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良辰美景不虚设
陈恒从书房离开时,人还是晕乎乎的。沿着廊上走出数步,他情不自禁走入院中。如今晚霞尽去,夜幕已至,明月却将升未升。书房前的院中,有一颗大树。陈恒识不得此树的名字,只觉夜色下,它摇曳的沙沙响,也如自己的心事一样。
老师,好像真的同意我娶妹妹了。
当他发呆的脑子里再一次回想起这件事。随即涌上来的,就是一阵狂喜。偏这份狂喜无人可以诉说,陈恒只好将它止于唇边,且当个藏起秘密的小人。
他在夜色中,这般想着。却不知廊上有人挑灯而来,人影有数,皆不言语。鬼鬼祟祟之下,像是挑灯夜行的游神。陈恒胆子大,丝毫没被吓到,一双目光盯着由远至近的灯火。
“妹妹?!”
他认出来人了。
林黛玉却是给吓了一跳,抱着手里的食盒,四下环顾,才看到庭院里的某人。她下意识的迈开步,到了台阶处又克制着停下,俏红着脸问:“兄长在此做……做什么。”
陈恒还不知林妹妹已经知晓,正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甚是得意道:“前头有些热,如今站在这里,醒醒脑。吹些风,松快一下。”
“哦。”黛玉应了一声,复低着头。陈恒离得远,尚看不清。紫鹃却把小姐通红的脸,瞧个分明。知道小姐面皮薄,她忙补充道:“陈少爷,马上就要吃饭了。你快回屋里歇歇,别吹出风寒来。”
十月的晚风,是要有这份担心。思绪乱糟糟的林黛玉,受了紫鹃的提点,亦是连声道:“兄长,快……快随我一道去正堂吧。”
“好。”佳人相邀,岂有拒绝之理。陈恒欣然答应,便走到她们面前领着步。如今跟老师一说,他也算是持证上岗,做起事来,更是轻松中带着随意自然。
以后的好日子还长着,眼下不必急于一时。陈恒想着,面上的得意更浓,丝毫没注意到黛玉一句话不说的反常。
如此到了正堂,林如海早已含笑等在此处。见到陈恒、黛玉一并进来,他先是畅快的笑过一声,只招呼着陈恒坐在自己身边。
贾敏是带着林珏一起来的,等一家人到齐,就是点灯开窗、布桌上菜。吃着吃着,连林珏也察觉出不对劲。今日爹爹酒兴怎么这么好,逢酒便干。往日喝酒慢吞吞的大哥更是稀奇,连敬了爹爹数杯酒。
这也就罢了,姐姐,你不会生病了吧。怎么脸比爹爹、大哥还红???林珏是看了又看,也闹不明白个中缘由。
林珏都能看出的问题,自然瞒不住贾敏。不过她是一家之母,在这一亩三分地里发生什么事,林如海必然不会瞒她。是故她最淡定,只催促着孩子们好好吃饭。
女婿和学生的身份变化,对林如海来说并没有太多区别。他向来把陈恒当成自家的晚辈,今日的高兴,全是为黛玉有个可靠的归宿高兴。
一桌人各怀心思的吃过饭,等贾敏抓着林如海回到屋内,立马叫下人守在外面,自己则抓着夫君盘问道:“你今晚这般高兴,可是家里有什么事?”
官都做到这份上了,想更进一步已然不可能。既然不是外头的事情,那思来想去,也只有家里的事情,能让夫君如此高兴。
夫妇一起坐在软榻两边,带着醉意的林如海拉住贾敏的手,得意道:“夫人不妨猜一猜。”
贾敏心中正抓耳挠腮着,都是老夫老妻了,哪里愿意跟如海胡闹。她性子急,当即道:“我叫管事给伱收拾些被褥,你今晚睡书房吧。”
好家伙,连别的屋也不能让自己去啊。林如海当即拱手讨饶道:“夫人息怒,哈哈哈哈,夫人有所不知,恒儿前头在书房,跟为夫表明过心意。”
“真的啊?”贾敏闻言一震,她是真没想到陈恒竟然有如此胆量。这种人生大事,自己说干就干,说提就提。
她倒没费力气问林如海答应没有。瞧他们俩刚刚喝酒的架势,就差手拉手,改口喊一声“女婿”和“老丈人”了。
林如海都已经答应下来,贾敏自然不愿当个恶客。说来也是奇妙,小时候常来家中读书的孩子,转眼就要成了自己的女婿。
贾敏思来想去,还是有些不放心道:“这么大的事情,恒儿怎么不回去先跟家里商量商量。”
“夫人放心。”林如海宽慰着她。一般老丈人看女婿无非就两条路,一看就喜欢,一看就不喜欢。之后的隐藏变故,都是冲着闺女的情面改变。林如海对陈恒,正是前者。即是如此满意的女婿,更舍不得陈恒在贾敏面前坏了印象。
“他找陛下请过旨,到时由陛下出面赐婚,哈哈哈哈……”说到学生的得意之笔,林如海更是放声大笑,“夫人还担心什么。”
贾敏一时无语,真不愧是夫君教出来的学生。求起亲事来,都有个后手。她无奈的摇摇头,心情复杂道:“如此也罢,如此也罢。”
她既是感动陈恒对黛玉的周全心思,又是觉得宝贝女儿转眼就给订下终身,心中更不知该作何感想。自己都没怎么挑呢,十月怀胎的女儿,就要被恒儿拐走了?
