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窗边的马越和原本正在哀痛自己逝去的假期,望窗伤怀呢,看见周兴然这一系列操作,被他转移了注意力。
马越和和周兴然之间的距离还能再放一张课桌,他隔空对周兴然喊话:"哎,这位同学,怎么称呼?哪里转来的?之前咋没见过你。"
周兴然循声望去,马越和看着他皱眉:"你还别说,我感觉你有点面熟啊,咱们之前是不是见过?在哪来着...想不起来了。"
"我叫周兴然,之前和你们一起考过初小试。"周兴然说。
马越和惊讶:"是你呀,我说怎么有点面熟,我叫马越和。"说着,马越和还朝他竖了个大拇指,"你真厉害,初小考试的时候就坐在沈老师跟前还考的那么坦然。"
"沈老师很严厉吗?"周兴然问他,"这么害怕沈老师,你还坐在第一排啊。"
马越和摇头:"她还是挺温和的,就是有的时候吧,嗯...突然发火的样子很吓人,尤其是和你对视的时候,眼睛仿佛能吃人。"
"你知道沈老师最喜欢在哪里讲课吗?"马越和说到这里摇头晃脑,抖着身子好像得了帕金森,一脸的得意洋洋,"就在这里,她就喜欢站在这块,正好背对着我。"
马越和指了指他斜前方的位置,说:"嘿嘿,虽然我在第一排,但却处在沈老师最容易忽略的位置,这叫灯下黑!"
周兴然闻言也给他竖了个大拇指,马越和见状更起劲了,决定好好跟这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新人好好传授一下他用血泪积累的独门经验。
但当他咧着嘴一抬头和正好进来的沈一禾来了个对视后,就默默的把嘴合上,悄悄坐直了身子。
沈一禾进门后看见还没来齐的人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搬了个凳子在讲桌旁坐下。
原本还沸腾的教室瞬间安静如鸡。
又过了十来分钟,学生终于来齐了。沈一禾看着空荡荡的第一排,皱眉:"怎么回事,留这么大的空是给我坐的?后面那么挤做什么,后面自觉的补上来,快点!"
教室静默一片,无人动作。在沈一禾第二次开口之前,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女生搬着桌子坐到了周兴然和马越和之间,周兴然看见马越和对着这个女生撇了撇嘴。
沈一禾说:"好,王莉上前了,还有谁?"还是静默,"徐鸿、徐嘉,你俩上前吧。"
一个小麦色的男生搬着桌子坐到了周兴然旁边;另外一人则默默的搬着桌子坐到了墙边,这是一个十分瘦弱的男生,周兴然感觉他和王学义有的一拼。
"第六排挤挤,张锦程你往前挪一排。"沈一禾指着单独成排的那个男生说。
沈一禾拍了拍手,将大家的注意都吸引到她身上:"好了。现在大家也都不小了,都是上四年级的人了,希望以后听话点。升到高小,咱们班的人员变化还是挺大的,大家起来做下自我介绍,也认识认识新同学。马越和,从你第一个开始吧。"
马越和站起来转过身去:"大家好,我叫马越和,家住在柿景镇大槐树胡同,家里有....."
......
......
