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康元七十一年三月初三、巳时、长安城北得月楼】
李义听闻怡尘已奉命南下,赶回师门,不由得略感意外,他见怡清心情郁郁,忙出言安慰。不过,此时的怡清却是对李义昨日说起的那桩案子更感兴趣,她将李义引至厢房就座,不等李义端碗饮茶,便开始问东问西。
李义与怡清寥寥数语,见此刻暖阳正盛,日头已到了将近晌午之时,便邀请怡清一同外出用膳。
怡清平日里与怡尘同住在梅雪斋中,因为怡尘姓喜清净,是以将赵王派遣来照顾她们饮食起居的仆人尽数打发了回去。这梅雪斋中的一日三餐向来都是怡尘忙碌,如今,怡尘乍然离去,怡清每日就要为自己的吃喝发愁,今日听得李义又要请客,她自然满心欢喜地答应了。
昨日已去过京城最高的摘星楼,今日李义便提议二人一道去闻名遐迩的得月楼用餐,怡清早知得月楼之名,自然是忙不迭地拍手叫好……
这一路上,怡清又问起案情的进展,李义便将这一日间他所查知的线索一一说给了怡清。怡清听得此案的元凶竟是一只猫妖,不由得甚觉心奇,她问道:
“李大哥,猫不是逮老鼠吃的么?怎地会食人精魄?”
李义哈哈大笑道:“寻常家猫,自然只知抓老鼠来吃,可一旦它们修炼至妖,恐怕那一只只小小的老鼠,已不能填补他们的胃口了。”
怡清问道:“既是这
猫妖吃人,你们打算怎样抓捕她归案?”
李义笑道:“我和师弟,打算乔装改扮成少年,引猫妖现身,然后将她擒拿。”
怡清拍手道:“这个计策好呀!我也要这样做!”
李义纳罕道:“怡清姑娘,我和师弟毕竟是男子之身,略加改扮,便能引妖出现,你一个女孩子家,如何吸引那猫妖?”
怡清嘟起了嘴,心中有些不服气道:“凭什么就你和那病木头能引妖,本姑娘就不行!你们可以乔装改扮,我也行啊!男人么,无非是脸上沾几道胡须,再换一身长袍,本姑娘易容之后,立时就是长安城数一数二的一个俊美少年,谁又能看得出来?到时候,咱们三个一起外出引妖,看谁先得手?!”
李义摇了摇头,耐心解释道:“非也非也!姑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若说怡清姑娘乔装成一个少年,那必是轰动整个京城的一位美男子。不过,咱们今日要对付可是一只猫妖,我听闻此妖生性狡诈,心思机敏,向来是一个极难对付之妖,再者,妖类不是人族,她只需鼻子一闻,是男是女,立时便知!”
怡清依旧有些不信道:“这只猫妖有这么厉害么?”
李义点了点头道:“此妖号称‘和合金仙’,既然敢自称是‘仙’,想必总有几分手段。”
怡清道:“那也不打紧!本姑娘乔装之术,那可是天下无匹!照李大哥的说法,猫妖分辨人之男女,
总也需走到近处用鼻子一闻。等到那猫妖靠近我身边之时,本姑娘背上之双股剑早已出鞘,到那时,就算她想要逃脱,嘿嘿……看她还能往哪儿逃?! ”
李义不愿驳了怡清捉妖的兴致,见她如此执着,只得颔首微笑道:“照此说来,怡清姑娘倒也可以加入我们这‘以身引妖’之列。长安城今夜便要加强宵禁,所有青年男子都将被禁足于家中不得出门。我和师弟无病今夜便将乔装出门,姑娘若是愿意,也可以乔装成男子之后,一同引妖。只是……姑娘若是见到了那只猫妖,需当小心提防她魅惑之术!”
李义话可说完,转而便已想到,那“和合金仙”毛娇娇惯常魅惑的可都是青壮男子,她怡清一个二十岁的姑娘,又怎会受猫妖魅惑?
不过,李义随即又想到,以猫妖心性之机敏,又岂能受怡清乔装易容之术所骗?恐怕,就算你怡清将自己装扮得再怎么酷似一个少年男子,到最后也引不来猫妖半点踪影。此时李义所想的,无非是怎么让怡清高兴而已……
“李大哥,怡清是一个女子,怎会受猫妖魅惑?倒是你和那病木头,孤夜引妖,可得小心提防,莫要中了她的媚术!”怡清望着李义,不以为然道。
“哈哈哈!……”李义不由得大笑道:“姑娘但请放心!我和无病,都是神王阁门下,就算被那猫妖所迷,也不会有事的。”
“是
么……?”怡清兀自有些将信将疑。她心想猫妖以魅惑之术迷倒那些青壮男子,以和合之术夺取男子体内精元,如何你们两人竟说“不会有事”?
……
两人说着话便已到了长安城东北的道正坊前。两人跨进坊门之后,便见一座宽阔宏伟的酒楼矗立眼于前,正是长安城遐迩闻名,城中住户各个都想进来一饮为快的“得月楼”。
那得月楼虽只有两层,不比摘星楼雄踞长安城正中的高楼气势,但酒楼占地甚广,大堂异常宽敞,楼内陈设也是极其精美,整座酒楼自有一番豪奢锦绣的浮华气象,是以酒楼的生意一向火爆。平时在酒楼中就难觅空座,此刻方当正午,一楼的大堂内业已满席。
李义带着怡清进了得月楼大堂,跑堂的见了李义一身锦衣华服,急忙放下手头的活计,远远地跑来招呼道:
“哎吆!什么风把您二位贵客给吹来啦!不过,这位公子爷来得不巧,鄙店实在找不出空位了……”
李义听得那跑堂的称呼他为“公子”,心里便不胜开怀,于是和颜问道:“楼上的雅间,还有空位么?”
