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已经接受了命运,并不期待奇迹可以发生,只盼着母亲还能多陪伴自己几年,哪怕仅仅是躺在床上沉睡不醒。
起码她的母亲还活在这个世上,她不是孑然一身。
想到这里,她眼底浮出一丝暖意,拉着母亲没有打针的那只手,放到了自己的小腹上,笑容也尽是温柔。
“妈妈,你感觉到了吗?我很快也要做妈妈了,到时候你就是孩子的姥姥。”
床上的人毫无反应,沈知懿却并不在意,继续说道,“当了母亲之后才知道妈妈有多不容易,我整整吐了一个月,除了酸的什么都吃不下,这两天才开始有食欲。”
“听说越是临产期,母亲就会越难受。”
“会变胖,会长妊娠纹,脚底板还会抽筋。生下宝宝后也不轻松,会涨奶,甚至还会得产后抑郁症……”
她说着,想起今天早上裴松鹤的态度,声音也哽咽起来,“但我还是想生下它,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的身边就只剩下它了。”
沈知懿在外人面前从来都是一副敢打敢拼的模样,除了裴松鹤,谁都没有见过她撕心裂肺的一幕。
而这些脆弱的话,她只能对病床上的母亲倾诉,即便吕妍根本不会给她任何回应,却让她从紧绷的状态里舒缓了不少。
从医院离开后,沈知懿来到了什刹海的烟袋斜街。
那条街上有一家开了将近三百多年的旗袍店,听说祖上是三织造调去紫禁城里的制衣女官。
后来大清亡了,她们家便一直留在四九城做旗装生意。
祖传的制衣手法,加上江南三织造的绸缎和苏绣,跻身成了京城最顶尖的旗袍店。
沈知懿来到店中,老板娘正在熨烫着一件新裁剪出来的藕荷色素锦旗袍,上面没有绣花,只有暗底祥云纹,很是淡雅好看。
但她只要一看见这种粉粉嫩嫩的颜色,就会想起顾予曦,让她从心底抗拒这种色调。
“沈小姐来了呀,快请坐。”老板娘为她倒上一杯花茶,殷勤笑道。
店里除了她没有其他客人,因为这家高定旗袍价格偏高,往往一身苏绣工艺算下来要六位数,素锦料子也在五位数以上。
旗袍生意,还是苏杭那边比较好做。
京中并不流行旗袍,除了祖上是旗人的世家,很少会有女生喜欢穿这种过分典雅的服饰。
“沈小姐您看看,这是我们店新到的料子,有没有您喜欢的?”老板娘拿了几本色卡过来,那上面是一块块剪下来的布料,颜色花纹各有不同。
沈知懿选了天水碧和月影白这两种低调的颜色,没挑绣样。
老板娘合上色卡,含笑问道,“还是按您之前的尺码做吗?”
“不,重新量一下吧。”她轻描淡写道。
旗袍什么都好,就是太显身段,最多再过两个月,她的肚子就要显怀了。
柜子里的那些旗袍往后都不能穿了,否则就会凸显出她的小腹。
让她突然换掉旗袍穿上休闲装,难免裴松鹤会起疑。
她又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被他知道自己怀孕的事情,该遮还是得遮啊!
老板娘拿出卷尺,手法熟练,一边为沈知懿量着身材,一边在本上记录数据。
倏然,门口的水晶帘被一只素手从外掀开,露出一张精致明艳的美人面。
“老板娘,我半个月前定做的那身旗袍好了没有啊?”顾予曦嗓音娇嗲,盈然走了进来。
今天她难得没有穿旗袍,而是穿了身白色欧根纱刺绣连衣裙,长发熨成了现在最流行的法式卷,显得整个人如清水芙蓉般俏丽动人。
老板娘赔笑道,“做是做好了,不过还没熨烫,顾小姐您先坐着稍等一下,我把沈小姐的尺码量完就给您弄!”
顾予曦这才瞥见换衣镜前的沈知懿,眸中蓄起不易察觉的轻讽,“你还真是转了性子,以前不是旗袍很老气吗?现在怎么天天都在穿。”
“以前的确那么认为,穿上之后觉得料子轻柔,还挺舒服的。”沈知懿展开双臂,任由老板娘为自己量肩宽和臂围。
顾予曦缓缓走到她身后,从镜中看到她身姿绰约,胸部与腰胯呈一道柔美的曲线婉转而下,不得不从心底暗叹,南蛮子穿旗袍还真就有那个味道!
北方人骨架要比南方人高大不少,顾予曦已经算是娇小玲珑的那一款,楚腰纤细掌中轻。
但沈知懿看上去比她还要消瘦两分,换了别的衣服还真撑不起来,反倒是旗袍能完美勾勒沈知懿的身材。
再加上她那张清冷昳丽的脸,真是生得好一把美人骨……
顾予曦忽然想起那天晚上玫瑰园里偷听到的话,觉得这个沈知懿就是在跟自己争夺京城双姝的头衔,想取而代之,成为京圈一姐!
偏偏那没眼光的富商,还说自己不如沈知懿!
妒火在她胸腔内不停翻滚,出口已成讥讽。
“那天我刚回国的时候,宋暖说起你开始学我穿旗袍,还用了一个形容词,现在想起来,还真的挺配的!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哦,东施效颦!”
沈知懿闻声冷笑,“我是东施,那你是西施吗?赶明儿古城墙修复不用仿制明砖了,直接把顾小姐的脸放上去,脸皮比那夯土层还厚呢!”
旗袍店内的空气都变得冷凝起来,老板娘连忙开口打圆场,把写好的数字递给沈知懿,“沈小姐,您看看这上面的尺码还有要调整的吗?”
沈知懿一行行扫过去,食指在腰身的数字上点了点,“把这个尺寸加大。”
老板娘愣了下,“沈小姐,旗袍紧身穿才好看,腰码加大就显得累赘了。”
“让你加你就加,我喜欢穿宽松的。”她对着镜子整理了下鬓角,不动声色道。
老板娘不敢再多言。
顾予曦听了却眼波一转,语调也旖旎起来,“沈知懿,你该不会是怀孕了吧?”
她已猜到顾予曦会这么说,对镜中那张满含讥诮的脸,波澜不惊地挑了挑眉,“谁跟我生?裴延澈吗?”
顾予曦没理会她的暗讽,走到她身侧,用仅有她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分贝,低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天晚上在玫瑰园,你都做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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