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因为鹤之舟救回了四顾门大多数的手足,在李相夷前往崖州寻忘川花解毒的这两三个月里,四顾门并未像李莲花所说的那般解散。
尽管门中也有过一些不好的声音,但门内的高手大多是李相夷的亲信,是折服于他这位天下第一的实力与平定江湖的豪气,才甘愿加入四顾门门下,供他所驱使。
所以尽管如今四顾门乱作一团,作为左护法的肖紫衿不但没有站出来主持门中事务,反倒一副要离开之态,四顾门也仍旧在这些人的坚持下守了下来,分布人手地四处去寻门主的踪迹。
李相夷回四顾门的那一日,刘如京正好在百草坡镇里休息。
一收到有人似乎在山下见到门主的消息,他便连佩刀都忘了拿,运起轻功快速地往四顾门里赶。
随着平安无恙归来的少年门主一步步走入门内,越来越多收到消息的门中人往前堂赶了过来,一见到大马金刀坐在前堂主位的少年时,便热泪盈眶地跪拜而下。
李相夷那获知了这些兄弟原本会死在与金鸳盟的那一战中,导致死伤惨重的四顾门最后会四分五裂地解散的怒火也疏解了许多。
他也不急着跟这些弟兄解释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召集了门内的所有人,尤其是佛彼白石四名院长。
彼时云彼丘在李相夷几个月没有消息之后已经渐渐醒悟过来,整日将自己关在房中。
他知道中了碧茶之毒后的李相夷没有死去,而是重返了门内,如今正召他前去时,他心中已有会被处置的预感。
故而当他被当众揭穿给李相夷下毒之事,废去了武功,如同一摊烂泥一样萎靡在地时,他心中并无对少年的恨意,反倒有了几分解脱之感。
李相夷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见他在自己拔出少师时闭上双眼,自然流露出的释然时,眉毛不易察觉地一挑,剑尖便划过了他的颈侧,只留下了一道血痕。
少年挽了个剑花,冰冷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扫后,生硬地对一旁的刘如京道:“罢了,将他关入龙王棺,与金鸳盟的人做个伴吧。”
刘如京还有些不服,被李相夷目光一扫,才气呼呼地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没留半点情面地将人拖出了前堂。
李相夷环视着如今堂下的弟兄,目光在肖紫衿身上停留了几息,在这人面色变得越来越紧绷的时候,才淡淡地移开目光。
他声音平静地通知门下弟兄全力抓捕金鸳盟中一名叫狮魂的仵作后,便叫他们自行散去,待寻到狮魂,带回四顾门,再召集门中所有弟兄。
等所有人都离开,只剩下被他开口留下的乔婉娩,李相夷面上的冰冷才缓和了一些。
不过几月未见,眼前的少女消瘦了许多,明明如今已经入了秋,她却未置办新衣,而是穿了身春日里穿的白衣,垂首站在一旁。
“跟我来吧。”李相夷对她道。
她有些惴惴地看了他一眼,只抿着唇点了点头,一双水盈盈的眼睛流露出几分愧疚与无措。
李相夷摩挲了一下食指,一时之间竟是忘了自己当初是怎么与她相处的了。
两人一路走回他的居所。
李相夷从自己放置东西的盒子里取出了乔婉娩几个月前交给自己的那一封书信,轻轻放在了桌上。
乔婉娩只是被他的动作吸引地抬眼一看,却瞥见了未曾揭开的封蜡,不由得失态地抬起脸。
眼见着她面上流露出的难以置信,李相夷又忍不住摩挲了一下手指,轻声道:“这封信,我还未曾看过。”
说着,他便拆开了信封,将里面的书信取了出来。
乔婉娩下意识地要阻拦:“不要……”
但这两个字脱口而出后,她对上了李相夷平静地望着自己的双眼,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只是不自觉地红了眼眶。
少年郎却已经垂下眼,一字一句地仔细默读起信中内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早就被告知了乔婉娩对这份感情的厌倦,又知道了李莲花最后寻了鹤之舟定终身的事,他看完信后并不如想象中的那般伤心,只是有些恍惚跟低落。
他抿了抿唇,回忆了一下这些年与乔婉娩的点点滴滴后才发现,自己与她相处的时间竟然这般少,少得她在自己记忆中留下最多的,都是她站在四顾门前送着他离开时单薄的身影。
“是我有负于你,阿娩。”他合上手中的信纸,轻声道。
乔婉娩却用力地摇头,“没有,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我追不上你,我实在是,太累了所以才……”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但眼睛却忍不住落在那个信封上。
在此之前,她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的这封信,相夷心神不宁,才会在与笛飞声的大战中落败,失了踪迹。
但她未曾想过,这封在大战前一个月便送出的信,竟然如今才被拆开。
那些她送出信件时怀揣的挣扎与决绝,知道他出事的后悔与痛苦,原来都是她的自作多情……
她心中不知是庆幸还是失落,茫然得叫她如今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相夷打断了她的话:“你不必再说了,你我之间,确是我有负于你。你若是……想要离去,我也不会拦着,待他日你寻到如意郎君时,我也会……”
他抿了抿唇,心中尤有几分痛楚,却还是生逼着自己道:“会为你送上一份喜糖作为贺礼。”
乔婉娩面上一阵空白。
她忍不住抬起已经被水汽模糊了的眼去看跟前的少年,在看到对方虽然与自己一般泛着一圈红,却并无什么怒意的双眼时,泪水终于失控地顺着脸颊滑落而下。
