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番外之相夷篇(九)
几个月后,将莲花楼停在金陵城外的鹤之舟再一次遇见了李相夷。
少年手里提着一个已经昏死过去的人,跳进楼里的时候他正在二楼配着药散,察觉到动静时若不是手里的药粉加入时用量要极为克制小心,兴许一记六脉神剑便直接朝来人射了出去。
李相夷落在二楼的楼梯上,提着人往里走的时候喊了他一声:“鹤之舟。”
手中的药粉到底还是失控地落了一簇,鹤之舟看着报废了的药散,无奈地把长颈瓶的盖子盖上,打算等有空再将这报废的药散处理掉。
少年带来的人伤在了心口,将人带来的这一路流的血几乎要将他身上这身白衣染成了红的。
他明明已经封住了穴位,却也没能完全止住血,若不是靠着扬州慢吊着一条命,这人怕是早就去见阎王爷了。
他本是想带着人进城找大夫,没想到远远的便看到了鹤之舟的莲花楼。
鹤之舟将人放在了二楼角落的竹榻上,撕开了他身上的衣服。
受伤的是个熟人。
看着那张方方正正,却还未蓄起胡子,眼睛也还未被炸伤的脸,他抖开了金针,双手并用地以金针止住他还在出血的心脉。
这么严重的伤势,往后还能活蹦乱跳的,大概是李相夷一直持续不断地给他破损的心脉输着内力,生生将他心脉的损伤修复了大半,金陵城内的大夫才能将这条小命给救回来。
只是届时所需的内力,便不止是如今给他输的这一星半点了。
也难怪刘如京往后待李莲花那般亲厚。
他一边想着,一边扶起已经失去意识的男人,在他前胸后背扎了不少针后,才起身到药柜里了一瓶已经做好的药散,洒在前后两个贯穿伤处。
本就被金针止住了出血,如今这个开裂的模糊伤口也在药散的作用下收缩成一团,只待拔完针后便可以裹上绢帛。
不到半个时辰,原本已经半只脚踏入阎王殿的刘如京便裹着齐整的绢帛,服下疗伤的药丸,面容平和地躺回了那张竹榻上。
鹤之舟用棉布擦拭了一下染血的手,随后才看向衣服上的血迹已经干成了黑红色的李相夷,道:“他虽然伤了心脉,不过这一剑没有伤到心脏,所以没什么大碍,只是有段时间不能动武,还得喝上大概一年的药,才能真正痊愈。”
少年显然松了口气,朝他道了声谢。
鹤之舟看不得他这满身是血的样子,“我给你烧些热水,你清洗一下?”
李相夷看了看身上的血污,不免又道了声谢。
他们一前一后地下了楼。
鹤之舟烧热了锅后便熟练地将那个需要拼装的浴桶装好,然后从衣箱的角落里取出一套白衣,放在旁边的桌上。
“热水在锅里,你看着用,衣服是新做的,已经清洗过一次,有什么事便喊一声。”
李相夷手搭在腰带上,正想将这身血衣脱下来,却见他说完后便打算出门,眉峰不由动了动。
其实鹤之舟不出去,他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前两年他还经常赤条条地跟着师父一起在湖里洗澡,男子之间哪里有那么多避讳。
但这个男人,也确实像是在乎这些礼节的人。他想了想,便将这事丢到脑后,利落地剥了身上的衣服钻进浴桶里。
因为还有个人在外面,他也没有泡太久,只是仔细地清理了一下身体,便震去了身上的水汽,换上了鹤之舟给他准备的衣服。
不过比起上次那明显不合身的长袍,这一身虽然也算不上劲装,却明显是以他的身量做的长衫,袖口是直筒的剪裁,虽有些宽松,却也方便行动。
是特意备给他的?
李相夷理了理这身白衣的袖子,又看了眼跟衣服摆在一起的,素色的发带,抬手将刚清洗完,如今已经烘干的长发束了起来。
他寻到了铜镜前,打量了一下如今这身打扮。
换下了劲装之后,他看起来倒更像是个读书人。
虽然也高高地束着头发,但这身衣服却中和掉了他眉宇间的锐气。
尤其是这身衣服并不是他常穿的那种雪白,而是柔和的象牙白,料子透气而柔软,十分轻盈,哪怕穿着舞剑,应该也是没什么妨碍的,却因着是交领长衫的款式,莫名叫他多了几分书卷气。
少年人心中无端生出了几分不悦。
他打开莲花楼的屋门,想将鹤之舟喊回来,却发现男人正坐在一旁的树上,目光似是落在还躺在二楼竹榻的刘如京身上。
见他开门,那视线便自然而然地落到他身上。
“衣服喜欢吗?”男人问。
晚风在他说话间拂动着他垂落下来的衣摆跟袖子,连带着那头长发也随着树叶一起沙沙作响。
李相夷看着透过树叶洒落在他头顶的几缕月光,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等点完了,他又眨了眨眼清醒过来,再望向树上的人时,目光中流露出一点古怪。
少年郎脚步一晃,下一瞬人已经落在了另一根树杈上,“衣服是专门给我买的?”
他探着半个身子靠近过来,鹤之舟怕他摔了,连忙伸手要去扶他,却被他躲了躲,只用一对在朦胧的月下反倒格外明亮的眼睛探究地看着他。
鹤之舟总是无法对这双眼睛说谎,当然,他也没必要说谎。
所以他只是点了点头。
李相夷反倒将身子凑得更近了些,几乎要歪在他身上。
“为什么?”少年郎问。
他们靠得很近,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残留的那点皂香。
鹤之舟垂下眼看着他,“备着也好以防万一。”
他说得理所当然,少年仰着一张青涩未消的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而弯起眼睛笑了起来。
“原来你这么盼着我来你这莲花楼啊。”
这是鹤之舟第一次看见李相夷的笑容。
少年的笑不似记忆中的爱人那样总是带着一种放任与包容的柔和,有的只是若骄阳般的灿烂与纯粹。
只是一眼,便叫他恍了心神。
而刚撩拨了他的人却已经翻身落到了树下,垂在肩上的发尾随着他回屋的步伐在那身白衣上轻轻曳动着。
鹤之舟捏了捏眉心,方才那点望着月色的怅然却是被淡淡的躁意驱得半点不剩。
他又坐了一会儿,待屋内没了动静,才看着那盏还亮着的灯,从树上轻飘飘地落回了地面。
屋门推开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响,他有些担心惊扰了少年,但向床上看去时,才发现少年只是盘腿坐在床上调息,并未躺下入睡。
鹤之舟放轻了脚步走到他跟前,早已听到了动静的少年便翘着右边眉毛睁开了眼。
“怎么不睡?”他问。
“你不也没睡?”
这没好气的语气叫鹤之舟有些失笑。
他抬手想摸摸少年的脑袋,但还未落下,便被这人躲开。好在他也并没有要强求,只是蜷起手指打算将手收回来。
李相夷却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怎么了?”鹤之舟声音柔和地问。
少年却只是抬着眼,目光像是要看透到他心里一样直勾勾地游移在他脸上,从眉毛一直打量到了嘴角。
“你这人,真的很奇怪。整日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跟个闷葫芦似的。”
他松开了握着的手,“虽然不知道你一直透过我在看谁,但我并不是他。”
少年郎那黑白分明的明亮双眼中透出点点寒星:“你往后可要看清楚了,我是李相夷。还有,我不喜欢这身衣服,下次换一套。”
若是真要偏爱,也只能因为他是李相夷而偏爱,他才不要承别人的情,哪怕是离世的父母,也不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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