记得当年在会宁时,十三娘你也喜欢用枕头打我,那时虽然有要事在身,但田园风光,山水妩媚,却是一段岁月静好。”
萧敏不说话,也不看他,拉过被子将自己的身体藏进去。
赵柽又道:“我记得那是只小枕头,可惜没有带回来。”
“我记得那院子里有一株白杨树,高大挺拔,树下我做的一张木墩桌,还有十三娘你寻到的几只小石块,权做小凳,那时天热就在院子中吃饭聊天。”
“还有那园子里的菜,都是我们一起种下的,可惜没有吃完,白白浪费了。”
“我还记着每个夜晚,我们都睡在同一铺炕上,彼此相望,窗外时不时还有剑隐娘过来偷听……”
赵柽边说边坐去榻边,接着开始脱靴子。
萧敏听他说话,也陷入到回忆之中,心中不由柔软起来,刚想要说些什么,却看赵柽的动作,顿时惊道:“元二郎,你要干什么?”
赵柽笑道:“自是与十三娘重温会宁旧梦。”
“不,不行……”萧敏慌道:“你不能这样,我,我要嫁人了!”
赵柽看她一眼:“嫁给谁?”
萧敏道:“自然是林牙!”
赵柽“嗤”地一笑,直接上了榻中,然后眯眼道:“耶律大石不知我与十三娘曾在会宁同床共枕?”
“他,他从未问过……”萧敏惶乱道:“那是为了刺杀完颜阿骨打的权宜之计,我……”
赵柽摇了摇头,道:“十三娘,和我走吧。”
“去哪里?”萧敏望着他,将被子抱得愈加紧了。
“去东京!”赵柽道。
这句话仿佛炸雷一般在萧敏耳边响起,她顿时呆住,去东京?
“对,去东京。”赵柽点了点头:“十三娘你是我的女人,不随我去东京还能去哪里?”
“我不是……”萧敏想要大声反对,但说出话的声音却越来越小:“你不要胡说八道,我不是,我马上就要成亲了,你,你还是赶快走吧……”
赵柽看着她将被子裹了一身的模样,笑了笑:“成什么亲呢,你是我的人,怎么可能和别人成亲!”
“我是有未婚夫的!”萧敏鼓足勇气说道:“那年,我随使团去东京摆擂台时,就告诉过你!”
赵柽闻言摸了摸下巴:“那次不是耶律大石故意将你接近于我的?”
“你说什么?”萧敏顿时大吃一惊。
赵柽看她失措的模样,想了想岔开话题道:“不说此事,十三娘你准备一下,八月二十之前与我一道离开上京。”
“我……我不走!”萧敏忽然心中很生气,很委屈,为什么你说如何就要如何?我偏不。
赵柽看着她泪珠又开始在眼圈打转,道:“与我一起去大宋,上次我信中所言,并无半点做伪,到时你就会知道的,眼下与我一起离开辽国吧。”
萧敏不语,她其实想问元二郎很多话,但又不知从何问起,这时心中“砰砰”跳个不停,忽然之间,连抬头瞅对方的勇气都没有了。
她靠在榻里墙上,依旧双手抱膝,腿下的被子不经意滑落,露出纤细足踝来。
赵柽目光落去,凝视片刻,忽然笑道:“好美。”
“什么好美?”萧敏低头去看,顿时一声惊叫,脸上立刻烧烫了起来。
她想要缩回被中,却不料赵柽这时突地一伸手,竟然捉住,然后笑咪咪地道:“十三娘干什么?”
“我,我还问元二郎你想要干什么!”萧敏用力挣扎,冰寒的脸色早飞起两朵红云:“放开我,你这个混蛋。”
赵柽哈哈大笑,怎肯放手,道:“十三娘,我今晚不走了。”
萧敏闻言大惊:“你,你不走要干什么?”
赵柽道:“又不是没有在一起睡过,我看十三娘你这榻不错,比客栈的强多了,我今晚不回客栈了。”
萧敏又气又羞:“元二郎,你这个无赖,泼皮,无耻之徒。”
赵柽轻轻握着她的足踝,不在乎地摇头道:“十三娘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这些。”
“我……放开我。”萧敏咬牙道,只觉得混身无力。
赵柽松了手,随后看了看床榻:“这里虽然没有金国会宁那铺炕大,但睡两个人却是足够了。”
“你,元二郎你赶快回客栈去。”萧敏羞恼道,但声音却是愈发低了下来。
赵柽将身子挪到榻边,萧敏以为他要下去,心中微微松了口气,却不料赵柽一伸手,竟然将挂着幔帐的银勾子摘掉,榻内忽然暗了下来。
“啊!”萧敏一声惊呼。
“睡觉了,睡觉了……”赵柽懒散地声音传来:“和会宁时一样,我睡这边,你睡那边,谁也不许过界。”
“元二郎,你这个无赖……”
萧敏想要再说什么,却听到赵柽的呼吸竟然均匀下来,仿佛已经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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