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绾冷下一张脸孔。
“卢先生是要本宫给你立军令状不成?”
“下官不敢。”
“太子殿下对太子妃娘娘宝爱异常,若是太子妃娘娘损伤玉体,下官要如何跟太子殿下交代?下官只能以死谢罪。”
沈云绾还是头一次发现卢晗之这么啰嗦,她佯装发怒,对方就跟自己卖惨,就差声泪俱下了。
最后,沈云绾被卢晗之逼得没有法子,只好祭出杀手锏:“本宫腹痛……”
卢晗之总算走了,沈云绾的耳根子也能清净了。
翠屏只觉好笑。
“想不到娘娘有一天会被逼成这样。”
“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在看本宫笑话。”
沈云绾头痛极了,只是这次错在自己,把太子府上下都吓到了,沈云绾总不能明知道是自己的过错还迁怒他人。
“对了,宫里头怎么样了?”
听到太子妃娘娘问起,翠屏微垂目光,神情透出一股凝重:“还跪着呢。陛下大为光火,水都不许给。那些文人身子骨弱,有一些撑不住,直接被抬进了大牢。”
“姑祖母呢?”
沈云绾有些担心淮安大长公主的处境。
“大长公主殿下被侍卫抬回府里了,不过娘娘放心,陛下应该不想落下一个逼死姑母的名声。”
“那就好。”
沈云绾的手指下意识地抚着自己的腹部。
“也不知道边关怎么样了?”
事情一件接着一件。
沈云绾也是这时才发现,若是萧夜珩还在京里,自己便能放开手脚,因为
他一定会是自己最坚实的后盾。
但是现在,沈云绾必须步步为营,就怕一着不慎,落得满盘皆输。
沈云绾的声音很轻,恍如梦中呢喃一般,因此翠屏并没有听清,她垂着手,还在等太子妃的吩咐。
“下去休息吧。”看了一眼翠屏憔悴的面色,沈云绾一阵不忍心。
“这里让芭蕉守着就好了。”
打发走了翠屏,沈云绾披衣坐起,不知不觉间,竟是走到了前院萧夜珩的书房。
守门的侍卫看到太子妃娘娘,顿时大吃一惊:“参见太子妃……”
“免礼。”
沈云绾颔了颔首,推门而入。
芭蕉将手里的灯笼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接着将房间里的蜡烛全部点亮。
沈云绾坐到了萧夜珩从前坐着的位置上。
书房里每天都有人打扫,黄花梨的书桌一尘不染,桌上的密信全都收起来了,倒是摆着一本兵书,一本棋谱,还有萧夜珩的墨宝。
沈云绾情不自禁地弯起唇角,将其中一个卷轴打开,待看清画上是一位女子后,笑容宛如盛了蜜。
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自己斜倚在栏杆上,手里的鱼食撒向湖里,其中一条红色的鲤鱼跳出水面,引得自己惊异地睁大了眼睛。
整幅画作栩栩如生,甚至让沈云绾生出了一股正在照镜子的恍惚感。
她恋恋不舍地将画作卷起,心想等萧夜珩回来,自己也要给他画一幅画像。
沈云绾待要将画作放回原位,笑容突然凝固在
嘴角。
“来人,去请孟大人。”
孟池很快赶了过来,看到气色红润的太子妃,孟池仍是不放心地将太子妃娘娘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也不管自己此刻的举动是不是僭越了。
“太子妃娘娘,您没事了?”孟池百感交集,就差喜极而泣了。
“你一个七尺男儿,若是掉眼泪,本宫嘲笑你一辈子。”沈云绾看着孟池泛红的眼圈,太阳穴都跟着跳了跳。
孟池连忙压住了眼里的涩意,挠了挠头,强撑道:“哪里,下官哪是那种扭捏作态之人,这不是看到太子妃娘娘醒来,太激动了嘛。”
孟池说完,“哈哈”地干笑了两声。
沈云绾的眼底划过了一丝笑意。
孟池这副死鸭子嘴硬的模样怪有趣的,可惜,现在有要紧事,沈云绾不能再逗他了。
“你一会儿避着人,去找卢飞白,问清楚今日在书房里当值的丫鬟和护卫都是谁,并且往前倒查三天。”
孟池被太子妃语气里的凝重所感染,神情也渐渐严肃了起来。
他点头:“太子妃娘娘放心。”
说完,转身走出了屋门。
自从萧夜珩走后,沈云绾便让人把外院的书房封存了,但是也让婢女每天打扫,否则,等萧夜珩回来,还不知道书房要落多少灰。
宋阡陌每天都会将书房检查一遍,若是这里出了问题,那一定是在自己昏迷之后。
宋阡陌难以兼顾,便让细作钻了空子。
这太子府已经被筛了无数遍,可
没想到,还是有漏网之鱼,会是谁呢?
