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绾此时还不知道,卫俊峰在一连折损了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后,终究不放心自己的独子,派了自己最信任的谋士郭永珈上京。
倒是太子府这几日一直外松内紧,可鱼儿就是不肯咬钩。饶是以沈云绾的定力,都有些沉不住气了。
“看来,慢慢消耗卫星穹的计划失败了。”
沈云绾坐在栏杆前,随手往湖里丢了一把鱼食,一群锦鲤竞相浮上水面去争吵,尾巴“啪啪啪”地溅起水花,更显得呆头呆脑。
沈云绾无心欣赏这幅有趣的画面,有些意兴阑珊。
“也不知道前线怎么样了,殿下还有多久才能回来?”
“娘娘,您既然想念太子殿下,不妨在信中问一下太子殿下的归期。”紫竹柔声劝道。
“还是算了,何苦让他分心。”沈云绾的手指落在了自己的腹部,一向清冷的容颜染上了一丝柔和。
“本宫只盼着,他能在孩子出生时回来。”
翠屏忙完了手边的事,听说太子妃娘娘在园子里,准备过来服侍,她恰好听到了这一句。
翠屏犹豫了片刻,方才抬起脚步。
“娘娘,陛下迫于压力,打算在五天之后公开审理‘红袖阁’一案,届时,两方对质,安王就能够洗脱自己身上的嫌疑了。”
沈云绾微微摇了下头:“至亲父子走到这一步,想必安王心里极其不好受,本宫就怕他会一蹶不振。”
何况,就算安王洗清了自己身上的嫌疑,也难逃教子无
方的罪名,若是陛下再心狠一点,虢夺了他的王爵,仅凭淮安大长公主一人,难以撑起整个宗室。
一时间,沈云绾竟不知道当初揭露萧明德,究竟是对是错了。
“安王既然能够屹立三朝而不倒,不可能这么脆弱。太子妃娘娘,现在您的身体才是重中之重,只要您平安生下皇太孙,又能添一助力。”
沈云绾淡淡一笑。
她的视线望向远处的假山,目光多了几分幽远:“邓小姐最近怎么样?”
太子妃突然问起了邓长宁,这让翠屏稍感意外,但她很快便收敛了心绪。
“邓小姐如今很好,前天还给孟大人送了一件自己亲手做的荷包。”
“看来他们相处得不错,本宫也能够安心了。”
沈云绾想了想说道:“也不必再给邓小姐换地方了,沿溪山就不错,若是被人发现了行踪,沿溪山那么大,只要藏身在密林里,想要把人找出来还是很有难度的。”
“奴婢遵命。”
翠屏说完,见太子妃娘娘仍是兴致不高的模样,把京城里最近发生的大小事情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总算找到一个安全的话题。
“娘娘,镇北侯府的小姐楚语嫣要嫁人了。”
这个消息让沈云绾感到意外。
她提起了一丝兴致:“哦?楚语嫣的癔症治好了?”
从前十七年都没有一点征兆,这癔症说犯就犯了,耳目灵敏的人家哪里猜不到这是怎么一回事。
就凭楚语嫣这性子,不仅恶毒、
刁蛮,脑子还糊涂,门当户对的人家,哪个敢娶她回去?
“据楚家说,楚语嫣如今是彻底好了。娘娘,您曾公开表露过对楚语嫣的不喜,谁又会冒着得罪您的风险娶她,这里头还有一段故事呢。”
翠屏笑吟吟地道。
这楚语嫣从前没少欺负太子妃娘娘,如今活该有此报。
紫竹早就被翠屏吊起了好奇心,闻言,忍不住开口:“翠屏姑姑,您就快说吧,奴婢都要被急死了。”
“你这急性子是该改改了。”翠屏失笑,“别急,我这就一一道来。”
翠屏倒了一盏果子饮,端到沈云绾面前,等着沈云绾接过,这才不紧不慢地喝了。
“太子妃娘娘,楚语嫣许的人家是宣德侯府,夫婿是宣德侯的嫡幼子,两家看上去倒是门当户对。”
“宣德侯府?”
