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景熠十年元月二十六日、巳时、长安城徐宅】
贺茂忠行一见胡依依,立时脸色一变,忙恭恭敬敬地向她俯身施礼道:“贺茂拜见太后殿下!想不到,太后殿下也到了长安……”
“……”胡依依不由得心中一愣,满脸疑惑,不知该如何作答。
徐恪初时也不知何故,稍加思忖便已恍然大悟。他不禁抚掌大笑道:“贺茂兄,枉你被称为‘第一阴阳师’,也有被人骗到的时候啊!”
贺茂纳罕道:“徐兄,这位是……?” 他知道自己认错了人,脸色不由得一阵发窘。
此刻,贺茂忠行仔细打量了胡依依之后,才发觉眼前那位女子与他们桑国的皇太后,容貌虽然极其相似,但毕竟气质神采还是有很大的不同。吉田太后身形有些瘦削,脸色大多是一副森然冷峻的表情,哪比得上此际的碧波仙子胡依依,丰姿窈窕、身段饱满,脸上神采温润如玉,一双美目明媚如同秋水……
更何况,贺茂心中略加思忖之后,便觉此中有极大的不可能。当日的“须佐之男”离去之后,吉田良子随即对那一段往事全数失忆。此时的徐恪于她而言,就是一个陌生人而已。她又怎会突然出现在徐恪的府邸?退后一万步,就算她想起了往事,过来密会老情人,这远隔重洋、万里之遥,她一个柔弱女子,又如何赶来?
看得出,贺茂忠行对于他们的吉田太后日常
必然极其尊重。加之胡依依与吉田良子长得委实太过相像,是以他在乍见之下,忍不住便上前参拜……
“贺茂兄,我来为你引见……”徐恪手指着胡依依言道:“这位姐姐姓胡名依依,江湖人送一个雅号‘碧波仙子’!”
他又指着姚子贝说道:“这位妹妹名叫姚子贝,乃是胡姐姐的四妹,也是她的徒弟。”
“贺茂拜见仙子!”
“见过姚姑娘!”
贺茂忠行向两位女子一一施礼,两位女子也各自还礼。
徐恪便领着贺茂忠行当先入内,身后的胡依依朝他一个白眼,心道我二人还有一个身份,你怎地不说?
还是姚子贝忍不住撅着嘴说道:“徐哥哥,你别忘了,依依姐还是你的夫人呐!你怎地不说,‘内子’或是‘拙荆’……呢?”
走在前面的徐恪顿时一脸的尴尬之色,他一拍自己的额头,心道我怎么把这个茬给忘啦?眼下,我与胡姐姐日日宿在一处,不是夫妻还是什么!今日当着外人的面,如此引见可就有点对不住自家的娘子了。
或许,此时的徐恪,人虽在十年后,心却在十年前。在他心目中,胡依依仍然是那位红衣飘飘、不染尘俗的碧波仙子;是那位住在榛苓居内,平时绝少出门,日日与他在后园中饮茶聊天的大姐姐。是以他今日当着朋友的面引见,脱口而出便是心中所想的那个胡依依,全没有顾及到,眼下的胡依依,最重
要的身份,恰正是他的妻子!
有时候,连徐恪自己也不能分清,究竟眼前的“依依”是胡依依呢?还是十年前兀自呆在徐宅里收拾行装的“胡姐姐”才是胡依依。如今,徐恪在十年后的这个世界,与他的“依依”夜夜缠绵、卿卿我我,如胶似漆、恩爱无比,实不知将来若回到十年前,再见到徐宅里那位“胡姐姐”之时,又该如何与她相对?