……
孟池没有让沈云绾失望,没有惊动府里的任何人,便一举拿下了轮值的侍卫和洒扫的婢女。
沈云绾被请去了关押着这些下人的刑房里。
“太子妃娘娘,这六人都在这里了。”
沈云绾的目光从一张张脸孔上扫过。
负责打扫书房的婢女一共有两人,至于看守书房的侍卫,分为白天黑夜,一共四人,加起来便是六人。
太子府的侍卫自有一套选人的标准,除了忠心,还要身手高超,相貌也不能太差,因此,这四个人看起来高大孔武,五官端正,两个婢女也是容颜俏丽,此刻一脸惊慌,颇有几分楚楚可怜之感。
然而,沈云绾却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
“都叫什么名字?”
一管温柔、清丽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却让六个人同时打了一个哆嗦。
站在第一个的婢女颤颤巍巍地开口:“奴婢白术”。
有了第一个人打头,剩下的要开口也就简单了,其余的人陆陆续续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奴婢豆蔻。”
“属下甲申”、“属下乙酉”,“属下王一”、“属下丁二”。
见状,沈云绾的眼底浮上一抹深思。
除了两个婢女之外,这些侍卫的名字与其说是名字,反而更像是一个代号。
不过,沈云绾并不关心他们的真实姓名。
她看向最先开口的婢女。
“你叫白术?书房是你平时和豆蔻一起打扫吗?”
“启禀太子妃
娘娘,奴婢和豆蔻每天会花半个时辰打扫,几位侍卫大哥都可以作证。”
沈云绾淡淡一笑,坐在孟池搬来的椅子上。
她垂目,看向自己的指甲,自从有孕后,沈云绾也懒得再去染蔻丹了,此刻,她十只尖尖的指甲如同芙蓉石一般,散发着莹莹透粉的光泽,又像是春日里开在枝头的粉白杏花,风一吹,花瓣颤颤,零落如雨。
然而,屋里的下人们全都屏息凝神,谁也没有直视太子妃娘娘的胆量。
还是卢长史打破了这令人几欲窒息的沉默。
“太子妃娘娘,这两个奴婢都是从皇庄里挑出来的,下官已经让人去查了,三代清白,而且家里面并没有发现多余的钱财。”
“至于这几个侍卫?这个恐怕要问孟大人。”
卢飞白不卑不亢地说道。
孟池身为侍卫统领,明面上的侍卫全都由他统一调配。
至于孟池会不会因此记恨自己,卢飞白相信堂弟看人的眼光。
“太子妃娘娘,这四个侍卫都是孤儿。”书房重地,再怎么小心谨慎都不为过,孤儿就没有牵挂,也没有软肋,忠心自然毋庸置疑。
但孟池没想到自己还是百密一疏,太子妃娘娘昏迷那几日,还是让人钻了空子!
想到这里,孟池的眼底浮上了一抹浓浓的杀机。
“把婢女和侍卫分开审问吧。”
沈云绾从来不是心慈手软之辈。
太子妃娘娘这么说,那就是要用刑了。
孟池毫不迟疑地冲着属下挥
了挥手。
等到侍卫被拖出去后,沈云绾抬起眼帘,语气透着一股慵懒之意:“说吧,现在说,一会儿还能少吃一些苦头。”
然而,两个婢女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嘴里一直喊着“冤枉”。
孟池被这两个婢女哭得心焦气躁,一脚踹向其中一个。
他暴喝:“若是惊到了太子妃娘娘,你们几条性命够赔的?”
被孟池踹到的地方传来一股火辣辣的痛楚,豆蔻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下。
她一脸惊惶和委屈:“太子妃娘娘,孟大人,奴婢真的不知道。”
眼泪滚滚而落,瞬间视线迷蒙。
孟池这一脚是把握了分寸的,可这豆蔻却哭的一副快断气的样子,也不知道是性情软弱还是在做戏了。
“卢长史,你这是挑的什么玩意?”
