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武帝当然不可能让人瞧见自己爱妃的身体。
他冷声吩咐:“都退下。”
沈云绾抬起眼帘,瞥了一眼仍旧坐在床边的皇帝,只好出言提醒对方:“启禀陛下,臣女的金针之术是师门的不传之秘。家师曾留下遗命:臣女施针时,绝不能有第三人在场……”
“这是什么狗屁规矩!”建武帝忍无可忍,当众爆了一句粗口。
他面沉如水,随时都有一场雷霆之怒!
在帝王的威严下,沈云绾却丝毫不惧。
她平静地说道:“陛下,不管规矩合不合理,臣女若是不遵守,便是叛出师门。请恕臣女无礼:贵妃娘娘的性命就在您的一念之间。”
皇宫之内,就算沈云绾有天大的胆子,谅她也不敢对贵妃下毒手,除非,她的这条小命不想要了!
建武帝一番思索后,无奈地妥协了。
皇帝离开后,沈云绾放下纱帐,并没有急着施针,而是打量了一番陈贵妃的脸色,唇角浮上一抹讽刺。
陈贵妃对自己可真够狠的,为了让萧君泽登上皇位,竟然拿自己的性命去赌。
难道……连她的小产也是在自导自演?
“贵妃的身体如何了?什么时候才会醒来?”
床帐外,皇帝不放心地追问,那副紧张的样子,生怕沈云绾会对陈贵妃不利。
沈云绾的确对陈贵妃不安好心,但现在还不是对陈贵妃动手的时候。
“陛下能不能耐心些?大夫施针需要全神贯注,不仅穴位要辨认准
确,力道轻重、扎进去的深浅都要仔细斟酌,您若总是打断我,影响的是贵妃娘娘。”
沈云绾一脸不满地回答。
建武帝不过是粗浅地认识几张药方,其他的一概不懂。沈云绾说得玄之又玄,让他只能按捺下焦躁,等着床帐内的消息。
成功地让皇帝闭嘴后,沈云绾拿起陈贵妃的手腕,这次把脉时,不同于刚才的敷衍,她的神情无比认真。
拧眉思索了一会儿,沈云绾可以肯定,陈贵妃是在小产之后才服下了龟息丹,但她身体太虚弱,导致气血逆流,要比普通人服用更加凶险。
所以,陈贵妃的小产很可能是被人所害。
沈云绾想明白了这一点,从药匣里取出银针,刚要朝着陈贵妃的百会穴扎下,忽然间目光一凝。
只见陈贵妃的枕畔露出明黄色的一角。
沈云绾手指用力,将她从陈贵妃的枕头下面抽了出来。
这分明就是一个三角形的符纸!
沈云绾放在鼻间嗅了嗅,立刻找到了陈贵妃小产的理由。这张符纸用药水浸泡过,符纸上的字迹是极其罕见的女瑛砂,此物至阴至寒,且有着活血之效,整个中原,不可能有这种矿物。
可见对陈贵妃下手之人是多么的煞费苦心。
陈贵妃呢,小产已成定局,索性便将计就计,用一颗龟息丹来换儿子的皇位。
沈云绾将符纸藏在了袖中,手里的银针重新扎到了陈贵妃的百会穴上。
一炷香后,沈云绾掀开了
纱帐。
“贵妃醒了吗?”皇帝立刻从椅子上弹起,充满威严的目光紧紧锁住了沈云绾。
仿佛沈云绾只要说个“不”字,立刻就会身首异处!
“陛下,贵妃娘娘已经转危为安,但她损耗太大,此时应该睡着了,陛下若是不信,可以去将贵妃娘娘唤醒。”
沈云绾朝着皇帝行礼时,才发现皇帝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了,就连他的额头上也有着一层细密的汗珠,可他好像不曾发觉。
沈云绾在心底啧了声。
难怪太后娘娘对皇帝颇有怨言。
上次太后娘娘中毒,皇帝可比现在冷静多了。
就在沈云绾放飞思绪时,只见皇帝与她擦身而过,快步冲到床榻前,一只手撩起纱帐,另一只手轻轻地晃了下陈贵妃:“柔儿,醒醒……”
皇帝的声音温柔得就跟蚊子哼哼一样。
然而,一个帝王的无限深情却无法让陈贵妃就此醒来。
床榻上的女人仍是双目紧闭,呼吸声几不可闻。
皇帝又轻轻地推了陈贵妃一下,可对方仍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皇帝瞳孔一缩,一股怒火从胸腔里窜出,将他的理智全部烧成了灰烬。
皇帝喝道:“沈云绾,你竟敢欺君罔上!”
他的声音恍如惊雷降下:“来人,给朕把她拿下,斩首示众!”
对方这是想过河拆桥!
沈云绾的黛眉微微蹙起。
“慢着!”不等沈云绾反应,郑太后已经坐不住了。
她一把将沈云绾扯到自己的身后:“哀
家看谁敢!”