沈云绾对宣德侯印象不深,在京城的诸多权贵里,宣德侯府不显山不露水,虽然宣德侯本人没什么才干,但他的嫡长子却很出众,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主政一方的知州了。
以宣德侯府的门第,就算嫡幼子不能袭爵,但找一个清贵出身的儿媳妇并不难。
而镇北侯府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何况楚语嫣还十分不堪。就算找庶子媳妇,都没必要找这么一个搅家精。
事出反常必有妖。
“可是这宣德侯府有什么不对?”
“太子妃娘娘有所不知,前段日子,这两家倒是闹出了好大一场动静。这楚语嫣乃是借着
腹中骨肉才让宣德侯府点头的。镇北侯夫人扬言,要是宣德侯府敢不认下她闺女肚子里的这块肉,就要告宣德侯府奸*淫官家女子。”
沈云绾惊诧极了。
这楚语嫣是有多恨嫁,竟敢未婚先孕,若是换了寻常人家,这样败坏门风的女子早就被三尺白绫勒死了。
镇北侯夫人就算疼惜女儿,也该让楚语嫣把孩子偷偷打掉,如今闹得满城风雨,就算楚语嫣顺利嫁到了宣德侯府,这名声也烂透了,以后谁还会和她来往。
何况,未进门就得罪了公公婆婆,楚语嫣日后在宣德侯府哪里有好日子过!
“宣德侯府没有法子,只能捏着鼻子认下这个儿媳妇。”翠屏接下来的话打断了沈云绾的思绪。
“这楚语嫣还以为自己得偿所愿,等她嫁进宣德侯府以后才会知道,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沈云绾挑了挑眉:“难道楚语嫣的夫君有问题?”
“娘娘您慧眼如炬。这宣德侯府的嫡幼子是个傻子。这也是宣德侯夫人最后会捏着鼻子认下这门亲事的原因。”
沈云绾被翠屏所说的消息给震得七荤八素。
饶是她脑筋极快,此刻的大脑却是一片空白。
“宣德侯府迄今没有传出一点风声,说明他们家藏得极其严实。”
翠屏如今跟宋阡陌一起掌管着情报处,会知道这等秘闻并不奇怪。
让沈云绾震惊的是另一件事。
“这楚语嫣是个傻子吗?都怀了对方的骨肉,竟然没
有看出对方是个傻子来?”
“太子妃娘娘,奴婢都不知道该说楚语嫣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了。”
翠屏的嘴角绽开一抹嘲讽的笑容。
“楚语嫣眼看着十八岁了,却无一人上门求亲,不仅楚语嫣着急,镇北侯夫人也急坏了,带着女儿四处烧香拜佛,祈求天赐良缘。”
“事情便赶巧了。宣德侯府的嫡幼子每年都会由宣德侯夫人带着,到甘露寺静养一段日子,实际上,却是让寺里的主持帮忙治病。”
“镇北侯夫人母女恰好赶上了,这楚语嫣遥遥见了宣德侯嫡幼子一面,虽说宣德侯府的小公子人是傻的,却是相貌堂堂。楚语嫣便动了歪心思,趁夜摸到了宣德侯府嫡幼子的房间,怕人家不肯就范,还用上了催情香。”
“第二天一早被丫鬟撞破,两家便闹了起来。也不知道宣德侯夫人许诺了什么,才让楚家息事宁人。谁知,楚语嫣日后会珠胎暗结,楚家也因此反悔了。”
翠屏想,太子妃娘娘都不必亲自出手,这楚语嫣自己就把自己给作死了。
“她也算求仁得仁了。”沈云绾的语气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讥诮。
“镇北侯世子听说妹妹成婚的消息,不日便会赶到京城。”翠屏小心翼翼地偷觑了太子妃一眼,却见太子妃娘娘神色平静,眼底没有一丝波澜。
“来了也好,把沈婉竹的埋骨之处透露给他,毕竟夫妻一场,总要告一次别。”
“太子妃
娘娘,这件事就交给奴婢。”紫竹的一双黑眼珠滴溜溜地转了转,也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沈云绾即便看到了,这种无伤大雅的小事,也就由着她了,因此颔了颔首。
“卫星穹那边有动静吗?”
紫竹闻言打起精神:“启禀太子妃娘娘,我们的人不敢靠得太近,这卫星穹每日除了在后山练剑外,便是在精舍里诵读佛经,半步都没有离开报恩寺。”
“卫星穹竟然这么老实?”
