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鹤之舟洗漱完回来,李莲花正坐在桌前,就着一盏豆大的油灯写着什么。
他靠上前,坐到板凳的另一侧。
李莲花重新给毛笔蘸了蘸墨,朝他一扬下巴:“既然回来了,便劳你帮忙磨下墨,别在边上干坐着,鹤大东家。”
鹤之舟见他唇畔噙着的笑意,贴上前去,在他半敛着眼,带着几分嗔笑地望过来时,侧头碰了碰那两片柔软的唇瓣。
待分开时,李莲花唇边的笑容更深,低下眼去看笔下所书时也未曾收敛,反倒是落下的字迹多了几分风流飘逸,好似他如今的心情一般。
鹤之舟一边给他磨着墨,一边看他提笔落下的字,眉宇间闪过了一丝了然。
这一夜李莲花就着鹤之舟磨出的墨写下了好几页书信,连带着鹤之舟在后来,也重新寻了支毛笔,将自己的那些个酒方跟菜谱一并写了下来。
待二人收笔睡觉前,李莲花又忍不住披上了衣服,轻手轻脚地去了漆木山的房间。
老人觉轻,他控制着让自己不发出一星半点的声音,只是在床边细细地看着漆木山沉沉睡着的脸,双眼中闪动着薄薄的水光。
他并未看太久,便又从房里退了出来,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撩开衣摆跪了下去,在门前给屋中人磕了三个头。
鹤之舟站在门前看着,在他走到跟前时张开双手,将他紧紧揽在了怀中。
李莲花蓄了许久的眼泪,到底是在这一刻落了下来。
滚烫的泪水顺着鹤之舟的颈侧,一直没入了衣领,他却只能轻抚着那一头长发,在怀中人的鬓角落下细碎的亲吻。
这一夜的前半夜,李莲花在他怀中辗转反侧,迟迟无法入睡,但到了五更天时,鹤之舟只觉得一阵极其突兀的困意袭来,他仅来得及看了眼怀中忽然沉睡过去的李莲花,便也跟着控制不住地合上了眼。
在睡过去的前一刻,他心中模模糊糊地反应过来,他们果然是要离开了。
待到第二日清晨,李相夷已经恢复了大半的内力,漆木山心中高兴,打算喊上李莲花,师徒三人一起再去垂钓一番时,他们才发现李莲花与鹤之舟的房间内没有半点动静。
待李相夷推开房门,看见了未曾收拾的床榻跟桌上还未收好的一叠宣纸时,他们才意识到,屋里可能发生了什么他们不愿意去想的事情。
漆木山走到桌前,一低头,便看到了李莲花特意压在最上面的那封留书。
原来在李相夷体内碧茶拔除的那一刻,这个徒弟便已经有了即将离开的预感,留下的这些书信中,除了最上面的两页跟鹤之舟的酒方菜谱,剩下的都是给李相夷的。
他情绪略微有些低落地将下面大约四五张宣纸的书信塞进小徒弟怀里,自己捧着那些酒方菜谱跟着剩下的这两页纸,回房去寻芩婆。
李相夷抿着唇,抓起这叠留书后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只是才看到第二页,他抓着信纸的手便险些在这摞纸张上落下几道清晰可见的指印。
待到这几页纸尽数看完,他泛红的双眼中已经流露出了几分恨意与杀气。
他谨慎地看了眼房门,将这几张信纸揉在掌心,以内力猛地一震,看着这几页纸化作碎屑,才闭紧双眼平复了一下心中的情绪。
只是不论他怎么告诫自己冷静,也难以在知道单孤刀曾经借着自己的名义,上山骗取师父的内力,让师父走火入魔而死的消息之后放下这股后怕与愤怒。
尤其是,这件事刚发生在不久之前,若不是李莲花忽然出现在这个世界,又及时打跑了单孤刀,兴许他如今已经见不到师父人了!
他怎么可能原谅,怎么可以原谅!
师父于他们有养育之恩,父子之情,单孤刀他怎么敢!
李相夷握紧手中的少师,忽而运起婆娑步从屋中飞身而出。
他小心地躲开师父师娘的注意,一路跑到了另一座山上,才终于克制不住心中的怒意地抽出了腰间的少师。
凛冽的剑气随着他挥出的这一剑生生将眼前的的木林劈斩开,几棵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老树随着剑气朝两边倒下,只留下了他所站的方位仍存着一片安宁的空地。
这一剑耗去了他几乎八成的内力,但他却毫不在意,只是又发泄似的一遍又一遍地挥动着手中少师,叫林间剑影穿行闪烁,直耗得他额间布上了细密的汗珠,面色泛白,手臂再抬不起剑来,他才稍稍平复了情绪,盘膝坐下调息。
他如今有不得不为之事,有不得不杀之人,在这里耽误不得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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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行的目的已经成功达成,他们没有继续在崖州停留的打算,很快便准备启程返回云隐山。
只是漆木山跟芩婆没有叫李相夷一起的打算。
对这个小徒弟极为了解的老头点了点绷着一张脸的少年的额头,“你啊,真是一不高兴就什么都摆在脸上。虽然不知道莲花那小子给你留了什么,不过你如今在江湖里也有了牵挂,我与你师娘,便不耽误你事了,你赶紧去看看你的四顾门,再与那打算不要你了的小女娃好好说道说道,实在不行,两年之后你再去寻小鹤便是了,莲花说他便是在两年后的东海渔村里遇到小鹤的。”
本来绷着一张脸的李相夷顿时略带几分无语与自己都莫名奇妙的窘迫,烦躁地别开头去:“老头你说什么胡话呢?行了,你不乐意我送你们,那我便先走了,等过段时日我再回云隐山看你们,顺便将你的酒葫芦捎给你。”
被留在原地的漆木山看着他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的身影,叉着腰哼哼了好几声,才无奈地摇了摇头,舔了舔嘴唇地去寻摸鹤之舟信中所说的埋酒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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