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辈子薛小莞对那香囊可没了那些心思,如今再看,也不觉得稀罕了。
那香囊确实是难得一见的上品,可已然进京做过世子妃、算得上见过世面的薛小莞心里很清楚,这样的东西在京中并不算太过稀奇,上一世在安王府中,她的妆奁里便有好几个这样的香囊。如今这对香囊乍一看美则美矣,细细一瞧便能瞧出其中细节上的不足之处。尤其对比她在京中所见那些出自柯娘之手的绣品,看得出柯娘并没有在上面花费太多,只不过是交差罢了。
而如今越看,薛小莞还越觉得不值,为了这样一对东西,为了一个对她冷若冰霜、心中只有永平公主的世子爷,哪里值得她上辈子心心念念这么久呢?
而就在薛小莞盯着那香囊时,唐清哲却在一瞥间将她的样子收进了眼中。
他哪里知道薛小莞正在心中自嘲自己上一世的痴傻,只以为她是在认真揣摩,是真的对那香囊动了心。
上一世唐清哲根本就没有瞧过那彩头一眼,如今细看,也不过尔尔,但……不得不承认,确也有些巧思,那图案一朝一暮,可不就寓意着“朝朝暮暮”四字?当做有情人间的信物,确是再合适不过。
既然薛小莞想要,那赢下来就是了。
这诗会看着风雅,但比起唐清哲在京中参与过的,自然算不得什么,若是只有唐清哲一人,夺得头筹轻而易举,然而这诗会的特别之
处,就在于需要二人合作……
如果薛小莞和自己一样,也是重生归来,那赢下来想必也不是难事;但若是还未曾做过世子妃的薛小莞,写出来的东西可就拿不上台面了。
唐清哲已经不记得薛小莞上一世写了什么,但他还记得自己看到那诗句时心绪极度复杂——
一是惊诧,惊诧她花了这么久,最后写出来的东西竟然连诗都算不上,且还如此无礼、如此大胆,写出这样露骨的诗句。
二是哀叹,哀叹薛聿文满腹经纶,怎的女儿竟连作诗都不会?
三是烦闷,烦闷自己伤势未好,京中形势变幻几何,自己却无能为力,只能躲在此处听着儿女家常。
末了又开始怀疑,怀疑自己的身份是否已经暴露,怀疑莫非这是薛小莞的什么其他手段,目的是为了让自己放下戒备……
不过如今他的心境已不复从前,且唐清哲记得,薛小莞想了半天憋出来的那惊世骇俗的诗句应当还不到十个字……
想着想着,唐清哲心中已有了应对不同情况的计策,眼见着陶主事已经收起香囊,开始吩咐书童们准备香炉和笔墨纸砚,唐清哲主动向着薛小莞开了口:
“小莞姐可有想好如何写?”
“你……确定要与我一组吗?”
“你我二人同来,如今同坐一桌,同组岂非理所当然?”
“可我真不会写诗……”写诗于薛小莞本就是煎熬,想到自己上辈子写出来的丢人玩意儿,
她心中的不愿还多了几分,“要不你还是换个人吧?你看后头,还有几个似乎没伴的书生,你们来都是为着吟诗作对,若是一起,说不定还能锦上添花讨到彩头……和我可是没希望的。”
“这有什么要紧的?”唐清哲笑了笑,“本就不一定要拿那彩头,与谁组队都是一样的。你我认识,我又何必去找个不认识的人呢?”
“你……”
“有劳小莞姐了。”唐清哲笑容未收,可语气里却有了不容推辞的坚决。
“我……”这熟悉的语气让薛小莞差点一口气没喘过来,她也无心再做争论,到最后叹了口气,还是咬牙应了下来,“行吧……”
推拒之间,笔墨纸砚已经被送到了桌上,陶主事再次清了清嗓子,待到场面完全安静下来后,他抬起双手——
“香已燃,诸位请。”
一缕青烟袅袅,烟香氤氲而散,与桃花的淡香交织在了一起。
“呃……傅公子,这诗要怎么写?你既想来参与这诗会,必是有所准备,不如你来拟句,我来抄?或者我就给你打打下手,磨磨墨递递笔?”
唐清哲甚至都没有思索,摇摇头,开口便回:“一人两句吧。”
与上一世一模一样的回答。
薛小莞记得,上辈子她一心觉得唐清哲比那些书生都强,觉得两人一定能拿到香囊,因此满怀期待地问唐清哲打算怎么写,而唐清哲当时甚至都没有抬眼看她,也是这样草草的一
句——
一人两句吧。
也就是这样简单的一人两句,当即让薛小莞犯了难。唐清哲是书生,唐清哲能写诗,可她薛小莞不会啊!
可唐清哲都说了一人两句,真要她向唐清哲袒露自己不会作诗的真实情况,那可就太丢人了。
丢什么都不能丢面子,当时薛小莞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决定硬着头皮写,可她拿起笔,却迟迟无法落下,她咬着笔杆子思考,一动不动,脑中却是一片空白。
到最后她想了许久,直到过了大半柱香的时间,直到她已经抓破了脑袋,苦思冥想,绞尽脑汁,才拼凑出了八个字,但当时的她却因自己想出的那八个字而感到兴奋,提笔写字的时候她郑重至极,甚至连握着笔的指尖都泛起了白。
而这八个字,如今依旧刻在薛小莞的心里。
这一世的薛小莞,已经不是那个字都写不好、诗更不会作的薛小莞了,虽说算不上精通,但至少她也懂了些许平仄对账,大半柱香的时间,别说两句,便是让她作一首五绝,应该也是勉强足够的。
可不知为什么,薛小莞如今拿起笔的时候,脑中却依然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了上辈子她写下的那八个字。
她低头望着手里的纸笔,抬眼看着坐了满园的男女,仰头看那被桃花映红的天空,所有东西都和上一世一模一样,每一样都在唤起她脑海深处的回忆,甚至让那些因为时间已久而褪色模糊的
细节更加清晰。
它们都在告诉她,也是这一年的春天,她曾张扬地想向世人宣告,不懂男女情爱的她有了心上人,恨嫁的她有了想嫁之人,于是年少懵懂的她提笔,写下过那丢人、却又直抒胸臆的八个大字——
公子名钊,小莞悦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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