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烽烟再起(4)
不过还能有什么其它法子?
黎元洪不断自问,脸『色』阴晴不定,已经顾不了红楼外头喧闹翻天。www.feiaz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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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没有做错!几千年来的王候将相不都是这样做吗?深夜读史,反复揣摩,以史为鉴,当今能收拾中国河山的都非满廷中枢军政大权的权臣袁世凯莫属。怎么也论不到孙大炮和黄大胆,南方看似热闹,只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他向袁世凯求和,保全武昌革命火种,不能上凌烟阁,还落得一个白脸『奸』臣的下场!
如今武昌老百姓都把他说成,粗蛮的光头胖子,胆子怯懦躲在床底下的愚夫,革命后翻脸不认人、杀人不眨眼的变脸恶魔,“篡夺”了革命胜利果实的“坏人”。
真是天大的冤枉!他敢对天发誓,当初坐上湖北都督绝非自愿。
当初武昌因为流言仓促举义,革命党人中的有地位的领导干事一个也不在,文学社与共进会明争暗斗,也都推不出声望能力足够资格的人选,双方谁出来当头,另一方都不会心服口服。而真正武昌功首的李想还没有多少人望声誉,他聪明的不愿趟着潭混水,而别有用心的汤化龙等全国知名的立宪派大佬,趁机浑水『摸』鱼。所以,咨议局从早开到晚的政治会议选出了一个“第三方”,谁的嘴都不好再争辩。中国人的折衷“调和”政治,向来如此。所以,天上如此大的一块馅饼,最终竟然会砸在从来没有想到要革命的黎元洪的胖脸上,他能不张开大嘴巴一口接住?
最初时刻,他确实非常动摇,甚至数次在与袁世凯派来劝降的清军军官的电话中表示自己“被『逼』”的无奈。
北洋第4镇第8协协统王遇甲奉袁命给黎元洪打去电话:“你是宋卿吗?我与你都是湖北人,我们都是协统,朝廷对你我都不薄,你为何做此不义之事,将湖北闹得天翻地覆?现在汉口、汉阳都在我们手中,此地虽与武昌有一江之隔,但长江是不能阻挡我们前进的。你现在赶快出示安民,要地方马上恢复秩序,各安生业,听候我们来处理。你如果马上做了,我们的情感,还是一样照旧。至于在朝廷方面,我们对你也说好话。你如果犹豫不决,我们大军一到,那就叫我们真的不好办了。”
黎元洪听了这诱降的电话,他本着多留退路的原则,便迫不及待地回答说:“我是一个老实人,你是知道的。这哪是我搞的事,都是他们利用我的名义瞎搞一通。所出的告示,都是他们拟定,我不仅事先不知道,写出以后我也未曾过目。我是一个完全的傀儡。今天你把这一笔帐专门算在我的头上,那真是冤枉极了。你如过江来,我可以和你谈谈。”
黎元洪的电话被都督府军令部谍报处参谋、共进会会员晏勋甫截获,并切断。晏立即来到都督府,面斥黎元洪不该通敌。黎元洪面红耳赤,呆不作声。过了一会,才勉作笑容对晏勋甫道:“算了,算了,你不必说了,请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晏答应了,也没有向他人提起此事。
随着局势的逐渐明朗,他也一步一步发生了改变,铁下一条心上“贼船”了。即使是从武昌往外逃的当口,他也并非要叛变投敌啥的,而是躲一躲看一看的心态。当时,各省独立『潮』起,造反的,不仅仅是他黎元洪一个人。即使武昌败了,他还可以跑到别的地方。更重要的是,熟读史书的他,也更加『摸』清了袁世凯的心思——养寇自重。他知道,有了自己的存在,袁世凯在朝廷才能显得更加重要。