她与他,终究是彻底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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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四顾门的大肆搜查之下,十日后他们终于寻到了狮魂的踪影,连人带着他逃跑时仍携带着的药棺,一起送回了小青峰。
在四顾门的山门前,李相夷亲自开棺,核实了躺在药棺之中的男人并非单孤刀后,他拿出了自己回云隐山取出的单孤刀留下的那些书信,公开了他意欲颠覆朝纲,统治武林的野心。
才刚刚起步的万圣道一时间成了武林的众矢之的。
而半个月后,李相夷也终于寻到了单孤刀的踪影,面对面地质问他,为何在师父闭关时出现在云隐山。
单孤刀在他冰冷的注视下,大笑着将这些年的怨怼与嫉妒毫不掩饰地吐露出来。
李相夷听得几欲作呕,拔出手中少师后便与他堂堂正正地最后一战。
在斩下这个曾经亲近的师兄头颅的那一刻,他紧绷了许久的神经才松懈下来,连带着自己手刃亲人之后的痛楚一起,叫他眼角垂下一滴泪水。
再见了,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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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了单孤刀、肖紫衿与云彼丘后,李相夷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必须留在四顾门内处理门内的事务。
他本就是极其聪慧之人,很快便从中察觉到了许多单孤刀过往行事留下的痕迹,慢慢窥见了在原本应有的发展中,自己会从李相夷变成李莲花的原因。
这叫他茫然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直到武林中又生了事端,他不得不出面处理后,才渐渐从中走了出来。
乔婉娩虽然未曾离开四顾门,但大多数时间都不再留在门内,而是待在自己的山庄中,甚少在江湖行走,每年大约只有两三回会回到四顾门,帮着李相夷处理一些商行的事务。
大约过了一年多的时间,一切都渐渐上了正轨,他在中秋佳节的时候抽空回了趟云隐山,将酒葫芦还给了漆木山。
自打知道为什么李莲花总是这么爱黏着师父之后,他对回云隐山见两位老人,也没有从前那么不上心了。
人总是要明白失去,才会懂得珍惜。
师父师娘如今年纪已经大了,虽说习武之人寿命总是要比寻常人长上许多,但谁又能断定自己能陪伴两位老人多长时间呢?
饭后李相夷陪漆木山爬到屋顶上喝酒赏月,老头用酒葫芦碰着他的肩膀,道:“你与那小女娃,如何了?”
李相夷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不如何。”
漆木山唉声叹气了一阵,嘟囔道:“就知道你这性子,讨不了小姑娘喜欢。”
他这个小徒弟,真不是个好性子,比他老头都还不如,那些温柔似水的小女娃打动不了他,烈性如火的又受不了他。
说到这里,他又不免想起了鹤之舟。
那两个月的时间里,他眼看着那个长大成熟了的小徒弟在这小子面前又变回了十几岁时调皮捣蛋的性子,时不时便要想些法子作弄那傻小子,偏偏这傻小子一副甘之如饴的模样,叫他老头子看得都有几分恨铁不成钢。
而安静下来时,两人也能如老夫老妻一般依偎在一处,哪怕是他与老婆子,都没两人那股子安宁与契合。
他咬着酒葫芦,往嘴里灌了口酒,暗示道:“过些时日,便是莲花与小鹤相遇的日子了。”
李相夷喝酒的动作顿了顿,目光也不由自主地往老头身上一瞥。
漆木山顿时便不说话了,只是挠了挠胡子,没事人一样地盯着天上的月亮。
隔了半天,才听李相夷又别别扭扭地问:“李莲花……他跟你提过是在哪里遇上人的?”
面上流露出几分微妙的漆木山又挠了挠胡子,才将揶揄的目光落在小徒弟身上,“可不是告诉我了吗?人呐,是在东海那边一个叫东礁村的小渔村附近的树林里遇到的,正好在十日之后。”
李相夷眯了眯眼:“他为什么会把时间跟地点都告诉你?”
漆木山目光游移了一会儿,他总不好说是李莲花觉得李相夷说不定会问起来,特意在信中说明的吧?
得不到答案的李相夷也不在意,只是夺过他手里的那个酒葫芦,从屋顶一跃而下,边往屋里走边道:“忘了师娘说过,不能让你喝那么多酒,所以不好意思啦,师父。”
留下傻了眼的漆木山握了握自己空荡荡的手,在背后大骂了好几声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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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之后,李相夷到底还是寻到了东礁村外的小树林里。
只是他在周围晃了一个上午,也不见有半点鹤之舟的踪影,索性便寻了棵结实的大树,歪在上面嘟囔着再等上半个时辰,再不见人他便启程回四顾门了。
然而半个时辰又过了半个时辰,等得他眉心都烦躁地皱起,心中甚至生出几分郁气时,姗姗来迟的鹤之舟以他想象不到的方式倏然出现在了眼前。
看着半空中落下的男人,他下意识地飞身上前,托住这个打扮得好似文弱书生一样的鹤之舟,直到落地后,才忍不住眨了眨眼。
李莲花也知道这个男人……是这样突然出现的吗?
李相夷盯着鹤之舟的脸看了半天,突然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这张嫩生生的面庞。
他倒要看看,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男人有什么好的。
【舟花回到十年前篇-终】
【差3天到月底了,所以我要再搞个梗,混个全勤哈哈哈,下篇番外虽然不是点梗,不过选了个一下大家说的比较多的,舟花回现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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