这一通下去,让周兴然认识了班里的同学,知道了坐在他左边的王莉,是原来的班长。坐在他右边的是徐嘉,徐嘉右边是徐鸿,他俩都来自徐家村。
"新开学,第一节课先上劳动课,大家把教室打扫干净,有空余时间再去打扫打扫校园。王莉,你负责好哈。"沈一禾说完就出去了。
王莉站起来:"国正徳,你带着男生去拿水桶打水,女生跟我去领扫把和抹布。"
这话仿佛水入热油,教室一下热闹起来,有几个男生簇拥着国正徳就往外跑,嘴里嗷嗷叫。
周兴然也跟着出去了,发现学校现在很闹哄,学生都在教室外面呢,估计开学第一节课上劳动课是老传统了。
学校就这么大,根本用不了这么多学生打扫,所以有一部分男生就趁机在那打闹,气的王莉跑过来制止一下这个,又跑过去训斥一下那个。
打扫完卫生王莉又带了两个人去领课本给大家发下去,周兴然看见并不是所有人都买了课本的,班上有两三个人没买,其中就包括徐鸿。
发下课本大家翻着书和前后左右位讨论着内容,还有人唾沫横飞的和玩的好的同学聊着自己假期干了啥。
乱糟糟的教室一直到语文老师宋新知走进来才安静下来。
宋新知是一个五十来岁,留着一把白色短须的瘦削男人,他穿了一件深灰色的长衫,国字脸,脸上皱纹深深,看着就十分严肃。
他进来直接在黑板上写下了"人民解放军"五个字,转过身来说:"同学们,把课本翻到第一课,今天我们学习《人民解放军》。"
声音平缓沉肃、没有波澜,叙述内容呆板,很有那种老年酸秀才的气质。
说实话宋新知的讲课内容还是很充实的,看的出来他腹有诗书,但不适合小孩,他去给自制力比较强的成年人讲课应该效果不错。
学问高不代表就是个好老师,现代经过层层筛选进入教师行业的人,二十年之后,有的成了名师,有的还是初级教师,对比惨烈。
现代教师入行后还有各种培训、实践来告诉你该怎么当好一个老师。现在嘛,有学问就是好老师,所以对讲课方式和效果不能太期待。
听了一会课后,周兴然用眼角余光瞟了瞟左右两侧,王莉抬着头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但是他右边的徐嘉已经开始眼神飘忽了。
漫长的一节课终于过去了,下课的时候一半的人都撑着头眯着眼,假装自己还清醒。
宋新知看着这副景象只是皱了皱眉,依旧没有开口说什么,腰背挺直的走了。
王莉站了起来:"都起来了,去集合跑步。"
"噌噌噌",这是椅子往后挪的声音,随着宋新知离去,大家的睡意好像也都跟着消散了。
跑步的时候并没有老师安排怎么站位,想怎么排怎么排,一个班级最后能组成一个阵列就行,所以大家都是跟玩的好的人挨在一起。
周兴然被簇拥在了队伍中间,旁边是马越和,他正和国正徳聊的正欢呢。
等所有班级大概排好队形,也不用谁喊开始,跑步就自发进行了。
每次跑步的时候都会有一个老师在旁边看着,今天是相玉。
相玉此时站在一旁正和一个拄拐的老头聊着天。
周兴然认识这个人,王学义给他介绍过,他就是小学的安保人员,名字叫高业。他失去的那条腿就是1945年参加民兵队打鬼子的时候没的,他爷爷就是在那场反击战中牺牲的。
当时镇里组织民兵队,倒是拉起了几十人的队伍,但是只有两把枪和一点子弹,"小米加步枪"不是假的。加入民兵队的大部分都是没摸过枪的农民,他们趁鬼子下车休息的时候开始进攻,但几枪下去都没打中,等敌人反应过来,拿车当掩体开始反击,导致民兵队伍伤亡惨重。
受医疗条件所限,受伤的民兵如果手中弹了就锯手,腿中弹了就锯腿。
高业能挤掉众多竞争对手获得这个工作,除了他那个在镇政府上班的儿子出了不少力之外,"民兵队员"的名号也给他加了不少分。
在学校餐厅做饭的是他的老婆李士华,李士华的工资只有正常工人的一半,一个月七块,因为学校里没几个人在学校吃饭,她算是"合同工"。
每次跑步要跑半个小时左右,所以后半程队伍变得十分松散,有人就落在后面聚成一小群边跑边聊天。
"正德,正德,你快看于萍的裤子,哈哈哈哈!"马越和的笑声十分放肆,周围人听见了,都抬头去看,然后也跟着哈哈大笑。
周兴然也抬头看了一眼,"噗呲",抱歉,实在忍不住。
于萍穿了个浅灰色的裤子,上面补了两个补丁,这没有什么,这年代谁裤子上还没几个补丁?主要是浅色裤子用深蓝色的布去补,位置还在屁股尖上,两个圆圆的圈在那晃呀晃,就像大熊猫的眼睛。
这时候人们一件衣服都是从早穿到晚,从春穿到冬,织布技术也没有现代的精细,自然容易坏。尤其是胳膊肘、屁股这种容易磨损的地方,所以有的人一件裤子穿久了之后,再把它反过来穿,就是为了防磨损。
如果你看见一个人裤子前面鼓鼓的,大腿位置的布料还有点反光,不要奇怪,说明那个人反穿裤子了。
于萍听到笑声满脸通红的回过头来狠狠瞪了马越和一眼。
她原本是在前面跑的,只是跑没劲了才落到后面来,眼下也只能咬紧牙再跑回队伍前列。
于萍穿的干净整洁,衣服有七成新,看起来家境不错,不过话说回来,念到四年级的女孩子,家境哪有特别差的。整身衣服就屁股上那两个补丁,估计也是家里没有合适的旧衣服做补丁,才用了这个颜色。
周兴然只庆幸还好他衣服破、补丁多,虽然他屁股上也摞了补丁,但是看着不打眼。
跑完步自由活动,周兴然不想动,他就靠坐在墙上晒太阳,看马越和在那里人来疯。
"王明!王明!"马越和大叫着跑远,不一会儿用胳膊勾着个人朝这边来,"嗨,你说你跑什么呀?假装听不见?怕我们笑话你?"
