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5章众生百态大朝堂
“缓不得啊,相爷,午时就是大朝,一旦……”南宫仆射急得额头青筋爆。
他话未说明,但意思谁都明白。
如果今日就是宣布朝官任命的,你这一拖,金殿之上直接将你给免了,什么事情不都晚了吗?
陆天从托起茶杯:“今日之朝会,应该不是朝官任免,新皇尚未登基,不可能做下如此决绝之事,不必紧张过甚,叫人看了笑话。”
他在那里云淡风轻的,南宫仆射急得要跳楼……
但是,客观地说,陆天从分析得有道理……
朝官之变,不是那么容易的,每个朝官身后,都是一个利益共同体,你以为皇帝想换就一定能换?
换一个两个,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一次性换得多了,掀起的大浪皇帝就不能等闲视之。
何况此时新皇尚未登基,在今日就宣布大面积地调整,于法理不合,朝官们有充分的理由去反对,大苍新政权还没有正式诞生,就会遭遇一场内乱,即将到来的登基大典,也会因此而蒙上一层变数。
这样的事情,新皇做不出来。
林苏以智闻名天下,也不会这么蛮干。
所以,陆天从断定,今日之朝会,不是大面积换朝臣。
可是,会有什么事情,让新皇打破惯例,在未登基之前,就召开大朝会?
午时快到了!
朝官都动了!
每个人都是最好的一面,哪怕内心如火烧,都在额头上显示出神采奕奕、身体倍棒,还能为新皇效命五十年的那种感觉。
第一批官员到了,五品以上,三品以下,身着大红官袍,这些官袍应该是浆洗过,一个个都一尘不染的,话说这批官员虽然是大朝会的底层官员,但总体来说比较年轻,每个人最好的精神状态拿将出来,还真的是政德殿外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其中有一名官员最为引人注目,身着四品朝服,风流倜傥,面如冠玉,气质无双。
他是秋子秀!
秋子秀此刻神态自若,风度翩翩,见人就打招呼,似乎志得意满,但是,没有人知道,他的内心充满惶恐。
他是林苏的同年,而且不是一般的同年,从会试开始,就一路同年着,会试之时,林苏取会元,他摘次元,殿试之时,林苏取状元,他虽然掉下去了半截,但依然是个圣进士。
有人说,他秋子秀遇到林苏,是他的不幸。甚至有“既生秀,何生苏”的感慨。
这种说法,每次都让秋子秀恨不得将自己头上刚刚长出来的新毛毛揪个干净。
但是,后来这种说法变了,根本原因在于林苏的突飞猛进。
他这一高歌猛进,别人不再以败于林苏之手为耻,反而以能与林苏同台竞技为荣,哪怕失败,也是一份荣耀。
比如说文人聚会之时,一些文人介绍秋子秀的时候,这么介绍:这位是秋子秀秋大人,大家可曾想到,秋大人跟青莲第一宗师林苏是同年,林苏摘会元之时,秋大人是次元,林苏取状元之时,秋大人是圣进士……
这种介绍绝对不是对秋子秀的挖苦,甚至可以说是满满的善意。
然而,这种善意秋子秀听到耳中,照样一肚子的毛!
科考人生只有一次,他没办法重来,但他有在官场中压过林某人的把握。
林某人根本不谙官场之道,他的官职注定是低位徘徊,而自己,抱太子的大腿,飞起来的速度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明白。
然而,他看穿了官场规律,却没看清大势。
老皇帝下台了,新皇继位。
这新皇是林苏一手扶持的。
秋子秀还怎么比?
他挖空心思想扶太子,林苏直接扶新君,而且几乎凭一己之力就将老皇帝逐下了龙椅!
现在的林苏,早已跳出官场规则之外。
官场规则几乎是他来制定!
林苏掌控官场规则,会如何定义他秋子秀?
这就是秋子秀此刻的惴惴不安……
虽然说他是圣进士,皇朝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总得给他一份差事干,但是,秋子秀从林苏身上解读出了一条规则,那就是:规则从来不是铁板一块!
就在此时,秋子秀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一个新进来的人。
这个人落入他的视线,是因为这个人很特殊。
别人都是身着官服,而此人,身着布衣。
别人大多七老八十,而此人,跟他一样,年轻得很,风流倜傥。
是的,不仅仅秋子秀这么觉得,李清泉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他早就发现自己是一个特例,不象是参会的,也不象是侍卫。
但没办法,他参加今天的会,是宫中内侍秘密通知的。
是陛下的口谕。
李清泉从这份口谕中解读出来的,是镇场!
