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个子接着讲道:“我表弟眨了眨眼,也不知这一夜是真是幻,说是幻,的确自己还有些醉意,说是真,怎竟只剩一堆坟土?一汉子道,‘你这个醉鬼,好没道理,怎么睡到了我妹妹的坟地上?’说着话,几个汉子把我表弟扔到一旁的乱草上,正要脚踢拳打,被一老头喝住了。”
二愣子说:“你表弟就他妈欠揍!”
“我表弟便将昨夜的奇遇讲给众人听。这老头说,‘我闺女刚刚死了七天。她的确是画过一幅画,画好就老盯着看,像着了魔一样。大约半年光景,一个半疯半魔的人来讨饭,可给了饭他竟赖着不走,一连吃了几天留了一幅字便走了。我闺女偶见这字后,也如获至宝,收进了她的屋里。又将将过了半年,我闺女竟在夜里突然死去了,什么征兆都没有。因她喜欢这字画,便随她放进了棺木。’”
众人皆长长出了一口气。
我意犹未尽地问道:“没了?”
大个子点点头。
冯秃子说:“感觉这故事还没完,不好,不好!”
张大嘴说:“我说大个子,你平时不言不语的,还真会编啊?本来要我们讲真人真事,你竟编这么个鬼怪故事来哄骗人,你以为我们是三岁孩子吗?”
大个子说:“这种事,信则有,不信则无,我也听我表弟亲口讲的,至于究竟怎么回事,等他来了你们可以去问他。”
我说:“天不早了,大家散去吧!”
冯秃子说:“大个子,你他娘的讲这么个故事,害得我都不敢自己回家了。不行,你一定得亲自把我送回去!”
二愣子说:“看你这点出息!我送你回去吧。”
我送他们出了门,回来时见林墨玉还没进屋。
我说:“怎么还不睡?是不是不敢进屋啊!”
林墨玉说:“你怎么这么讨厌,不说话你会死啊!”
我说:“进去吧!别听大个子瞎扯,这世上没什么鬼怪,只有心里有鬼。”
林墨玉没再理我,开门进屋把门咣当上了,又传来了王员外的咳嗽声,我赶紧回了自己的屋。
如果王员外今晚不在家,我完全可趁这个机会去给林墨玉作伴,在床上跟林墨玉和解一下,同时验证一下自己是不是真不行!是不是因为当初要割那物时把它给彻底吓坏了!
我甚至想到去找何一朵试一试,向她请教一些实际的问题。可是,这个何一朵是不是也是张大嘴杜撰的人物?***,这世界虚虚实实的,真是难辨真假。尤其是故事,故事都是假的,只有事故才是真的。
一晃又是几日,林墨玉先是不跟我说话,然后是少跟我说话,然后是渐渐话又多了起来,像是我俩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
我也常常被唤去喝酒,今天孟家明天焦家后天李大锤家,就连一毛不拔的冯秃子也请过我。有的是以朋友名义相请,有的是以先生名义相请,我也并非每家都答应,这要看交情和请者的诚意。
当然,我也不能白吃饭,总得要说些主家乐意听的话,比如,“你家孩子很聪明,要是再认真些,将来中举人也是极有可能的”,“你看,你们房间收拾得真干净,一进屋觉得心里就舒坦”,“哎呀,你们是怎么喂得猪啊?从没见过这么大的猪”……
光说不干也不行,比如去李大锤家吃饭时,我见到了给我打兵器的李铁库,这父子俩陪我喝得快活,我当场提出给他们写幅大字挂在墙上,叫作“打铁还得自身硬”。李铁库说,“好是好,就是家里没纸和笔,等过年时给我家写对子吧。”
那些日子,正所谓:
树稍新月才弯,
但看青山在前。
酒醉人儿归后,
倩女半嗔半搀。
这女子就跟天上月一样,圆缺有规可循,阴晴实在难定,要想让她多晴,那就得多哄。
在与草花和林墨玉的交往中我略略有所悟。
当然我并没有忘记抽时间去给孟嫂治病。
碍于孟兴郊在家孟嫂耳朵不好,我很少跟她说话,只是静静地给她按着手和脚。有时也难免我们的目光相触,脸红心跳是再自然不过的了。
那些日子,我也常去喂喂大青马,一大早起来也坚持拉出去蹓蹓它。我放过马也懂得马,千万不要急着骑它,等跟你有了感情你再骑它就是心里不愿意也不会有多少反抗的。
那天早上,我起得稍稍迟了些,一进新盖的马圈,竟不见马。
我急切地问扫院子的更儿:“更儿,马呢?”
更儿说:“不就在圈里吗?”
更儿说着扔下扫把来看,一看有些吃惊:“我夜里还喂过它,不会是自己跑了吧?”