马越和将王明推向国正徳:"不就是初小没考过,被留级了嘛,对你来说不是很正常吗?哈哈哈!"
王明猛的转过身来,扑向马越和:"马越和,nmd,你还说!"
"呦呦呦!"马越和可不怕他,将自己屁股对着王明拍了拍,"来呀来呀。"
周兴然觉得马越和能活到今天还没被人打死,一定因为是他做了十世善人才能有如此结果。
马越和不但躲过了王明的攻势,还挠了他的痒痒肉,然后把国正徳也拉入战局。
闹着闹着,这个队伍越发庞大,一群男生在那里你压我、我压你,最后他们都筋疲力尽、东歪西倒的和周兴然一样靠着墙开始晒太阳。
"王明,杜安、秦昌舟他们呢?"马越和问。
王明的头靠在马越和肩膀上,有气无力的回答:"秦昌舟和我一个班呢,他跑完步就去厕所了。杜安他不上了。"
一旁的张锦程听到这话叹了一口气,国正徳倒是没有说话,因为他早就知道了,他妹妹国旗就在三年级。
马越和也跟着叹了一口气,说:"管云、谭晶晶她们也不上了。"
周兴然默默听他们谈话,没有出声,哪怕是现代,越上学身边的熟人也是越少,现代是因为各奔东西、各奔前程。现在纯粹是因为经济。
十分钟后,各班老师站在教室门口开始召唤自己的学生。
这节课上的是写字课,学习毛笔字,老师依旧是宋新知。
宋新知先将拿过来的宣纸发了下去。周兴然看着手中这张泛黄粗糙的宣纸,纸上还沾着一些细小的黄色草茎,估计就是原材料,他拿毛笔沾了水放在纸上点了一下,水迅速晕开,要是换上墨,一下笔就得一个墨团,怪不得被称为"毛边纸"呢。
宋新知将纸铺在讲桌上,挥手写下"温故而知新"五个大字,周兴然离得最近,看的最清楚,他被宋新知这一手行云流水、铁画银钩的书法深深吸引了。
宋新知写完放下笔,举起纸向学生们展示。
"哇。"大家纷纷露出惊叹的表情。
宋新知一下子就把刚运动完、心情还很浮躁的学生的心思拉回了课堂上,他看着这景象满意的点点头,放下纸说:"我先交同学们如何握笔。"
教完握笔姿势,他又拿着毛笔在黑板上展示了下如何运笔,宋新知侧着头说:"这样同学们可能看不清,我换粉笔给同学们画一下横竖丿勾那,你们拿着毛笔跟着我一起画就行。"
周兴然也没有学过毛笔字,所以学的格外认真。
宋新知教完基础笔画,在黑板上写了"上大人甲乙己永"几个字让大家练习,"你们尽管写,我就在下面转,谁有问题直接问我。"
下课了,同学们还依依不舍,都想让他再指导指导自己。
宋新知看着底下的学生求知若渴的样子,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容,说:"同学们,不要着急,今天先到这里,大家先去吃午饭,明天我们还有写字课,每个人都会指导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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