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只有我和芙蓉。
“嘴里没味吧。”
我点点头。
“那等会儿端走吧,什么时候想吃再吃。”
我摇摇头。
“那就吃两口,不想吃了就不吃了。”
我点点头。
“哈哈,跟你这个大哑巴说话还真有意思!”
她的眉毛笑得更弯了。
她很少这样笑。
若是这样,我情愿哑下去,情愿让她跟我多说说话。
她先是喂了我一口酸菜,酸里有些甜,很好吃。
又从粥里捡了颗红枣喂了我,我要吐核时她用勺子接了过去,扔到篓子里。
她舀了一小勺粥喂了我,这时吃起来味道要好多了,细细嚼还是有些香的。
“你喜欢我?”
我点了点头。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喜欢我的。”
她又喂了一口粥。
“如果草花能回来,你就娶草花,如果她当下回不来,你就娶我吧。”她说的极奇平淡,不忧不喜的样子,让你辨不出话真话假。
“我是与世无无争,与人无争的。只要草花一回来,我就不会理你了,当然不是讨厌你,而是真心想成人之美。”
我朝她伸出两个手指。
她一时不明白什么意思,等明白过来就笑了,“你好讨厌,你要娶我们俩啊?”
我笑着点点头。
“其实,我也就是跟你开玩笑。我是不会嫁给你的!当然,我倒不是嫌弃你是哑巴。而是我怕你娶了我你肠子会悔青的。”
我一个劲儿的摇头。
“好了,也不知怎么,以前我是不敢跟你说这些的,现在你成了哑巴,不会说话了,我反倒有了千言万语。”
我心说,因为我是哑巴,更能把话烂到肚子里呗。
好在我还不聋,我心里也跟明镜似的,不管她说什么,不管她的话是真是假,我都愿意听的。
我把那碗粥喝了个干干净净,芙蓉拿着碗要离去,我拽住了她的衣袖。
“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我朝她笑了笑,下了床,有些摇晃,她赶紧扶住我,我走到桌旁拿笔写下一行字: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芙蓉拿过笔,写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我:多情却似总无情,唯觉樽前笑不成
芙蓉: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我:天涯流落思无穷,既相逢、却匆匆!
芙蓉: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我: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
芙蓉: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我:人面不知何时见,相思一天又一天。
芙蓉:人生自是有情痴,相思不关见不见!
我: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
芙蓉: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她抓紧了我的手,我俩相视一笑。
我写下最后一行字:取面纱,观娇容,不知行不行?
掷笔待她回答。
她犹豫了一下,摇摇头,转身跑开了。
是不是,她生气了?是不是,再不敢跟我单独在一起了?是不是……
要这样,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啊。咳!
次日一早,她还是来了。其实我本打算要起床了,因为我感觉身体好多了,但见她来了,便赖在床上,装出一副有点虚弱的样子。
她和欢儿一起来的,端来的是我喜欢吃的角子。
她又开始喂我,并没有让欢儿走开。
她说:“牛将军,你就放心养病吧,养好了身体再说。现在柳下安代你上课呢。”
我笑了笑,点点头。
跟芙蓉在一起我不知要摆出什么表情,有时会装出一副冷峻的样子,有时也会笑一笑,当然,内心里我是知道的,跟她在一起,我很快乐,无比的快乐。跟她在一起,我想做诗,可又觉得无论什么诗都很苍白,无法表达我的心绪。
不能说话虽有些别扭,但也有些好处的,沉默是金,那我比金子还金子。此时无声胜有声,在这无声世界里我更能想更多的问题,当然这不是相思,而是思想,一种思想,只是我的思想是凌乱无章的,是散碎的,是难成体系的。当然有些问题是想不明白说不清楚,但越是这样越是一个值得想的问题,比如活着,比如爱,比如人。
或许正是因为芙蓉遮了面,所以更显得她眼睛的漂亮,有时我会装出呆滞的目光去盯看她的眼睛,她只是眼含笑意地看看我,便低下了头。
门响了,墨玉跟柳下安走了进来。
“哟,姐姐,头一次见你喂别人!看起来也挺温柔的吗?”
芙蓉扭头看了看墨玉,“要不,你来喂吧?”
墨玉说:“我可不敢,我喂他,他要不吃,多伤我的面子。”
我朝她笑笑,摇着头。
“你看,他一个劲朝我摇头,明显不欢迎。”
我又摆摆手。
“怎么?要我走吗?”
