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日之后李相夷愈发忙了起来。
还未及冠的少年郎肉眼可见地成熟了起来,沉稳的眉眼收敛了些许锐意,瞧着竟有了些许往后的淡泊。
夜里睡觉的时候鹤之舟总是忍不住询问他这一日做了些什么,听着他最开始带了点不耐烦,后面却已经习以为常甚至兴致勃勃地说起自己又找了谁的麻烦,取缔了哪个商户,还有一些包打听那里得来的乱七八糟的小道消息。
他摸着那头柔顺的长发,感觉到他日益成熟的外表下藏着的那颗未曾改变的赤子之心,低头将吻落在少年的眉心。
这样带着爱意的亲吻在一定程度上抚平了李相夷这些时日的负面情绪。
以往他总是更喜欢更亲密一点的亲吻,但如今却变得有些依恋这种不带情欲的珍惜。
除了李相夷之外,如今在为这位少年门主处理门内事务的包打听也偶尔会给他传来一些消息,尤其是关于单孤刀跟云彼丘的。
云彼丘为人有些清高,大概是因为除了习武之外本身还是个读书人,故而他虽与门内教众感情不错,却不常能说到一处,更多的时候主要都在负责门内的情报,是四顾门内军师型的人物。
这段时日里倒没什么突出的,只偶尔会望着一张红色的丝帕微微失神。
包打听查出那条帕子的料子像是西蜀那边的,但上面刺绣的针法似是来自于金鸳盟,很可能便是角丽谯的。
只是他也没查探出来云彼丘何时与角丽谯有了交集,总归不会是近段时日。
至于单孤刀。
这位伪君子对改革了四顾门记账方式以及接手了一部分情报渠道的包打听充满了敌意,尽管明面上依旧是一副宽和大方的模样,但包打听还是从他隐晦的一些试探跟眼底流露出的恶意发现了这一点。
这让他忍不住将许多精力放在了调查单孤刀身上。
鹤之舟本就有一直在关注着他,四季客栈中有专门放置单孤刀情报的独立卷宗,不过包打听还是从单孤刀门内的一些行踪里又发现了新的讯息。
他看着包打听从单孤刀房间暗格里翻出来的信件,无语地想将这臭小子揪出来揍一顿。
武功学了点皮毛,胆子却是真的不小。
只是这些信件的落款与收信人都是封磬,并非单孤刀本人,若是真拿出来与这人对峙,怕是未必能将这人的罪行给钉死。
这个单孤刀,怎么偏偏是跟相夷一起长大的人呢。
鹤之舟将这些信件抄录下来收进匣子里,将原件送回给了胆大包天的臭小子,让他赶紧放回原处。
这事本也就暂时到此为止了,但这一日他收到了江州送来的冬茶,正拆开来新泡了一壶,热水浸透了茶叶,晕开茶香时,他目光忽的一凛,重新打开了收起的茶叶,拈起最上面的那部分轻嗅了一下。
果然是碧茶。
角丽谯那个女人明明被废了画皮媚功,没想到依旧能笼络住那些裙下之臣,甚至将手伸进了他的庄子里。
他将这些茶叶用木盆焚烧干净,才起身去给君一鼎写了封信,让他叫人彻查江州那边的情况。
待传书送出去后,他又有些不太放心地上了山。
李相夷正在案前写东西。
尽管少年不喜繁文缛节到禁止云彼丘门下之人读书,但在他身上却又存在着一些文人的斯文与风骨,像这般坐在案前写东西时,哪怕身着劲装,也流露出一股藏不住的书卷气。
鹤之舟在一旁看了一会儿,没有出声。
将最后一个字写完后放下笔的少年嘴唇轻轻地勾起,打量了自己墨迹未干的书信一会儿后,才抬起眼看向窗户:“还不进来?”
“怕叨扰你。”鹤之舟从窗户翻进了屋里。
李相夷眉眼带笑地推开椅子站起身,“今日怎么突然来我这儿了?”
他打量了一下男人的脸,面容上的笑意淡了一些,拉着人在桌前坐下,挑了挑眉问:“发生什么事了?”
“角丽谯收买了我庄子里的人,今日送来的茶叶里有剧毒。”鹤之舟对这事没有藏着掖着:“我上次废了她的丹田,她如今没了武功,要想方设法地害我也正常。”
李相夷不放心地用扬州慢探了探他的腕脉,确定他没有中毒,才放下心来,皱眉道:“早知上次就应该解决掉她。”
鹤之舟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背脊,那次若是真的拼尽全力要将角丽谯杀了,也并非不可,不过留她一命也有留她一命的好处,至少她这边一动起来,单孤刀这边就有可能会跟着一起行动。
虽然少年现在已经对身边人也有了几分警醒,但他还是提醒道:“四顾门里跟角丽谯有联系的其实不少,至少你门下百川院的那位云院长,就是她的裙下之臣。”
“你是说……彼丘会背叛四顾门?”李相夷皱起眉头。
云彼丘与他相识得很早,当初建立四顾门的时候若没有这人,他们不知会多出多少麻烦,甚至到了如今,他为四顾门的付出也叫人看在眼里。
他可以感受得出云彼丘对四顾门的感情,就算他将一部分情报转到包打听的手上,但云彼丘与包打听聊过之后也不曾再说些什么,反倒是最支持包打听变革的那个人。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背叛四顾门?
鹤之舟捋了捋少年垂在脑后的长发,“只要是人,就会有欲望。你我都不知道他如今对角丽谯的感情到了何种地步,若是他愿意为她付出一切,那只要角丽谯用自己的生命作为威胁,云彼丘在不伤害多数人的情况下,会妥协的。哪怕他不是什么坏人,但是人,就有私心。”
“就像如果有人用你的性命威胁我,让我屠尽四顾门。”他话音顿了一下,垂敛下眼睫:“在真的寻不到你的情况下,或许我也真的会照做。”
李相夷看了他一眼,忽的伸手捧住他的脸:“我才不相信。”
“就算你杀得下手,也不会这么做。”少年抵着他的额头,用鼻尖轻轻磨蹭着他的鼻子:“因为你知道我被救回来之后一定会杀了你为兄弟报仇,你才不忍心叫我变成跟你一样的鳏夫。”
鹤之舟心中豁然开朗,他抿着唇轻笑起来,侧着头往前凑了凑,轻柔地吻上了跟前这人的双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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