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晚膳之后,唐僧、秦淑媚、春三十娘和王十八四人相约去谢一妙的卧房察探了一下,只见他睡得正香,呼吸均匀,神态安详,估计喉咙的伤口已无大碍,便没有过多打扰。他们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随后又去了白晶晶的房间。
白晶晶此时似乎已经恢复了神智,她微闭着双目,枯燥的嘴唇一张一翕,并从中发出一丝微弱而断续的声音:“水……水……水……”
春三十娘猜想她一定是口渴,于是赶紧出门,吩咐侍女阿梅舀来一瓢水,轻轻送到她的唇齿之间。白晶晶慢慢地喝了好一阵,到最后竟然缓缓睁开眼睛,瞟了瞟大家,接着便轻轻地摇了摇头。春三十娘知道她已经喝饱,遂挥了挥手,示意阿梅退出房间。
“晶妹妹,你终于醒了!”待阿梅走后,秦淑媚赶紧坐到床头,一边轻抚着她的一只玉手,一边欣喜地叫道。
白晶晶的唇边荡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似乎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连一个字也没有吐出来。
“大姐,师妹现在的气息还很微弱,咱们还是先将安神丸给她服下,然后退出房去,好让她安心休养。”春三十娘上前一步,扶着秦淑媚的肩膀小声说道。
秦淑媚点点头,然后将手伸进怀里,从中取出一只金色的小锦盒,再将盒盖打开,拈起一颗紫色的小药丸,轻轻拍入白晶晶的口中。
接着,他们又向白晶晶轻声地交待了几句,这才缓缓离开,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或许是白天睡的时间太久,进入房间之后,唐僧竟然怎么也睡不着,三个徒弟在他的头脑里走马灯似地来回晃荡个不停,他很担心他们的安危,恨不能插个翅膀飞回到他们身边去。
可是他清楚地知道,如今他已经穿越到了三十年前,要想回去又谈何容易?取经现已成为一种奢望,敢问路在何方?虽然身边有秦淑媚和春三十娘等人相伴左右,他却感到形单影只,心中的苦楚无处诉说,莫名的烦恼接踵而至,这种日子,何处才是个头啊?想到这里,唐僧不禁暗暗叹了一口气。
他想强迫自己尽快入眠,可是思绪却纷纷扰扰,漫无边际。他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好一阵,最后终于忍不住一跃而起,默默地穿上那双白底黑布鞋,轻轻推开一扇窗,一股夜间所特有的清新空气立刻迎面扑来。
正是四月暮春时节,寒风带露,远山含黛;一轮如水的明月从葱郁茂盛的枝叶间探出头来,显得格外寂寥而落寞。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哀婉的箫声,箫声时断时续,如泣如诉。唐僧隐约感觉得出吹箫之人愁肠百结,郁郁寡欢。到底是何人在月下弄箫呢?唐僧不由得心头一动,慢慢从卧房走了出来,踱步下楼,一路循着箫声而去。
不一会儿,唐僧便惊讶地发现,在一片姹紫嫣红的樱花丛中,有一座飞檐翅角、碧瓦琉璃的凉亭掩映在其间。凉亭里面,有一位正值碧玉年华的少女,穿一袭粉红色拽地长裙,正端坐在石凳之上。只见她披散着一头乌黑如泉的秀发,脸似鹅卵,目若水杏,柳眉如丝,丹唇如画,正是落霭阁的主人喀哈真。
唐僧不禁暗暗感到有些惊讶,现在天色已晚,不知这个阿真小姐为何独自一人坐在凉亭吹箫?难道是为情所困,而在此黯然神伤?似乎又不太像。
唐僧默默地听了半晌,终于忍不住走上前去鼓掌赞道,“阿真小姐真是好雅兴!不但人美,箫声更是婉转动听,令人陶醉!”
箫声戛然而止,喀哈真蓦地站起身来,惊问道:“唐三哥哥?你怎么会寻到这里来的?!”
“贫僧因为怀揣着满腹心事,一时之间睡不着,恰逢听闻箫声,好奇之下,便一路循声至此。”唐僧彬彬有礼地答道,“如有惊扰之处,还请阿真小姐切莫见怪!”
“唐三哥哥!”喀哈真低垂着头,粉面含羞地道,“我怎么会怪你呢?我高兴都还来不及呢。你刚才赞我人美,是发自内心的吗?”
“当然!”唐僧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阿真小姐真的很美,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简直就如同这满目的樱花一样恣意怒放,缤纷如画。”
喀哈真沉吟许久,忽然抬起头来,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可惜樱花虽美,却总有枯萎凋谢的时候!”
唐僧闻言不禁微微一怔,随即颇为感慨地道:“是啊!花开花落,人去人还,流光如驶,凡世愁多。听小姐的箫声格外凄婉,难道是遇到了什么伤心事吗?”
喀哈真低头抚弄着玉箫,久久都未出声。
唐僧为了掩饰心中的尴尬,不由得“呵呵”笑了两声道:“阿真小姐,伤心归伤心,晚上天凉,你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时候不早,贫僧也该回到卧房去了。”
就在唐僧打算转身离去的时候,喀哈真忽然一把拉住唐僧的胳膊,轻声问道:“唐三哥哥,难道阿真不说,你就不知道继续追问吗?”
唐僧倒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心下不禁暗暗纳闷:这女子当真有些古怪,一会儿娇羞满面,一会儿惜花感怀,一会儿沉默不语,一会儿又主动搭讪,也不知她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唐僧愣了愣道,“贫僧一向只知道吃斋念佛,很少去过问那些红尘世事,刚才因为听闻箫声,偶有感触,这才导致失礼多言。既然阿真小姐不愿回答,贫僧又何必勉为其难?”
“其实,是因为我爹……”喀哈真说到这里,忽然松开抓住唐僧的手,将脸扭到了一边。
唐僧好奇地问道:“你爹?你爹怎么了?”
“早在我爹闭关之前,便将我许配给了大祭司乌特漫,只要我爹一旦出关,就会亲自为我们操办婚事。”喀哈真轻启贝齿答道。
“这不是一件很值得令人高兴的事吗?你没有理由因此而悲悲切切啊?”
“不!一点都不!因为我并不爱他,我的心里只有你。”喀哈真急切地说道,眼中不知何时已泪光盈盈。
“可是,贫僧只是一介出家人,早已四大皆空,清心寡欲,无所谓爱与不爱,无所谓有情无情。”唐僧喃喃地叹息道。
喀哈真蓦地又转过脸来,用那双含泪的眼睛凝视着他,咄咄逼人地道:“唐三哥哥,那我问你:你的心在跳吗?血在流吗?出家人也是人,又何必要掩盖自己的七情六欲,假装与世无争?在我看来,只有一死了之,才是真正的无牵无挂,四大皆空。”
“对不起,阿真小姐。夜很深了,贫僧该回房歇息去了。”说完这句话后,唐僧便毅然转身,大踏步地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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