可真要贾敏说个不字,她自己想想,也确实说不出口。不论如何,两个小辈能两情相悦,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事。
“儿孙自有儿孙福,且随他们去吧。”林如海拍拍贾敏的后背,既是说给对方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
…………
陈恒今日喝的稍微有些多,回到屋内却不觉得累。今日的消息,实在是好的不能再好,到叫他现在还是精力充沛。
都说酒壮怂人胆,陈恒突然特别想见一见黛玉。见信达正在给自己准备洗漱的东西,他当即起身道:“我出去一趟,你别担心我。”
都喝成这样了,二哥你要去哪儿呢???信达甚急,才转过身,陈恒已经跑到门口。等他追出门,对方已经提着灯笼消失在廊上。
微凉的空气中,只飘来一句‘放心,我不出门,就在家里走走逛逛’。
信达无法,只好拿了遮凉用的单衣,悄悄跟上去。
陈恒没注意身后的动静,一路甩着大袖,提着灯笼快行。穿过一道道回廊,走过两座拱门,才站至黛玉的院前。
小轩窗,灯正亮。几道剪影投射在窗纸上,虽听不见她们的耳语,可看人影的动作,也能看出妹妹还未歇息,正跟紫鹃、雪雁玩闹。
陈恒壮了壮胆子,迈着步走过院子,来到廊下站立。对着里边的人轻声道:“妹妹。”
如平地起惊雷的声调,才飘进屋内,就把里面的打闹声压住。刚被紫鹃打趣的黛玉,还以为自己是幻听了。再仔细起心神,又听到一声魂牵梦萦的‘妹妹’。
她这才慌慌张张的起身,正要赶去开门。陈恒已经出声劝道:“妹妹,你来窗子这边就好。”
紫鹃听的纳闷,陈少爷,你未免也太呆了。这都上门了,还要隔着窗户做什么。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黛玉也是被惊喜冲昏了头,往日的聪慧都做了泡影,此刻兄长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只乖乖的来到窗边,把窗叶彻底推开,才见廊下一道持灯而立的人影。
“兄长————”
她这一声,七分情意中夹杂两分柔意、一分惊喜。
“妹妹。”陈恒嘿嘿一笑,满脸透着傻气。晚风习习,吹着庭院的林叶沙沙作响。黛玉看着甚是心疼,忙道:“才喝了酒,怎么不在屋里好好歇息。吹多了风,可怎么好?”
陈恒挠挠头,自觉有了林如海点头,心中胆气更壮,直言道:“我想你了。”
黛玉……黛玉……黛玉又岂会不知呢。她问的话,就已经猜明白陈恒的心意。一番顾左右而言他,全是为彼此做个遮掩。谁成想,她这个兄长,真是吃酒吃疯了,今夜这般胆大直接。
她下意识缩了缩身子,可瞧着远处的陈恒,还是忙道:“快走近些,少吹点也好。”
陈恒仍旧原地不动,自顾自挑眉轻笑,“妹妹不想我吗?”
兄长,你是被人夺了心神吗?黛玉小脸狂红,真恨不得跳出窗去,挠眼前人几下。她身上遗传自贾敏的性子发作,欲说还羞道:“就知道说些醉话,我可不要听。”
陈恒大笑,才迈步走上台阶,将手中灯笼放在廊上的长凳。自己两手一揣,藏在衣袖里,静立窗前的廊下。
“兄长,为何站的这般远?”
其实陈恒离得挺近了,两人虽有一墙之隔,也就一只手的距离。
“才喝了酒,怕你闻到酒味。”陈恒轻笑着。
黛玉点点头,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话。更觉脸上一阵阵发热发烫,若不是紫鹃连连对她使眼色。她怕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
“兄长特意来此,就没什么话对我……说吗?”
跟老师通明是何等重要的事情,陈恒虽喝了酒,却觉得脑中思绪更加清明。他只道了声:“确有些事情,不过等明日回来再说,更好一些。”
黛玉抿了抿唇线,颇为坏心思道:“兄长不说,我也知道。”
陈恒才不信她的鬼话呢,这事,就是她猜个七八百遍,也不可能猜中。当即摇头道:“你绝对猜不中。”
“那好。”黛玉故意放下话,“今晚我就将兄长明日要说的话,写在锦囊中藏好。等到明日,兄长回来,我们俩一对便知。”
“也好。”见妹妹来了玩心,陈恒岂有不答应的道理,“若是妹妹没猜中呢?”