贺茂见徐恪不作解释,他也不多言,几人到后园的闻雨亭落座,姚子贝将早已备好的午膳端上前来。这一日慕容嫣与怡清尽皆出门,不知去往哪一处山间打猎去了。四人便一道围坐在闻雨亭中,宾主欢聚,共进午膳,吃吃喝喝、随意闲聊。
姚子贝在与贺茂言谈中,得知他从桑国而来,又听得那海边岛国的种种奇闻轶事,口中不禁连呼好玩。胡依依便笑道,自己早年亦曾去桑国游历,那海岛风光,不胜旖旎,将来若有机缘,众姐妹也可一同去桑国好生游玩一番。
姚子贝对贺茂如何能跨过万里波涛的大海,来回于桑、乾两国之事,颇感好奇。徐恪便为他讲解了贺茂忠行“罗刹搬云术”的玄妙之处。姚子贝听得心花怒放,不住地央求贺茂,有朝一日定须让她也乘坐车中,领会这踏云而往的乐趣,贺茂当即微笑着答允……
贺茂忠行也听胡依依言道,她自己其实是一位修行一千二百余年的狐妖,
当年幸得徐恪搭救,方才逃过一劫云云。听了这一番话之后,他心中对那碧波仙子为人之坦诚率真、风采之出尘绝世,更是赞叹莫名。
而且,对于胡依依为何长得与吉田良子一模一样之事,贺茂的心里大致也有了答案。
大凡狐类,修行六百年可入化妖之境,一旦成妖,便可随意幻化人形。定是碧波仙子在游离桑国之时,偶然见识到了吉田良子或者是良子母亲的容貌。她心有所感,身形便自然而然地生出变化,不经意间,就变得与吉田良子一模一样。
不过,贺茂毕竟也只是心中猜想,他这一番心思也不会同徐恪言明。而且,此时的胡依依看上去虽然脸容与吉田良子一模一样,但身形更为高挑,身段也是婀娜饱满,再加她仪容婉约、妩媚动人,这一身出世的风采,较之于吉田良子却是更加艳丽无俦了。
贺茂心里也是感叹,估计这位碧波仙子做梦也未曾想到。她自己当年在桑国偶遇的那位美女,让她心有所感幻化出几乎一样的容颜之人,后来在因缘巧遇之下,与她的夫君徐恪竟也有过一段“夫妻之缘”。
世事就是这么巧合,你越是觉得不可能之事,就越是会发生,谁说不是呢?
时日匆匆,转眼晌午已过,午膳已毕,贺茂便行告辞。临别时,两人兀自谈得意犹未尽,徐恪便邀贺茂晚间再来,与众人共用晚膳,贺茂仍旧欣然应允
。
送走贺茂之后,徐恪在自家的院子中来回踱步。他见经历了十日的修缮之后,这偌大的一座徐宅,四面围墙已行将修复。有了围墙的阻隔,才总算能感觉出一些大宅的气象。除了围墙已堪堪修好之外,脚下的甬道、前院的石板、后园水池里的乱石……工匠们都进行了清理与修复。自己的这一处宅子,已经能依稀看到一些往日的风采……
胡依依见徐恪兴致颇高,便陪着他一同在前院与后园中走来踅去。徐恪问起今日嫣儿去了哪里,胡依依便道今日小嫣定要与怡清一道出门打猎,怡清只得答应了。不过,有怡清在旁相护,小嫣自不会有事。
两人说到了慕容嫣,胡依依又情不自禁地接续了那一晚的话题,向徐恪问道,为何他就是不肯去慕容嫣的鸿鹄居?说起来,当年,这“鸿鹄居”本就是徐恪自己的居所。
一说到此事,徐恪立时便涨红了脸。他只得支支吾吾着,顾左右而言它。胡依依看得不由心中莞尔,见徐恪如此窘迫之状,她心中不忍,摇了摇头,叹了一声,便也不再追问。
两人又到闻雨亭中落座,胡依依泡来了两碗温水。两人以水当茶,一边慢饮,一边随意而谈。
过得一会儿,胡依依突然说道:
“小无病,跟你商量一件事!”
“什么事,依依?”
“就是……算了!还是不跟你说了吧!”
“到底什么事呀?”
“这件事,
与你相关,你必须答应!不过,眼下,我却不能跟你说……你只需做好准备,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徐恪听得云里雾里,不停地挠着前额,讷讷道:
“胡姐姐,你究竟给我安排了什么事啊?”
“哈……当然是好事啦!”胡依依端起茶碗,张口慢饮那微微发涩的清水,想起“这件事”的有趣,不禁灿然笑道。
“好吧……只要姐姐开心!”徐恪挠着额头,心中苦笑。
……
……
不知不觉又到了申末时分,怡清与慕容嫣载着慢慢一大包“猎物”,欣然而回。这一次,怡清分外高兴,只因她在离长安百里之地,却能打到了一头长角红毛怪。她与慕容嫣两人驱车将那一头长角怪驮到了长安东市,委实是卖了一个好价钱。她们又用卖来的银两买了一些家用的好物什。今日长安东市里,竟有人在出售一些上好的居家用品,听说是从一个昔日官宦大宅的废墟中深挖而来。那摊主刚好摆出货物,正巧被怡清和慕容嫣遇上。两位女子见那摊主出售的,尽是些女子的妆奁之物,欣喜之下,便不惜重金,几乎将摊主的货物尽数买回。
众人打开怡清的那个大口袋,只见里面装满了各种好货。有铜镜、银盆、木梳、粉盒、花架、帘钩、针线等等,大多是些女子闺房之物。众女尽皆欣喜莫名,各自欢呼了起来。怡清从口袋中又取出了一副长角精元,
递到了徐恪的面前,说道:
“病木头,这个……给你!快吃了吧!”
“又是长角精元!我不吃!不吃!”徐恪见了那断角内鲜红的骨血髓肉,腹中忍不住一阵烦呕,立时连连摆手道。
“这个对你可是……大补的!”怡清不耐烦道。言罢她还小声嘀咕了一句:“今天有人出一百两的高价,我还舍不得卖呢!”