于袁世凯而言,保有了武昌,给革命军留下一块地盘,在对外显示了自己宽容态度以外,最重要是保留住和谈的对手,证明革命军力量不可小视,借此可继续挤兑清朝朝廷,以免攻破武昌后载沣等人对自己再起烹狗之念。
特别是知道英国人汉口万国商会总会长盘恩送停战条款给军『政府』时,一定要“面谒黎都督”,吴兆麟问可否加盖代理总司令的印章,回答乃是“定用都督之印”。袁世凯和帝国主义对他的推重和扶掖,已经明白无误地表示,“和议”是以他为谈判一方总代表,使黎元洪便更是有恃无恐,特别是洋人先后两次对他地位的认可,使他的地位变得无可动摇,他表现出一种急转直下的骄傲态度,对革命党人更是看不起。
至此,他还对先前自己英文报上登声明“无条件议和”的“失态”有点后悔了。
然而,令黎元洪美梦破碎,地位不稳的事情发生了。
辛亥年十月十二,在武汉的交战双方停战协定生效的那一天,南京却被革命军攻占了。
这样一来,革命军阵营士气高涨,被汉阳、汉口失陷所打击而沉的锐气,重新出现。
一个已经慢慢黯淡,在民众之间渐渐消失的名字,突然变得如日中天的耀眼。李想,李大帅又重新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当中。
李想发出震耳欲聋的大吼,将革命进行到底!被北洋阴云笼罩的湖北破开了云雾,民心士气瞬间沸腾!这无异于是给“忍辱负重,委屈求和”的黎元洪,一个响亮的耳光!
李想就要借此王八翻身了。他又到底是什么地方错了?
或许这个时代,真的是变了!
以前的那些手段,什么帝王之术,什么屠龙之术,都变得这么的不切实际。
会议室里沉默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座着的人都觉得浑身僵硬了时候儿,就听见黎元洪呼出一口浊气。听到动静,早就等得焦躁,依靠黎元洪盘踞红楼军『政府』的心腹军官,立宪议员们立刻把僵硬的身子挺直了。
只听黎元洪不紧不慢的说:“军心民气如此激烈,我们除了顺应民意,将革命进行到底,可是还有什么法子?孙部长,你瞧着呢?”
坐在那儿地孙武一下跳了起来,内心翻江倒海,如今要顺应民意,要将革命进行到底!要知道民意里呼喊最响亮的就是要求李想李大帅督掌湖北大权!他黎元洪已经因为“和议”闹得比茅坑里的屎还臭,如今是不想放权也得放权,现在想干脆让贤李想,还能捞回一点脸面。可说是他孙武,绝不答应!他在武昌拳打脚踢,几乎把以前的革命老同志得罪的精光,驱逐李想,『逼』走黄兴,排挤蒋翊武、刘公等,这一切不光彩的事件都有他的身影,这样的努力却也只是这么一个不上不下的局面,这权位来得何其辛苦!怎能甘心放手!
孙武双目冷光如电,直视黎元洪那小小的三角眼,阴沉沉的一笑:“黎督。现在想放手,未免想得太天真了吧?李想提着脑袋拼杀出的革命大好前程,可是您的手上断送的。他会不恨您?黄兴在孝感吃下那么大一个败仗,您敢说您没有在他后面扯过后腿?黄兴领导同盟会在鄂期间,处处受到制肘,他焉能没有怀疑?蒋翊武,刘公他们这些首义的党人,在军『政府』里处处受到排挤,他们会不恨您?您听听红楼外面的流言,都是怎么说您的。一旦使这些人重新掌握权柄,他们会放过您?您自己好好考虑考虑……”
孙武的话不止是针对黎元洪,字字都敲在众人的心头,一个个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为身家『性』命计,他们不得不重新考虑。只有铁了心的和袁世凯配合,把“和议”城下之盟的戏码唱到底!
“黎督,《停战协议》可是在英领事担保之下签订的!咱们反悔,只怕引起洋人不快,造成外交纠纷,洋人找借口出兵干涉啊。太平天国的故事,就在眼前啊!”
“黎督,北洋兵强炮利,大军压城,武昌危如累卵。要将革命进行到底,咱们第一个倒霉!”