“那我就答应兄长一件事。”黛玉甚是得意,一对明亮的眼眸闪了闪,“要是妹妹猜中了呢?”
“好好好,那我也答应你一件事。”陈恒自觉稳操胜券,说的更是爽快。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如此定下君子之盟,两人都是作笑。暗香浮动,月亮悄悄爬上墙头。今夜月色极好,放眼一看,雪白的墙上映有花草的影子。
南方人都爱在家中种些花花草草,林如海跟黛玉亦不能免俗。陈恒见两景交错,又被月光纳入怀中,有股别样的幽雅意境。情不自禁转头,看起身侧的黛玉。
少女马上就要十五岁,她这些年虽没病没灾,身形却还是单薄的。脖颈修长、眉毛弯弯、眼睛灵动俏丽,顾盼间熠熠生辉。唯脸颊处的霞红,又平添着妩媚娇柔,真叫人怦然心动。
陈恒一时看呆了眼,后者收敛着眼眸里的慌张,微偏过头,只把脸埋在两手中,半靠在窗边,“兄长别看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陈恒笑了一声,还是把视线转走。银光照廊,华美如白练。他看了看远处,又看看树梢上的光亮圆盘。忍不住道:“真是良辰美景不虚设。”
黛玉拿过一面掩耳盗铃用的轻罗小扇,将其立在鼻尖,亦是同望着一片景色。“若是天气再暖和些,倒是可以出门走月亮。”
这次,却轮到她偷看陈恒。身姿挺拔的少年穿着明亮色的衣物,大袖在横着的手腕下摇摆。俊朗的侧脸,能见明亮有神的眼眸,高挺的鼻梁。这些倒也罢了,唯独对方唇边的笑意,叫人看的心发慌。
走月亮是吴越等地的风俗,初时是中秋之夜,不管是大家小户的女眷,都会相约出门游玩。因一路踩着月光,俗称也叫走月亮。到了如今,每逢月圆之夜。都有少男少女以此为由出门。扬州人,更是钟爱此事。
夜风渐起,轻柔着吹拂两人。陈恒在旁笑着点头,道:“京师的月比起江南的月,却有几分不同。”
“不同在何处?”林黛玉侧目,看着自己的心上人。
“京师的月更开朗些,江南的月色要温柔点。”
都是同一片月色,哪有这样的说法。黛玉笑着摇摇头,又问:“听琴妹妹说,西域那处有座月牙湖。每到月圆之夜,必有成仙的沙狐来此饮水。听说那沙狐好看的,跟天上的仙子一样,也不知传言是真是假。”
“哈哈哈,妹妹。”陈恒大笑,“这事,必是二弟诓你的。”他也摇着头,赞道,“不过月牙湖的盛名,我也听说过。妹妹若是想看,我们以后到可去一次。”
有些事,说开了,就是这点好。陈恒说起承诺来,也轻松自在的好。
“真的吗?”黛玉的眼里闪过期盼之色,她从不怀疑兄长对自己许下的诺言。
“嗯。”陈恒看起远方,憧憬道,“天下之美甚多,宅在家里有什么好的,应该多带你去看看。”
“可是西域那么远……”
“没事,到时我请旨外放就是。”陈恒不以为意道,“有生之年,不看看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岂不可惜?”
好家伙,陈少爷真是喝多了酒。紫鹃心中连道,陈少爷费尽心思藏着,还是不小心说漏了嘴。说来说去,不就是夫唱妇随的情况嘛。
后头传来捂嘴偷笑声,黛玉实在是不好意思,用小扇子遮住脸,方道:“夜深风凉,兄长请回吧。”
“好。”陈恒笑着点头,他来此,就是见妹妹一面。见过后,心意就得到满足。此番回去,肯定会是个好梦。
“妹妹也早些歇息。”陈恒提着灯笼,正要迈步走入夜色中。黛玉却又出声道:“嗯,兄长明儿再来就是。”
陈恒怔了怔,方才大笑着离去。
…………
…………
翌日,赶到衙门处。陈恒就留意到同僚们在讨论进京的使团,他听了半天,才知今日来的不列颠人,明后日就是红毛番和佛朗机。除了它们,之后还会有建国、朝鲜、倭人的使团来此。
这些使团,都是来给李贽送贺礼。两国之间的交流,都是寻常事。往年亦有此例,同僚们讨论更多的,还是这些国家的所在。
六科里的官员,年纪最大的都没到三十。跟朝里老成持重的上官不同,他们这些人对外头的事情都好奇的紧。
付清源是北地人,对朝鲜、倭人的风情最熟悉不过。借此机会,也给同僚们科普些当地风俗。有人又问起新来的陈恒,后者倒没显摆见识。只附和着说,在苏、杭等地,外国人倒是常见的很。
正说着话,李贽又派人来,喊了陈恒、付清源一道去临敬殿里见驾。
哈哈哈哈,吃晚饭去了。最近日常写的不错,略微提一提事业线。会试也差不多要来了。我写这本书的时候,曾希望在二月的时候完结,希望能按时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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