店小二忙道:“回禀这位公子,楼上只有一间‘寥秋阁’还空着,不过,那一个雅间早已被人给定了!”
李义略一皱眉,他望了望屋外,说道:“如今已是晌午,那定了雅间之人此时尚未到店,想必他今日不来了吧,可否容我二人先进到那‘
寥秋阁’用膳?”
店小二面露难色,说道:“这位公子爷,不是小的不答应你,实在是那定了雅间之人,咱们可惹不起!”
怡清平素一向最烦听到这些语带威吓之言,她闻言立时上前一步问道:“到底是谁定了那‘寥秋阁’?他自己不来,还不允许别人入内!”
店小二道:“定了‘寥秋阁’的是舒大人,若换作别人的话,二位自可先行入内用膳,哪怕这预定之人到场,鄙店亦可帮他另行安排。可是这舒大人……”那店小二忽而换了一副凝重的语气,神神秘秘地说道:“这舒大人可不是一般人呐!他老人家的脾气,我们可轻易不敢惹,要是谁惹得他老人家生气,这人可要倒大霉了!”
李义听得不由一头雾水,他心里大致过了一遍,心道我大乾朝堂之上,各部的堂官,未闻哪一个姓舒的“大人”啊?
“哪一个‘舒大人’?”这时,已听得怡清在问那店小二。
店小二略带诧异地回道:“舒大人你都不知道?他可是青衣卫里的大官呐!如今他老人家的名号已经响动半个长安城了!其它不说,光凭舒大人那一副雪白的长胡子,这天底下有哪个能比?”
怡清起先还有些疑惑,闻听那店小二说这位“舒大人”有一副雪白的长胡子,立时心中领悟,当下她不由得笑道:“我当是哪一个‘舒大人’呢?原来是他啊!”
李义不禁好奇道:“
怎么……怡清姑娘认识这位‘舒大人’?”
“非但认识,我和他还很熟呢!”怡清笑着回道。
“哦……?这位姑娘和舒大人很熟么?”店小二听得怡清认识“舒大人”之后,口中的语气竟似更加谦卑了。
“前面带路!我们要进‘寥秋阁’!”怡清吩咐道,言罢,她不等店小二引路,自己已经“腾腾腾”地跑上了二楼。
店小二慌忙也“沓沓沓”地抢步跟在了怡清的身后。李义摇了摇头,心想怡清不知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看着怡清象一个小孩一样,雀跃而上,心下亦不觉莞尔,他便也缓缓跟了上去。
三人进了二楼的雅间“寥秋阁”内落座,那店小二兀自不放心,再次问道:“两位真的认识舒大人么?可即便你们认识,也不能随意占了舒大人的雅间呐!”
怡清笑了笑,也学着店小二方才的语气,神神秘秘地说道:“你尽管放心,本姑娘非但跟‘舒大人’很熟,而且,舒大人若知道你将这‘寥秋阁’让与了我们,‘舒大人’必定还异常开心呢!”
“舒大人知道我把雅间让给了你们,他老人家还会‘异常开心’?”店小二摸了摸自己的头顶,一时间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见怡清如此故作神秘,身旁的李义也觉有趣莫名,他便也跟着“捣乱”道:“小二,实话告知你吧!今日那位舒大人定了这‘寥秋阁’,其实就是为了
招待我们!”
“啊……?”店小二闻听,立时换了一副更加谦卑的口吻,问道:“不知二位怎生称呼,你们跟舒大人是……是什么关系?”
“实不相瞒……”李义信口胡诌道:“我其实是那位‘舒大人’的救命恩人,他今日在你们得月楼专门设席款待我们,就是为了报恩……”
“原来是这样啊!”店小二忙不迭地向李义拱手作揖道:“我早就见您这位公子爷气宇非凡,原来您就是舒大人的救命恩公呐!小的失敬……失敬之至!”
李义忽然面色一沉,道:“既知如此,小二,你还不赶紧上菜!”
店小二连连点头称是,他随即问道:“两位要吃点什么、喝些什么?”
李义巍然而坐,随口言道:“酒要三十年陈的‘汾阳’,菜自然是你们得月楼的拿手菜,先上四碟小菜、四个冷盘、四碗热羹、四盘大菜!”
“得嘞!”店小二一见李义点菜的手段,便知这位客官不是豪门巨富就是公子贵胄,当下他再无怀疑眼前这位公子就是“舒大人”的救命恩人这件事实,应了一声:“两位少待,酒菜一会儿就上!”随即便忙碌去了。
“李大哥,你点这么多菜,我们吃得完么?”待店小二离开之后,怡清当即问道。她自小呆在峨眉山顶修炼,道门中人,非但日常饮食清淡,而且平素节俭朴素,一餐一饭从来不敢随意浪费,她听得李义一口气就
点了十六个菜,心下有些不忍,是以便出言问道。
李义笑道:“怡清姑娘,今日不管我们吃喝多少,反正有那位‘舒大人’付账,多点几个菜也无妨啊!”
怡清听得不由“噗嗤”一笑,这一笑间,她两颊又有两朵红云婉约而上,这两朵红云宛若天边的彩霞一般,仿佛要将整一座天宇都渲染成一片酡红之色……这一番妙景看得李义又不禁有些呆了……
不想,只过了片刻,怡清忽而也脸色一板,沉声道:“李大哥,你再‘姑娘’‘姑娘’这样的叫我,本姑娘可真的要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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