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之舟悬丝诊脉的技术只能说稀疏平常,远不能跟公羊无门相比,但如今孤男寡女,他们身份又如此尴尬,还是取用银丝要方便一些。
乔婉娩的脉象也确实如他所想的那样,称不上好,白天扎的针本来已经缓解了她的喘症,不过她被打伤的正好是肺经,气息本就不稳,今夜情绪变化也委实过大,爆发起来可能还要比白天那会儿更凶险。
“将袖子往上卷一些。”他低头拈起一枚金针,道:“先给你扎几针缓解一下,等回山庄后需得即刻服药,药方你记一下。”
乔婉娩没想过两人的身份会突然从“情敌”演变成医患,但她也确实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叫曾经的李相夷变成如今能够释然地对她说出祝福的李莲花,故而只是迟疑了一会儿,便将袖子往上卷起了一小截,露出了戴着玉镯的纤细手腕。
鹤之舟一边将药方逐字说清,一边快速地在她手腕上落针。
乔婉娩十分聪慧,待他将手腕的三针,小臂的三针与颈侧的一针都扎好后,她已经能一字不落地将药方重复下来。
只是金针需要在体内留针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她这边刚将药方背完,二人便又面面相觑地沉默起来。
干坐了片刻后,乔婉娩终于抵不住这种诡异的静谧,主动道:“鹤公子是怎么与相……莲花认识的?”
“我当时刚遭逢大变,是他收留了我。”鹤之舟并不排斥与乔婉娩说起李莲花那些年的过往:“那是八年多前的事,我与他一同在东海一个偏远的渔村中过了一个冬天,随后我选择了外出闯荡,一年后,他也因为有记挂的东西而从渔村重新踏足江湖。”
“东海……”乔婉娩缓缓抬起眼睫,“果真是在东海。”
听她这么说,鹤之舟便有些忍不住心中的不平:“你寻了他十年,原来竟从未去东海寻过吗?”
她自是听出了鹤之舟话语中的怨言,但她也只是泪盈于睫,苦涩地轻笑一声,“我从不敢去东海。”
当年她总觉得是因为她的一封诀别信,让她心中绝对不会输于笛飞声的李相夷心神不宁,以至于在东海的那一战里落败失踪,生死不明。
她从不敢去东海寻人,怕寻到的是相夷的尸体,只能自欺欺人地将四顾门其他人所告知的未曾在东海寻到李相夷当做唯一一根救命稻草,满江湖地寻人,一寻便是十年。
鹤之舟也随她轻呵一声冷笑,“当初四顾门四分五裂,人心涣散,又有多少人是真心地去寻他,你竟也信那些人的一面之词。”
如今想来,乔婉娩自然知道自己当初的错处,但她生来便是这样,骨子里的执拗总是那么不合时宜,而真正需要她面对时她又总忍不住逃避。
见她又忍不住要开始垂泪,鹤之舟才察觉自己方才话说得重了些,眼前这人到底是李莲花放在心上过的女子,他竟将人给说哭了……
他摸了摸袖袋,摸了空后才想起方才已经将手帕给过眼前这人。
于是他便只能默默地后退了一段距离,抱着少师剑数着留针的时间,希望时间能过得快一点。
好在乔婉娩也并非什么弱质女流,她很快便用未扎针的那只手拭去了脸上的泪水,轻声道:“让鹤公子见笑了,可否再与我多说些相……莲花这些年的经历?”
鹤之舟点了点头,却没再靠近,只是远远地说起两人这些年的生活。
乔婉娩并不知道李莲花中了碧茶之毒,鹤之舟也没有擅自越过他提起,只是将许多事都一笔带过。
他们的生活其实非常简单,简单得乔婉娩难以相信曾经那个总是奔波于各地,桀骜不驯,又犹如太阳一样耀眼的人会满足于这种平凡朴素的人生。
但她又已经见证过磨去一身傲气,变得平和温润的李莲花。
那样的人,又确实该是在这样祥和纯粹的生活中才得以造就。
一炷香的时间并不长,鹤之舟也不是什么巧嘴,待到了时间,他便迫不及待地帮乔婉娩取了金针,将她送回了慕娩山庄。
离开前他还是忍不住转头对她道:“不要告诉肖紫衿莲花的事,也不要告诉他你出过山庄。”
乔婉娩愣了愣,下意识地又摸了摸手腕上的玉镯,终是露出了一抹苦笑。
出了慕娩山庄,鹤之舟还是忍不住运起凌波微步往山下跑。
待回到客栈,李莲花正好在与关河梦说话,桌旁还放着一个药炉,正煨着鹤之舟给自己开的药。
“怎么去了那么久?”李莲花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抓起一旁用来给炉子煽火的蒲扇便是一拍:“还用轻功!”
蒲扇砸人也不疼,鹤之舟顾忌着关河梦,没能讨好地搂住他的腰,只能老实任捶。
等这人拍了两下,没好气地收回蒲扇,他才解释道:“路上乔女侠的喘症又要犯了,我只好再给她施一次针,所以耽误了些时间。”
总归比又遇上了角丽谯的人强。
李莲花看向一直沉默着的关河梦,“关兄,你看下此刻是否方便为阿舟施针?”
关河梦点了点头,他本来就是因为此事被方多病寻过来的,自然没什么意见。
鹤之舟被盯着喝了药,在施针前还是摸了把李莲花的脉,又确认了他也已经服过药了,才乖乖脱去上身的衣服,任关河梦施针。
关河梦的乳燕神针本也是以通过内力疏导穴道的功法,只是刺穴的手法十分特殊,能有机会在自己身上扎几针也确实叫鹤之舟忍不住默默地体会了一下他的内力,叫一旁一直盯着他的李莲花又忍不住敲了下他的脑门。
因为有专门的功法辅助,关河梦大多数时候留针的时间都不需要太长,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便已收起了银针,对两人说了句“明日卯时我会再过来一趟”,便面色冷淡地离开了。
留下鹤之舟在李莲花关上门后,便像终于归家的大犬一般从背后将人拥了个满怀。
李莲花自是知道他在讨饶,忍不住反手揪了揪这张贴上来的脸。
最终所有的责怪,都只能化作简单的二字。
“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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