面对孟池不耐烦地质问,卢飞白显得淡定多了。
“孟大人误会了,这两个婢女一年前便在书房伺候了。”那时候太子府还是谨王府,府里的长史也并非自己。
卢飞白平静地道出了这个事实。
孟池眯起眼,仔细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顿时,孟池一阵理亏,好在他是个能屈能伸的:“卢长史,我说错了话,还请卢长史不要计较。”
“孟大人客气了。”
卢飞白侧了侧身,避开了孟池的半礼。
沈云绾将这两人间的波涛汹涌尽收眼底。
对于底下人的眉眼官司,只要是闹得不过分,沈云绾是一概不管的。
“用刑吧。”沈云绾打断
了两个人的对话。
宫里还不知道最后会拿出什么样的章程来,沈云绾不能让自己的精力全都耗在府里头。
这种细皮嫩肉的婢女,孟池另有一套“招呼”的法子。
让侍卫把两个婢女绑在条凳上头,孟池将牛皮纸在水里面浸透,一张、一张地往脸上贴上去。
才贴到第五张,两个婢女便都受不了了。
豆蔻把脸憋得通红,仿佛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了。
“奴婢说!奴婢说实话!”
白术怔怔地看着哭得不能自已的豆蔻。
“奴婢、奴婢不是故意打开卷轴的,奴婢就是好奇……打开以后才知道,画上画的是太子妃娘娘……”
虽然知道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感情极好,但是突然被一个婢女叫破了人家的夫妻情趣,孟池和卢飞白两人尴尬的要命,恨不得隐形一般。
沈云绾蹙起眉。
她不笑的时候,一张绝美的脸蛋冷若冰霜,眼睛里的凛冽更是如同剑光一般,压的人透不过气来。
好大的胆子,萧夜珩给自己的画像她们也敢碰!
这可是连自己都无比珍视的画作!
豆蔻和白术被太子妃娘娘身上的气势吓坏了。
豆蔻更是牙齿都在打颤:“太子妃娘娘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
“你不过是私自打开了一幅画,本宫若是因此罚你,也太严苛了。”
沈云绾浅浅一笑,如同百花绽放,美不胜收。
豆蔻哪怕心里头对她畏惧如虎,此刻也不由看呆了。
“那抽屉又是
怎么一回事?”
沈云绾收起笑容,用力拍了一下椅子扶手。
“还敢隐瞒,是不是觉得本宫太仁慈了!”
闻言,豆蔻的身体打了个哆嗦。
“太子妃娘娘明鉴,抽屉上落了锁,奴婢没有钥匙,怎么可能打开。”
“孟大人,你走一趟,将书房里的匣柜搬来。”
说是匣柜,其实也就半米高,由三个抽屉组成,每一个抽屉上都挂着鲁班锁,而钥匙一直握在孟池的手里头!
因此,孟池不仅是去取匣柜的,他顺路去了一趟自己的院子,去了藏钥匙的地方,发现书房里的钥匙一把不少。
孟池挑了挑眉,这就奇了。
太子妃娘娘不是无的放矢之人,难道这两个婢女还有开锁的本领?
……
孟池很快便回来了。
他先是将匣柜放在太子妃面前的桌子上,接着将三个抽屉依次打开。
至于里头的信件,孟池仅仅扫了一眼,等着太子妃娘娘决断。
“看来府里卧虎藏龙。”沈云绾的目光从两个婢女的身上悠悠划过。
只见两个婢女的脑袋都快垂到胸口了,寂静的房间内还能够听到两个婢女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的声音。
“没有钥匙,就能把锁打开,这样的人才可不能被埋没了。”沈云绾露出似笑非笑的目光。
“孟大人,你检查一下她们的手指。”
“谨遵太子妃娘娘之命。”
孟池朝着两个婢女逼近,他先检查的是白术的手指。
这两个婢女平时都是干惯了粗活
的,指腹上会有茧子并不奇怪。
孟池捏了捏白术柔软的指骨。
女子的手指本就比男子要柔软一些。
只是孟池没有料到,白术抬起头,飞快地睃了孟池一眼,眼里含羞带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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