“不吃不吃!那天我……我这么难受,肯定是多吃了这个的缘故!”徐恪想起那一晚在许昌土堡内,与胡依依的一番情状,不由得双颊发红、口中发干。
“哎呀!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好歹!我是听了你叫我一声‘二姐’。二姐看你这么乖的份上,才送你一份见面礼!这长角精元大补精血,多少男人做梦都想吃还吃不到呢!”怡清又笑着说道。不过,她此刻的笑容里委实也有些“不怀好意”……
此时,除了徐恪之外,其余几位女子都知道这长角精元的“妙用”。众女见此际怡清又要逼着徐恪吞服长角精元,都不禁心中哂然,姚子贝竟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来。
“徐哥哥,趁着新鲜……快吃了它吧!到了明天就失去效力了!二姐连一百两银子都不舍得卖,定要给你留着。你怎可辜负了二姐对你的一片心意啊!”姚子贝笑吟吟地说道。
“可是,我上次吃了五副这个,后来委实是浑身难受得紧……”徐恪迟疑道。
怡清道:“
上一次你是一气吃下了五副,当时是为你补血续命,没办法,是以吃多了一点。今天就只一副,怕什么!”言罢,她手往前伸,再次把那副血淋淋的长角精元,送到了徐恪的眼前。
“这个……”徐恪伸手接过了长角精元,眼望着胡依依,露出了求助的眼神。他心道,你是她们的大姐,此刻也只有你能救我了。
不料,胡依依却柔声笑道:“小无病,子贝说的没错,长角精元若不经秘法炮制,隔夜之后就会失去药效。而且,趁着当日新鲜之时服下,效力却是最好!如今这个魔化世界,还能有这般大补元阳之物,那已是老天爷对我们人类的莫大恩赐了!你二姐今日为了打这长角怪物,吃了多少辛苦?你怎可辜负她这一片心意?!乖!……快些吃了它吧!”
见胡依依也是这样说话,徐恪无奈之下,只得强忍住那一股刺鼻的血腥之味,张嘴将那些骨血肉髓尽皆咽入了肚中。
怡清拍手笑道:“还是大姐有办法!大姐果然是医仙降世!知道这长角精元委实是现世不可多得的补药。今天要不是大姐说话,这病木头万一使起性子来,可就浪费了这一副好药!看来,能够修理这段病木头的,也只有大姐你了……”
胡依依忙摆手道:“二妹千万别这样说,二妹是直肠子,你今日打来的这一副药,小无病怎会不喝呢?!再者,我也不是什么‘医
仙降世’,这世上的医仙只有一位,她就在你们蜀山。我这点微末的医术,在她面前不过是萤火之光罢了……”
怡清朝徐恪看了看,见他脸上还是一副颇为委屈的神情,心中不觉好笑,忽然感慨道:“咳!……可惜呀,这长角精元只能给男子服用。我不是一个男子,要不然,这些好事哪里轮得到你这一段病木头?!”
姚子贝也抚掌笑道:“二姐,你要是一个男子那就太好啦!小贝第一个要嫁给你!”
怡清撇了撇嘴,装作看不上,道:“我不要!我第一个要娶的……当然是我的小嫣妹子!小嫣妹子……宝宝……来,给姐亲一个!”言罢,她果真伸出了她的一双“魔爪”,扑向了身旁的三妹,张开嘴巴作势欲亲。慕容嫣急忙“啊”地一声尖叫,吓得如受惊的兔子一般,向灶间逃去。
“二姐,你偏心!你为什么不肯娶我!”姚子贝顿足叫了一声。
“好好好!我连你一同娶了,你就是我的三夫人!”怡清一边大笑着向慕容嫣追去,一边随口答道。
“三夫人?怎么不是二夫人?”姚子贝也跟着向灶间冲去。
“二夫人……当然是我的小嫣宝宝啦!”怡清远远地笑道。
“原来,你还想着娶大姐,你好坏!”
“亏你不是个男子,要不然,我徐哥哥可就……哈哈哈!”
……
此时,三个女子已然抱在了一起,她们一边打闹嬉笑,一边向着灶
间走去。到后来,三人已经乱成了一团,也不知到底是谁在亲谁了……
胡依依看着自己的三位妹妹,此刻就像三位顽皮的小孩一般,随意嬉笑着,如此地天真烂漫。她脸上不禁露出了欣然的笑意,她又好似自言自语道:
“怡清真的是一位好姑娘!阿恪……‘你’先前为何总不让她来许昌呢?”
徐恪茫然道:“我先前,没让她来许昌?”