黎元洪嗤的一声冷笑,一眼扫过在座的所有人,他们在意的不是革命,只是自己手里的权柄。他已经体会到这个时代的变化,为这些人感到悲哀,也为自己迟来的觉悟而悲哀。都是注定要被时代所抛弃的人。
他终于知道李想为以成为众望所归!
他不紧不慢的说道:“说到底,还不是你们不争气!才被北洋军堵在家门口。我们是打不过北洋军了,既然有人愿意顶在前面,去将革命进行到底,何不由着他们去?我瞧着,不是少点麻烦事儿。咱们守着武昌城看热闹就是,长江天堑,你们还真以为北洋军长着翅膀能飞过来?大不了咱们在搬到洪山司令部去。南京都光复了,援兵迟早会赶到的,袁世凯又还能支撑满廷几天?”
他顿一顿,又道:“革命党人的胸襟一向广阔,我再求求请,他们未必会为难你们。”
“黎督!”有人顿时眼泪就出来了,毕竟是受他厚恩的多年心腹,看着上司下野,还在为他们着想,心里就忍不住感动:“这场革命,咱们同样是造满廷的反,同样提着脑袋拼上了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黎督现在还落这么一个下场,却里外不是人……当初在汉口和北洋军拼杀,死了的好,死了的干脆,死了的还是革命烈士!”
黎元洪无所谓的摆摆手,只是迎着孙武不甘的目光:“孙部长,放手吧,这场战事已经和我们无关了。这个战事本就不是你我起的头,是我们硬抢来的这份功劳,我们硬要搅进这场战事,打到现在,这不尴不尬的境地,已经不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就这样吧,看看李想能给这场辛亥年的战事,画上什么样子的结局?看看辛亥年轰轰烈烈,席卷全国的革命之路又将走向何方?”
这一句话仿佛十二成功力的劈空掌一把打在孙武的心口,让他整个人都摇晃了起来,他机关算尽的心机,不择手段的努力,给黎元洪轻轻一句话撕得粉碎。他悲愤的看着黎元洪,看到的却是光头胖子淡然而无为的疲惫面容,黎元洪已经是心灰意冷了。孙武的脸『色』惨白如死人,行尸走肉一般地就走出了会议室。
看着孙武落寞的背影,一个个心里都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
黎元洪却不动声『色』向属下吩咐道:“稍后,去找《大陆报》的著名记者埃温德。丹格尔,我要再发表声明,向世界各报馆发表呼吁声明:请求广州、南京、上海向武昌增援!全国革命党联合起来!坚决反对保留皇朝!我赞成共和,将革命进行到底!我收回我在汉阳失守后明确表示过的接受袁世凯君主立宪的主张。”
“黎督?”黎元洪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耳光吗?
黎元洪并不理会,“可有冯小戥的行踪?”
“他一直都守在武汉。”
“就请他来接收军『政府』吧。”
黎元洪实在是心灰意冷。如果没有李想,也许湖北战事又是另一个结局,袁世凯的算计毫无阻力的执行,湖北已经没有有勇气去与北洋军死战,他毫无疑问的坐着革命功首。历史,本就是这样的琢磨不定,充满变数,有着无数个结果。他只是抓住了历史的一个变数,而当上湖北都督。袁世凯同样抓住了历史一个变数,在北方翻云覆雨。李想何尝不是抓住历史的一个变数,而把历史彻底引向另一条结果。而如今的这个结果,是再也不***什么事了。
大家伙儿这个时候真是相对翻白眼,外面闹腾的声高,他们更觉着想哭。富贵权力来得快,去得也快。这样拥有了又失去,干脆就从来没有拥有,心里过还好受些。
正愁得没方儿没方儿地这个时候,就看蒋翊武、刘公、张振武、吴兆麟、蔡济民,甘绩熙等仓皇走了进来,帽子和军装被扯得『乱』七八糟,有几个脸上还有淤青,像是挨过板砖,一个个脸『色』也是晦气。他们都成了遭受央及的池鱼,赶来红楼的途中,很吃了一点儿亏。
看见在座几位,呆若木鸡,还一副宰相气度不言不动,蒋翊武等人顿时气儿就不打一出来。
蒋翊武拍着桌子道:“各位,诸位,列位,都出去瞧瞧!新军营的官兵,测绘学堂的学兵,从外地讲武学堂回乡的学兵,两江学院的学生,还有武昌各大小学校的学生,整个武昌城的民众权都到了红楼外面。那些兵爷,拉着我脖领子问我是不是求和!问是不是要签订城下之盟!问咱们是不是和同盟会撺掇着『逼』着的李大帅!”
