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马离开后,唐清哲一路向东而行,到达平福镇后又放缓了行进速度,还时不时地乔装打扮一番,变换身份,走得十分顺畅轻松,甚至连拦路打劫的小毛贼都未遇上过。
如此闲适,唐清哲确也有了时间去看未曾见过的美景,去品未曾吃过的肴馔,偶尔记些见闻,思索着是否也要将这些地方的情况奏与圣上。
更多时候,他自然还是盘算着这辈子回京后,该如何做。但在他脑中盘桓最多的,竟却是薛小莞——
无论唐清哲行到哪里,只要他放松片刻,薛小莞提着滴血的刀站在他面前的样子,就会不自觉地冲入他的脑海,而后就叫他想起那个拥抱,以及两人被风吹动的衣角。
而随着他确认他还想让薛小莞再做他的世子妃,这辈子先前诸多他无法解释的事情,也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为什么他会因那些山匪言语侮辱薛小莞便控制不住动怒,甚至不惜杀人。
为什么他在揽云峰顶心跳会漏去一拍,他甚至有一瞬渴望,再不回京,老死云山。
为什么他想到此生与薛小莞再无交点时,心中郁气丛生,几近无法呼出。
为什么他要邀约薛小莞去放天灯,要跟上她和罗亮,要带上那木盆去往沉沙河边。
为什么他的目光,总是会不自觉地放在她身上一瞬,移开片刻后,又会再回去一瞬。
为什么他分明已知她并非重生,却还想赢下那香囊,甚至需要
陈铭提醒,才能意识到她不必再入安王府,意识到后,却还要她收下那香囊,又因一次摔倒而仓皇逃窜。
只因唐清哲后知后觉自己情动,却不知自己早已情起。可是这般一盘算,他却又有些迷茫,情究竟因何而起,又是到底何时而起呢?
若诗会之时就已如此,那赌场一行之时呢?
那分明是同一日,怎么想,他唐清哲也不可能是看了薛小莞的赌姿而徒生好感。
可除却半梦半醒间的那次喂水,那日是这一世二人第一次见面,然而若是再往前算,便已是上一世了……
上一世便没有端倪吗?
若按这么算,或许也并非没有。
行刑前他最后想到的,竟然是若能重来一次,要对薛小莞再好一些,护一护她的性子。
而他最不愿回忆的那一日,在他强撑着混乱的精神和燥热的身躯回到王府之后,尽管大部分记忆已经模糊,他却也还记得几个瞬间。
他记得自己吻了她,也记得看到过她将头埋在自己肩上一边呻吟一边啜泣,还记得自己最后喊出了她的闺名“小莞”。
而在最后,他也记得,自己没有了力气摆正身躯,抱着她沉沉睡去,可又在她往怀里钻的时候,紧了紧手臂。
还要再往前追溯吗?要追到哪里呢?
是看到她被祖母训斥时一瞬的不忍?还是见她来安慰自己时一瞬的动容?又或是要追溯到芸豆逝世时二人的拥抱?
亦或者是她爽朗的笑?
示弱的撒娇?被刁难时的慌张和窘迫?贪玩享乐骗人时满脸的墨痕?
总不能要追溯到新婚之夜,追溯到上辈子的云山。
唐清哲很清楚,他不可能那样早就已经情起。
然而细想了一路,唐清哲却是未得出任何答案。到最后他都不知,是他这一世因这不一样的发妻而怦然心动,还是两世之间,情早已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而行到邻近远京城的安明镇上时,唐清哲也再没了心思思索儿女情长。
还未入镇,就看到街边有人有摊,一派安宁,可唐清哲却挺直了身板,高度凝神。
他直觉有人潜伏于此。
是以他没有犹豫,双腿轻轻一收,马儿吃力加快了脚步。
与此同时,两侧树上突然飞出几个蒙面的黑衣人,其中一人直接飞刀插中了马腿,马匹在痛苦呻吟中猛然坠地,唐清哲运足内劲,从马背上跃起,平稳地落在地上。
黑衣人已围住了他,此时再看,原来方才的摊位行人全都是伪装,他们虽未蒙面,但都拿出了藏好的武器守在外围。
“看来你们已经在这等了许久。”唐清哲说着,也在心中盘算,如此多人的埋伏,还能硬闯出去吗?
那领头的不为所动,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盯着唐清哲,其他人也都沉默不语。
“这阵仗如此之大,唐某可担待不起。”唐清哲又道。
说话间,他盯住了一个方向,那头有个小小的空隙。
会是陷阱吗?有可能
。但眼下的情况,他只能赌一把,或许能利用那里将包围撕开一个口子。
脚下一踏,唐清哲便向着那方向冲去。
黑衣人们训练有素,完全不像是虎升寨那些散兵游勇的山匪,反应极其迅速,纷纷跃起。
唐清哲在空中与人缠斗起来,可是对手太多,且招招都冲着他的命门,杀气迸发而出。他旋身舞剑,凌空横扫,仿若皎月绕身,让对手难以靠近,同时一直向外而去。
但他的内劲不足以支持太久,最后只能踏足落在路旁几棵大树一侧,借力维持。
见他一直往外跑,完全未顾马上的行囊,那领头的挥了挥手,一个黑衣人立刻落到了那伤马身边带走了包裹。
可针对唐清哲的攻击却未消减半分。
“嗖嗖”几声,身后飞来几支短箭,擦着唐清哲的鬓发飞过,他脚下一顿,没想到这些人还带了袖弩。而只在眉头一皱的瞬间,身后短箭如倾盆大雨而来,他转身将其斩断大半,同时提气跃向了林间树冠。
不想那树上也有埋伏,前后夹击,枝叶纷纷落下。
上,不知周边哪棵树上就会突然飞出埋伏已久的黑衣人,又或是突然出现暗箭伤人;下,树下一群人举刀追赶,同样身配暗器;后,更有几人紧随,短箭不断;唐清哲只有往前,一边与敌人在林中穿梭纠缠。
不知多久之后,他终于撕开了一条口子,顾不得多想,他立刻向那方向奔去。
然而那
条口子竟也是陷阱。
他冲出去一看,那领头之人不知何时已提刀等在了前方,他们的包围仿佛一个袋子,逼着唐清哲只能往一个方向去,最后再收紧袋口。
四面八方的杀招让唐清哲应接不暇,几番来回后,领头大刀横劈过去,唐清哲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他的腰腹早已插了数只短箭,粗布衣衫破破烂烂,全是泥污和刀刃砍过的痕迹。
领头的黑衣人走到倒地的唐清哲面前,蹲下试了试他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衣服,从他怀中拿出了几封书信和一本册子。
之后那领头之人大手一挥,所有人立刻就四散而去,只留下一动不动的唐清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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