胡依依此时,眼角中竟忽然挂了几滴泪珠,她忙转过了身去,不让徐恪见到。
“胡姐姐,你是想起了先前的‘我’么?”徐恪问道。
“没有!”胡依依伸手抹去了眼角的那几滴泪珠,换了一副平常的神色,言道:“他跟我说得很清楚!他已实在厌倦了这个魔化的世界,他也不想在这个绝望的世界里苟延残喘!他就想踏入天庭,从此做他的神仙!过他逍遥快活的日子!他执意如此……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徐恪疑惑道:“他……这个世界的‘我’,真的是这样说的么?”他心里依旧是不信,十年后的自己能如此绝情,忍心抛下这四位人间绝世的女子,只管自己独自上到天庭?
依着自己此刻的心性,只要有这四位红颜知己相陪,就算天塌下来,他也不愿离开徐宅半步……
上到天庭,做个神仙,那又如何?做了神仙之后,能有眼前这般快活吗?
“我们不要提他了,他爱去哪儿就去哪儿!从此与
我们无关……”胡依依又道,声音中竟似有些哽咽。
徐恪听得出来,眼前的“依依”真正挂牵于心的,仍然是十年后的那个“自己”。
只是,这个世界的“自己”为何会执意离开她们?直到今日,他还是没能想到原因。至于,胡依依所言的,“自己”是为了上到天庭去做个神仙,从此逃离魔界之苦,他无论如何不会相信,也不愿相信……
“对了!姐姐要交代你一事!”胡依依忽然脸色一正,郑重言道:“小无病, 你今晚,须得住到小嫣的房里去!”
“啊?又是这个呀!”徐恪再次苦笑。
“胡姐姐,咱能不能别再提这件事了?”
“不行!今晚,你必须听姐姐的话!”
……
……
过得一刻之后,到了酉正时分,贺茂忠行又再次造访徐宅。姚子贝与慕容嫣、怡清也已做好了晚膳。众人便一道在修复好的前厅中落座。徐恪搬来一张大桌,在桌子上摆上了好几道菜肴,都是些“炖熊肉”“烤狼肉”“虎肉焖烧”之类的肉食。难得一见的,便是桌子中央摆放的那一大盆“红蕈大肉汤”。怡清此前采摘来的那一袋红蕈,众人尽量省着点吃,到今日也终于见底。慕容嫣便将剩下的全部红蘑菇尽皆放入了熊肉中炖煮,那肉汤的香味,此时已经溢满了整个徐宅。
待众人落座,徐恪又为怡清、慕容嫣引见了贺茂忠行。大家略略见礼之后,依旧
是怡清“一声令下”,众人便开动碗筷,张口大嚼了起来。
徐恪忽然想起,今晨皇帝还特意命人送来了一壶四十年陈的汾阳醉。他忙叫姚子贝取来了那一壶汾阳,打开壶盖便欲为贺茂斟酒。
贺茂却出手拦住,言道:“徐兄,这一壶汾阳醉实在太贵重了!还是留到日后再饮吧!”
徐恪笑道:“无妨!好酒配好友!今日贺茂兄来此,这一壶酒喝得正是时候!”
贺茂忠行仍是摆手笑道:“徐兄,我有一个法子,咱们可以用这一壶汾阳为引,招来另一壶汾阳……”
徐恪道:“贺茂兄还有这个本事!”
贺茂忠行接过了徐恪手中的汾阳醉,他凑到壶嘴处闻了几闻,便将酒壶盖好,交回到姚子贝手中。
众人只见贺茂从怀中取出了一张纸片,他双手连动,折出了一个人偶的形状,同时口中念动真诀,将那人形纸片向空中一抛,众人的身旁立时便现出了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徐恪想起,那白衣女子正是他此前在贺茂府邸见到过的式神美智子。
贺茂向那式神拍了几下手掌,就见美智子的身影倏然消失,未几,她又悄然现身于徐宅前厅,手中竟已多了一壶汾阳。
贺茂从美智子手中接过汾阳,打开壶盖,徐恪只觉一股酒香扑鼻而来,端的是正宗四十年陈的汾阳美酒!
“贺茂兄,你这一壶汾阳醉……不会是偷来的吧?”徐恪望向姚子贝手中的那一
壶汾阳,只见两壶美酒,外形也几乎一模一样,当下便笑问道。
“不可说,不可说!徐兄……既然美酒已不请自来,你我何不畅饮?”贺茂忠行也笑着回道。
徐恪端起酒杯与贺茂对饮了一口,他只觉酒味醇厚,芳香无比,这样的一壶好酒,在他记忆中,已不知有多少年月未曾喝到了。
众女见贺茂忠行竟有这样的本事,均是赞叹不已。当下,六人围着一张大方桌,喝酒的喝酒,嚼肉的嚼肉,盛汤的盛汤……各自高声谈笑,都是欢欣莫名,今夜,这徐宅里又格外热闹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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