我说:“关着大门,怎么出去?少爷呢?”
“我去看看。”更儿去敲少爷的门,敲了半天也没动静,更儿喊道,“少爷不在!”
这时我早已经跑出了王家大门。
在一片草地上,我终于看进王逢在练着骑马,四周围着一些人在看。那马岂听它的话,骑上去就把王逢甩了下来,骑上去就把王逢甩了下来……王逢爬起来又去骑,爬起来又去骑……
我对正在从地上站起来的王逢说:“别骑了,一时半会儿,你驯服不了他的。”
王逢说:“我驯服不了,你驯服的了吗?有些人就是花把式,空架子,光说不练!”
王逢又去上马,他虽说个子还不太高,倒十分灵活,一蹿就上了马。这上马动作还算漂亮。
可这马连动都不动,猛地往起一扬头一嘶鸣,就又把王逢甩下马去。
看来,今天是一个给王逢下马威的好时候,我没去管王逢,而是翻身上马。
这马走了几步却也是把我甩了下来。
旁人皆大笑,一人竟顺口说出了一句让台底村人甚至三里五乡长期传播的笑料:牛将军骑马——摔了个大马趴。
若不是我两个把兄弟和孟嫂嘴严,没准大家也要整出一句“牛将军杀鸡——杀了个半死”来的。
我岂能在众人面前认栽,三番五次地跟马较着劲,结果跟王逢并无两样。
再看观者表情,说是有些失望吧,好像也有些高兴。
莫非我这个大将军真要在王逢面前在大伙面前颜面扫地不成。
我有些气喘吁吁,这马也有些气喘吁吁,我们相互对望着,我的目光尽力柔和下来,轻声说了三句“爱拉无有”。然后,翻身上马,这马还是抖来摆去窜来跳去,我死死稳住不放。这马便突然飞奔起来,扬尘而去,身后传来连声地“叫好!”
我打马狂奔,似乎听到了琴声和歌声:
一剑飘零走天涯,
乱草落花飞青马。
梦回酒醒身何处,
卧看浮云笑荣华。
次日一早我刚要去茅房,就听见大青马的叫唤声,到马圈一看,那马被拴在桩子上,王逢拿着鞭子死劲抽它。
“住手!”我大喝一声。
王逢没理我,继续抽打着大青马。
“王逢,你算什么男子汉,有气不能往马身上撒。”
“这是我家的马,我想打就打,你管得着吗?”
“他娘的,我今天非得管管你不可!”我上前几步就去夺鞭子,王逢就是不给,我俩就扭到了一起,不知这小子哪儿来得劲儿,我一时半会儿竟没征服他。
我一边夺鞭子一边喊:“大家都出来看看,看看这个小人是多么狠心!”
喊半天竟没人出来,看来王员外是没在家,在家的又不敢出来。
突然听到一声断喝:“王逢,给我回屋。”
见是芙蓉走了出来,王逢便拿着鞭子走了。
我朝着他的背影喘着气大声说道:“***,要不是看着你年纪小,要不是看着大人的面子,我一脚踹你到漫天云了!”
看着浑身是伤的大青马,我上前心疼地搂住了它的脖子。
只听王逢说道:“假慈悲。”
我放开大青马,抹了两眼泪,再回身看芙蓉,已不见了踪影。
想到王逢说这马是他家的,我就真想过再也不骑了,可是,有时候看到马跟我的亲热劲儿,我也不忍心慢待了它,只好骑着它跑一跑。当然,这也是在它的伤养好之后。
草花若有闲,她也会骑上她家的马陪我狂奔,当然也少不了说些闲话玩笑话少不了强抱热吻。自然不提。
王员外将马买回家,就没搭理过它,所以王逢打马的事他并不知道。我想,他要知道了,王逢也短不了挨鞭子。
我当然也不会忘记王员外的重托——我想教王逢骑马,可他说什么也不跟我学,无论我怎么激他,他就是赌气不学。
那天,我正在为李大锤家写“打铁还得自身硬”,马力推开了我的门,向我汇报说:“牛先生,快去看看吧。王逢又在偷着骑大青马。”
我跟着马力去看,果不其然,王逢又是跟那天一样,不同的是那马更显得厉害,说什么也不让王逢骑,人和马就僵着斗着。
我说:“王逢,你自己学不会,我教你,保准让你学会。”
“我就不信这个邪!”王逢说着又飞身上马。
只听一声喊:“王逢快下来!”话音未落,王逢就被摔了下来。喊的人正是扛着钢叉路过的草花爸。
这一下可好,王逢没有站起来,疼得摁着腿咬着牙满脸是汗。
草花爸背起王逢回家,我骑马去山顶洞找孙思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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