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前些日子还疑王员外请我去他家心怀歹意,但眼见着那天夜里的事无人再提无人过问,王员外和芙蓉一如既往地对我有着好感,也便疮好忘痛了。
当我告知草花要去王员外家教书时,草花有点不情愿,但也申明大义,觉得我教台底子弟比拿着锄头要有好那么一些。
诚然,她也心知肚明,近水楼台毕竟先得月。她越明白这道理,越无数遍地不同场合地甚至是旁敲侧击地叮嘱我莫和芙蓉走得太近。
很快,我就堂而皇之地住进了王员外家。
王员外专门腾出一间房子作学堂,让我起个名字,我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好名字,只好俗而又俗地叫“育才之堂”。
王员外家虽有大狼狗,但挂匾时还是来了很多人看热闹。
大狼狗自从咬了我之后,就被铁链子拴上了。但每次我见了它都要连喊三声“爱拉无有”,所以这大狼狗对我越来越友好。
这一天或许来得人多,大狼狗显得也极其乖顺极其可爱,我甚至还能看到他和王员外一样的笑脸,没有堆在脸上,而是发自心里的。
鞭炮响过之后,王员外亲自揭开匾上盖的红布,金黄的四个大字“育才之堂”便呈现在众人面前。
围观的人看起来都很兴奋,有人一字一顿地念着:“育、才、之、堂。”
“真好哇!这名字谁起的?”
“王员外吧。”
“哪里?肯定是牛将军!”
“这四个字挺有讲说的,育才之堂,一看就是有文化的人起的。”
“那是,那是。”
草花爸往王员外身边挨了挨,又看了看匾,说道:“育才之堂?育才堂不就行了吗?这个‘之’字是什么意思?”
王员外一拈胡须说:“这个‘之’当‘的’讲,就是育才的堂,算是一个助词吧,这样念起来好听,而且,有文化的总要‘之乎者也’一下吗?”
“‘之乎者也’顶个屁用。”草花爸一扭头走了。
王员外叹了口气:“没文化就是没文化。”
揭了匾就该弟子报名了,可一到这关节,这大人带着孩子都四下散了。
最后,只招了两个弟子,一个是王员外的儿子二歪,还有一个是大个子的弟弟略有点傻的“小三儿”。
我的鼻子差点气歪了,主要是觉得没面子,初当先生竟然只有这两个弟子。
王员外安慰我说:“莫上火,或许因为我,大伙对我有所成见,不想让孩子来此读书。”
“非也。或许因为你家狼狗,别人惧之,故不敢来。”
“如此倒好说,将狗送还草花家即可。”
“狗壮英雄胆!如此好狗留下来甚好!”
“有将军在,此狗又有何用?”
“狗岂能与人相提并论?”
“将军误解了。我的意思是……”
“哈哈哈……”我笑了笑。
王员外点了点头:“这狗交给你了,你想咋办就咋办吧——毕竟它咬过你!”
“员外,莫误会,我不是公报私仇。”
“将军多虑了。我还有事,狗真地就由你处置吧。”王员外朝我笑了笑,走了出去。
我对大狼狗笑了笑,情感充沛地说:“爱拉无有爱拉无有爱拉无有!”
大狼狗朝我摇头摆尾,一副十分想亲近我的样子。
我一边解狗链子,一边对狗轻声说:“咱们去草花家,好不好?”
大狼狗竟然半站着亲了一下我的脸。它的舌头有些粗糙。
“别这么亲热,好不好?”
我牵着大狼狗刚要走,芙蓉从屋里跑了出来。
“留下它!留下我的迈格尔。”
为了一条狗,芙蓉竟然开口说话了,而且一说就是很清脆的声音。
“这是员外的意思,不然,我们的育才之堂招不上弟子。”
芙蓉摇头:“不是因为迈格尔,是因为我,大家认为我是一个扫帚星。”
“不是的,你不是。”
“留下迈格尔!”
“我会好好保护你的,有它没它都一样!”
“你和狗不能比。”
这话听起来有点像说我“猪狗不如”。
我不再理会她,心里有点想故意惹恼她,牵着迈格尔往外就走。
“迈格尔只属于我!它到了草花家会伤害草花的!”
我立即愣住了,想了想又把迈格尔拴到了桩子上。一边拴一边说:“我不是吓唬长大的,你的话也就是骗三岁小孩,它怎么会伤害草花呢?我牵它回来只是不想看你伤心的样子。”
芙蓉没听我把话说完转身跑回了屋。
芙蓉在屋里怎么会知道王员外要我把狼狗送还草花家呢?这狗到了草花家真会伤害她吗?
这个女人或许还真不是一般的女人。莫非我要粘上了她,真要惹祸上身?
想一想总是可以的,但老是纠缠在想法中什么事都干不成。
诸葛孔明成也成在想法太多上,败也败在想法太多上,想法一多了就容易缩手缩脚而不敢奇攻,魏文长的良计我看还是可以一用的。当然,这些历史人物也不是我辈评价得了的,所以干好手上的事才是正经。
不管是不是千秋之业,教好二歪和小三儿是必须的。别看现在只有二歪和小三儿,用不了多少天,就会有李四王五赵六慕名来到育才之堂的,这点信心我还是有的。
第一节课我没教《百家姓》,也没讲《三字经》,而是教了一首我最喜欢的诗。
我没当过先生,有点赶鸭子上架,然毕竟让先生教过,取之于先生,不拘泥于先生,我想我就能当个好先生。
我和二歪、小三儿说:“我姓牛名让,字得路,是个将军……”
二歪说:“既是将军,不打仗不报国,来这里苟且偷生作甚?”
没想到这小子还知道“苟且偷生”。
我说:“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我咽了口吐沫接着说:“一次恶战中,我身负重伤,已然死去,多亏草花爸救了我。我一时难以归队,只好在此育国家栋梁之才。待一日,必赴沙场,血战金贼!”
二歪或许被我这一番大话感动了,眨巴眨巴眼睛不再说话。
小三儿在咬着手指头流着口水。
我说:“二歪,以后我不能叫你二歪了,你可知你的大名?”
“姓王名逢字再遇。”
“好,以后你就是王逢王再遇。小三儿,你有名字没有?”
小三儿很懂礼貌地站了起来,“先生,我就叫小三儿。小三儿这名字好听好记。”
“不行,到了学堂就该有个大名。你哥是姓马名坚字志强,你不如就叫马力马志遥吧!好了,同学之间,你们要以大名相称,记住了吗?”
马力说:“记住了。”
王逢没说话,我也没搭理他。
“下面,你们跟我念一首诗。读书百遍,其义自见,所以说,你们不必懂什么意思,随我吟诵就是了。”
我开始教他们一句一句地吟诵: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 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 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也不知怎的,读着读着我的头脑里就老出现芙蓉的影子,都说相思不是病,害了真要命,果真如此啊。某一时刻,我想发次疯闯进芙蓉的屋里去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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