沈云绾蹙起眉,自己小产的消息已经放出去了,有了种种佐证,按说,他应该对自己给出的消息深信不疑。
若是让卫俊卿得到虎符,一定会如虎添翼。
可卫星穹却如此沉得住气,都有些不像他了。
沈云绾轻咬了一下红唇,明眸中流光闪烁,难道是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绽?
让沈云绾没有想到的是,宋阡陌为了一条机密情报匆匆而来。
“太子妃娘娘,卫星穹一直在给咱们的暗桩递信,想要再见您一面。娘娘可要拒了?”
宋阡陌所说的暗桩便是将原本的巫族据点取而代之的人。
难道自己真的暴露了。
沈云绾的心头浮上了一股不安的情绪。
若是自己一味拒绝,就怕卫星穹会起疑,事到如今,竟是不见他都不行了。
“先问一下卫星穹是有什么要紧事,本宫再做计较。”
“回禀太子妃娘娘,那暗桩已经问过了,但卫星穹说……要、必须要跟您面谈。”
宋阡陌眼一闭、
心一横,咬着牙说道。
若是日后太子殿下回来,知道这里头还有自己的事情,自己一定会被棍棒打得皮开肉绽。
可是宋阡陌更没胆子隐瞒不报。
“那就约后日吧,还是老地方。”
沈云绾倒要看看卫星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
用过午膳,沈云绾在花园里散了一会儿步,听说淮安大长公主前来,不由面露愕然。
“快请。”
沈云绾扶着紫竹去了花厅,她前脚刚坐下,便见淮安大长公主走了进来。
“姑祖母请坐。”
沈云绾站起身,亲自扶着淮安大长公主坐下。
“您老人家身体还没好呢,有什么要紧事,何不派下人知会一声,我去府上拜见就是了,哪有让长辈屈就晚辈的道理。”沈云绾柔声说道。
“本宫知道你是最有孝心的,只是这两天,本宫这把老骨头在榻上都要躺地散架了。”
淮安大长公主脸上笑吟吟的,红润的面色倒是看不出憔悴来,她分神扫了一眼屋里的婢女。
见状,沈云绾吩咐:“都退下。”
屋里的婢女们鱼贯而出。
沈云绾不由问道:“姑祖母,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淮安大长公主闻言叹息了一声,目光里有着浓浓的厌憎和不安。
“萧明德那个畜生,一口咬死了安王,本宫暗中派了人去警告他,可他已经陷入了癫狂,就只想着将安王府拖下水,这个畜生!”
淮安大长公主说到最后,忍不住破口大骂。
“姑祖母您息怒
,不要为了一个混账气坏了身体。”沈云绾忙将茶盏递到淮安大长公主面前。
太子妃的面子不能不给。
淮安大长公主接过茶水喝了,可心头的怒火却怎么也浇不熄。
“若不是满朝文武都盯着,本宫真想把那个畜生结果了,一个死人,休想再胡说八道!”
“姑祖母,我倒是奇怪一点,既然萧明德连自己的血脉至亲都能拖着给他陪葬,为何他不把敬王一起拖下水?毕竟,当初他若没有跟敬王合谋,还能照常做他风光无限的王府二公子。”
沈云绾尤为不解。
这萧明德若是睚眦必报,没道理不恨敬王。
淮安大长公主心念一动,接着皱起了眉头:“难道……敬王给了萧明德什么承诺?可豢养死士是死罪,就算敬王跟陛下求情,陛下也不可能放过萧明德。萧明德不会是在做白日梦吧?”
“若是他相信了敬王的鬼话,那也太蠢了。”
淮安大长公主嗤笑了一声。
不过,萧明德连晋阳都敢绑架,人也聪明不到哪里去。
“姑祖母有没有办法让我混进牢里?我有把握让萧明德改变证词。”
沈云绾想,自己有必要见一下萧明德。
也许,敬王还有什么后手是自己不知道的。
“不行,这太冒险了。”
淮安大长公主想也不想地否决了。
“太子妃,天牢不是你能去的地方。”那里不光蛇虫鼠蚁横行,还有那股能够熏死人的臭味,以沈云绾现在的身体,若
是伤到了孩子,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淮安大长公主虽然不忍心安王被人害死,可是比起太子妃腹中的骨肉……淮安大长公主心里头的天平自然地偏向了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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