朝着沈云绾步步紧逼的侍卫们停住了脚步,左右为难地僵在原地。
只听皇帝冷笑了一声,声音宛如寒冰一般:“母后,不要让我们连最后的一丝母子情分都没有了。”
“儿大不由娘!皇帝,哀家就只剩下你一个儿子,哀家扪心自问,对你一直掏心掏肺,反而是你,一再忤逆哀家,哀家的心,早就被你伤透了。”
沈云绾不仅是阿宝的准王妃,还与大魏国运息息相关。太后就算拼着跟儿子翻脸,也要保下沈云绾的性命!
“好!好!好!”
建武帝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他深深地看着自己的亲生母亲,眼底没有任何情绪:“既然母后冥顽不灵,就不要怪儿子不孝了!”
郑太后闻言勾起唇,露出一朵冰冷的笑容。
她展开双手,将沈云绾抱在怀里,语气带着几分凛然:“谁要是敢动义安郡主,就从哀家的尸体上踏过去!”
郑太后倒要瞧瞧,皇帝会不会为了一个贱人犯下手刃生母的恶逆之罪!
面对郑太后的威胁,建武帝的唇畔浮上一抹森冷的笑容:“钱有福,带人包围谨王府。朕倒要看看,在母后心里,是自己的孙儿重要,还是一个外人重要!”
建武帝这招“釜底抽薪”,成功让郑太后变了脸色。
她气得身体都在哆嗦。
“皇帝,你好得很啊!”
“母后还是尽快选择为妙,晚了……朕怕御林军手里的羽箭不长眼!”
“虎
毒不食子!你连禽兽都不如吗!”郑太后心里一阵气血翻涌,喉头一痒,竟是吐出一口鲜血。
见状,建武帝的瞳孔缩了缩,一丝痛苦从他眼中一闪而逝,很快便消散于无形。
“太后娘娘,你现在千万不要激动。气大伤身,不要为了一个不孝子来惩罚自己。您就当成您当初生了一块叉烧!”
沈云绾连忙从袖里掏出一个药瓶,取出里头的药丸喂给郑太后。
太后心头发苦:“云绾,你告诉哀家,哀家应当怎么选?”
郑太后把问题抛给了沈云绾。
沈云绾理解郑太后的选择,人性都是自私的,萧夜珩是郑太后亲手带大的爱孙,选择他也是人之常情。
郑太后能够如此维护自己,不惜和皇帝翻脸,沈云绾就已经很感激了。
“太后娘娘,成年人不做选择。您可以两个都要。”
沈云绾慢条斯理地说道。
她在郑太后不解的眼神里轻轻地推开了郑太后的手臂。
无视一旁虎视眈眈的侍卫,沈云绾红唇弯起,笑容像是天山上终年不化的冰雪。
“敢问陛下,臣女治好了贵妃娘娘,是不是大功一件?陛下有功不赏,反而要杀了臣女,如此昏聩,和商纣、夏桀有何区别?”
“放肆!”
建武帝自登基以来,还是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骂昏君,甚至把他比喻成了遗臭万年的暴君。
建武帝盛怒之下,抓起床榻上用来压床的玉如意,朝着沈云绾砸去……
若是这一下
砸实了,沈云绾不但脑袋要被开瓢,就连性命都得丢了。
郑太后目光惊恐,这一瞬竟是忘记了呼吸。柳双连忙将她扶稳了,唯恐郑太后一个激动,昏倒在地上。
千钧一发之际,沈云绾轻轻侧了下身体,沉重的玉如意与她擦身而过,在她脚边砸得粉碎。
其中一个碎片高高跳到了空中,锋利的棱角在沈云绾的颊边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嫣红的血珠从伤口里渗出,凝在她腮边,犹如白玉微瑕,令人生出无限的惋惜。
“云绾!”郑太后心痛至极!
女孩子家的颜面何其重要,陈氏那条贱命,连云绾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这是第一次,郑太后的心底涌上了一丝淡淡的杀机。
皇帝已经为情失智,这次是云绾,下次或许就是阿宝,或许还有自己这个老不死的……
“来人,拖下去!”皇帝厉声喝道!
“慢!陛下,臣女方才说了,臣女救了贵妃娘娘,是大功一件。三岁小儿都能懂的话,陛下连这都理解不了吗?”
沈云绾伸出食指,抹去脸上的血珠。
狗皇帝居然敢朝自己动手,自己很快就会让他知道什么是“痛不欲生”!
“陛下叫不醒贵妃娘娘,是陛下没用。臣女这就把贵妃娘娘唤醒。”
沈云绾的一双明眸寒光湛然,充满了慑人的寒意。
她冷笑着环视了一眼大殿内的众人。
“李太医,一会儿请你给贵妃娘娘把脉,来验证我说的是不是假话
!”
沈云绾心中冷笑连连。怪不得狗皇帝会得头风病,原来他是脑子坏掉了。
这么多太医都可以验证自己所言非虚,可他浑然忘了,非要置自己于死地!
然而,建武帝却充耳不闻。
他眼神森寒:“你以为,你用来拖延时间的把戏,朕还会第二次上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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