大家面面相觑,加倍的愁眉不展。
黎元洪笑『吟』『吟』的道:“停战协议签订的时候,我人在葛店。葛福派的英人、万国商会会长盘恩,由湖北军『政府』顾问孙发绪陪来武昌找到的是吴兆麟,款待的是您总司令蒋翊武。连督印都是高楚欢督令城内刻字工人,照都督印样速刻的。虽然满廷要求的和议对象是我,但是我对这件事情是一点也不知情,如今想把这责任全推我身上,抱歉抱歉,我可不敢答应。”
蒋翊武等人给黎元洪嘲讽得灰溜溜的,他们当时却是被冯国璋的炮轰吓坏了,才会签下这个城下之盟。但是他黎元洪,五十步别笑百步,他弃城跑到葛店,比他们还不堪,而且他对于“和议”也是默认的,更是把它当成站稳脚跟的垫脚石。
不愤的甘绩熙抬头一瞧,却是黎元洪笑『吟』『吟』的样子。大家都是一副惶惶不可终日,黑煞神上脸地晦气样。这位已经在武昌老百姓口中成了,粗蛮的光头胖子,胆子怯懦躲在床底下的愚夫,革命后翻脸不认人、杀人不眨眼的变脸恶魔,“篡夺”了革命胜利果实的“坏人”。此时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如是顿悟一般。
甘绩熙看见黎元洪这个样子,气更不打一处来:“都督,岂非决议死守武昌者乎?何以逃离武昌,轻听人言,随便他往。”
黎元洪在汉阳失守的那天,曾致电各独立省,要求派兵援鄂:“元洪当督率将士,誓以死守,以维大局。”甘绩熙一把戳在黎元洪痛出。
已经心灰意冷,看开一切的黎元洪脸上青气一闪,居然拍案而起,怒斥甘绩熙:“你青年人屡次说激烈话,实属不成事体。大家举我为都督,就要服从,勿得任意说不道德之言。”
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在还不是当初他们自己给自己上的套?能怨得了谁?
张震武抓狂的就想砸东西,他冷笑道:“好!都督,今日这局面,如何应对,还请指示!您也该听听外头在喊什么?革命后翻脸不认人、杀人不眨眼的变脸恶魔!”
黎元洪沉默了下来,突然哈哈大笑,笑得小小三角眼里面全是眼泪:“这场战事早就和我没有了关系,我今后还能有什么作为?我还在乎这些干什么!你们不是都盼着我倒台的这一天吗?城下之盟的黑锅,我现在是背定了。人已经给踩在了最底下,我还担心什么?现在湖北全看李大帅了,我会睁大眼睛看着,李大帅如何把革命进行到底,这一场辛亥战事又该以何以种结果画上句号?我黎元洪,哪怕再过几百年,也要盯着阴险狡诈,投机倒把!形式比人强,你们同样也与这场战事没有了什么关系,一切的结果,只有等着看李大帅了……”
黎元洪的一席话说出来,场中人人变『色』。
三千里外觅封侯,他们也是提着脑袋,一手一脚在武昌打出来的一片天空,一转眼间,就已经化作一场春梦。
剩下的,不管是赞,还是骂。谁又真正懂这个历史的变幻莫测。
所有人都浑身冰凉。看着黎元洪肃然朝大家一揖。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在门口留下一个冬日下落寞的背影。
耳里只听到红楼外,民众正齐声高喊:将革命进行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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