我估计墨玉是懂我的意思的,她明显是故意气我,故意装出不懂我的意思。
你装我也装。我又装出一副冷峻的样子,谁也不理,任他们说着什么,有时我看天花板,有时我看窗户,有时我看墙,有时我看看墙上的斑点……
二三十孙子,四五十庄子,六七十老子。还不到庄子时我就庄子,看起来有些老成,其实也是装的。
柳下安说:“我感觉牛哥不对劲儿,是不是别人的魂上了他的身啊,你看他的眼睛,跟平时不一样,一会儿很呆,一会儿很贼。”
墨玉说:“是啊!我也看出来了。”
柳下安说:“要这样的话,你们可得小心点,别让他伤害了你们,就是伤害了你们也不一定是他本人伤害的,那你们找谁说去都没用!”
墨玉说:“姐姐,要不要找个大仙看一看。”
芙蓉说:“不打紧,等他身体稍好一些我们去贞玄观找邱道长给他看一看。”
柳下安道:“请她来不就行了?”
芙蓉道:“请过几次,她说什么也不来。要我们去她那里。”
墨玉道:“哎呀,柳公子,我发现了个问题。”
柳下安问:“怎么了?”
墨玉问:“你现在怎么很少用成语了?”
柳下安道:“此一时彼一时也!自打教了学生,我发现一用成语他们都听不懂,只好入乡随俗,顺其自然。”
墨玉说:“听说,要请来一个老先生,以后要你继续当我姑夫的护卫,你照样可以用你的成语了。”
柳下安说:“悉听尊便。”
墨玉道:“这又不是我的意思,你跟我悉听尊便什么?”
说着话,芙蓉喂完我,她和欢儿又帮着我洗脸梳头,把我伺候得跟皇上一样。
芙蓉拔下我头上的簪子,墨玉就拿到手里看,惊问道:“姐姐,这不是你的簪子吗?”
“竟胡说,怎么会是我的?”
“怎么叫我胡说?这簪子小时候你让我看过,我记得清清楚楚。”
“一样的多着呢?”
墨玉看看芙蓉,又看看我,“不会是牛将军偷的吧?”
我盯看着墨玉,脸上没什么反应。
“现在倒好,想审问你也问不出四五六来了,一个大哑巴!”墨玉发现我在盯看她,赶紧说,“别这样看着我,看得我心里发毛,好像是我说错话办错事的。”
柳下安从墨玉手里夺过簪子去看,“杨柳叶如眉,芙蓉花似锦。这不是我的簪子吗?牛哥,怎么到了你的手里。”
多亏我不会说话了,要不然还真不好说,我可不想让他们知道这是芙蓉送我的。
我又呆看柳下安,面无表情。
芙蓉一边给我梳头一边问柳下安:“你怎么断定是你的?”
墨玉说:“是啊,一样的簪子多着呢,你怎么断定是就是你的。”
“就凭簪子上这两句话,你们见过哪个簪子上有这两句话?”
墨玉说:“那倒没有?”
柳下安说:“有还是有的。当时打了两个簪子,一个男的用,一个女的用的。这个女的就叫叶如眉。我和她其实订的是娃娃亲,我们很小时就打下了这两副簪子。我父亲说,他请蒲秀才题诗,蒲秀才一听我俩的名字,顺口说出了‘杨柳叶如眉’,下句却对不上来,走到院里一看,芙蓉花开得正好,便来了句‘芙蓉花似锦’,以喻锦绣前程。我父母都很满意,便把这两句话打在两个簪子上,我和叶如眉一人一个。”
芙蓉问道:“叶如眉去了哪里?”
柳下安道:“别急,听我慢慢讲来。我姑母也就是大个子他妈,见了这两句话,却说不好。她说,杨柳叶如果没了,芙蓉花似锦又有个屁用?我父亲骂我姑母没文化,不懂诗的真正内含。可这话没多久,我那簪子在我拿着玩耍时就丢了,回去后让我父亲好打一顿,我母亲觉得丢了簪子,很不吉祥,整天过得提心吊胆。可也正被我姑母说着了,叶如眉十五岁那年,比草花丢得还蹊跷,那天一早,丫鬟惊喊着‘小姐不见了’,她父母到绣楼一看,果真不见了踪影。”
墨玉说:“不会是让葫芦贼抢去了吧。”
柳下安说:“那时谁知道有什么葫芦贼?再说,要抢的话我就不信一点动静都闹不出来。”
墨玉说:“那可能她不喜欢你,逃婚去了。也没准跟相好的私奔了?”
柳下安说:“怎么可能!她不会这样的。我有一天,一定要找到她,把这事弄明白。牛哥,能不能还我?”
“等他好些再还你吧,先让他用用。”芙蓉说着就往我头上穿簪子。
刚穿好我就拔了下来,扔到了地上,然后大声笑着,当然我是故作惊人之举才这样的。
这虽是芙蓉给我的,但毕竟是她捡的,只能是过了过她的手,这簪子有柳下安和叶如眉的故事,倒真不如趁早还他。我用着又有什么意思?
柳下安捡起簪子,用袖子抹了又抹,“牛哥真不是以前的牛哥了。不过,能还我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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