今天的大朝会非同一般,得防着这些大臣生事,陛下是让他来镇场子的,所以,他跟青龙、白虎两大军团早早作了安排,换上侍卫的服装,守在宫门之外,但有异动,出手镇杀。
但是,他万万想不到,今天大朝会上,他会是唯一的议题……
而且这个议题,关乎他的终极梦想……
三品以下大员到场没多久,三品以上的大员陆续到场。
邓洪波到了,旁边一堆的大员凑上去,其中走得最快的赫然是教坊司正卿李达贤,李达贤几步走到邓洪波身边,满面笑容:“邓大人,昨日送至府上的净肤膏,可还好用?”
邓洪波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原来昨日送到府中的那些药材,是李大人送的,倒要多谢李大人了。”
李达贤笑道:“大人前些时日天牢中颇多煎熬,下官也是指望大人早日康复,助我皇重振朝纲,所以才让手下三百里奔波,远赴淮南取得此灵药,不知大人服用之后,可有些效果。”
邓洪波道:“抱歉李大人,老夫并不知晓此药来自李大人,还以为是江湖上的一些阴险把戏,早已将这药丢入柴火之中,一把火烧了个干净,生受李大人之惠,惭愧惭愧……”
李达贤一张胖脸立成猪肝……
邓洪波突然眼睛一亮,从他身边经过,刚好迎上从外面进来的另一人,此人三缕长须,身着三品朝服,正是御史周章。
“周大人!”邓洪波鞠躬。
“邓大人之病可已康复?”周章微笑面对。
邓洪波哈哈一笑:“得周大人妙药馈赠,如果不康复,岂非愧对周大人之厚意?”
“什么妙药?那就是街头随手买的,三文钱一袋,你若有兴,给我三两银子即可。”
两人这一说上话,旁人全都脸色不对。
周章也好,邓洪波也罢,往日在三品圈子里几乎不说话,因为他们只要一开口,必定陷入其余三品官的冷嘲热讽之中。
而如今,他们当众发言,轻松自在,而旁人战战兢兢,这些人中,包括天牢正卿、刑部侍郎、教坊司正卿……
因为他们都是前期邓洪波下天牢案的主要负责人。
邓洪波将李达贤给的药一把火烧了,在那里拼命感谢周章三钱银子买的药,就已经充分说明,这个邓大炮爱憎分明,这是不是秋后算账的预兆呢?……
轮到二品登场了。
吏部尚书贺敬君,民部尚书高格林,刑部尚书黎则纲,户部尚书贺云开,礼部尚书周运之,兵部尚书宋都……
前面四人眼有血丝,充分显示内心的煎熬。
后面两人神态相对平静些,但也绝对不是真的平静。
一品大员登场!
翰林院大学士欧阳东(陈更接任白鹿书院之后,欧阳东上位成为新的翰林院大学士),贡院大学士苏长河,白鹿书院院长陈更,文渊阁大学士章居正。
后两位是并肩而来,欧阳东和苏长河两侧鞠躬,好象打算跟他们交谈几句,但这两位大人似乎被彼此深深吸引,交头接耳地一路走来,竟然完全忽视了这两人的存在。
欧阳东和苏长河双目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极大的不安。
就在此时,一条苍老的人影从外面进来,他这一进来,顿时给了众人一颗定心丸,他是陆天从。
新皇登基,旧臣惶恐。
而宰相陆天从,就是他们的主心骨。
几大尚书还没拿定主意,要不要此时跟宰相大人说上几句,陆天从已经从他们身边过去,到了章居正和陈更面前。
“章大人,陈大人!”陆天从的声音一如旧日,平静而又舒缓。
“陆大人!”两位大学士也同时回礼。
“陛下此番拨乱反正,两位大人居功甚伟,老朽深感惭愧,也是深有庆幸。”陆天从道。
“陆大人此言……何解?”章居正道。
陆天从指一指面前的政德殿道:“两位大人请看,一场大变,京未乱,宫未损,人心定,足见陈王之得天下,乃是民心所向,众望所归,此即是老夫欣慰与庆幸之处。而老夫先前无法看清伪君之面目,深感惭愧,汗颜无地。”
陈更、章居正对视一眼,陈更淡淡一笑:“倒也是!”
三个字一出,陆天从心头大凉。
他说了长长一段,标准的回应应该是安慰,陈更和章居正如果稍有点官场常识,都该这么回答:伪君面目谁能看清?宰相大人奉君令行事,分所当然,何愧之有?
那样,陆天从也就找到了重新立于朝堂的理由。
然而,这两位大人此刻都丧失了官员的常识,竟然直接回答:倒也是!
幸好还有两位一品大员,欧阳东一步上前:“伪君行此逆举,乃是绝密,相爷日理万机,岂能事事尽知,圣言,不知者不为罪也。”
苏长河接口:“阳东大学士此言正是,相爷肩头之责只是匡大苍正道,济天下苍生,奉君令而行,又岂能违逆大苍律法,刺探上位者之私?何需自责?”
两人借安抚宰相为名,各自为自己作了一番辩解。
片刻时间,就消除了尴尬,实是一等一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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