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山回过神,转过头去。
屋里漆黑,只能看到和他一同借宿这户人家的人,正各自侧着,躺着,靠着。
在昏暗的夜色中,只有隐约的轮廓。
死寂中,没有半点动静,那四人都像是已经睡着,像是某种死物,雕塑。
然后乍然发现,其实自己也下意识僵着身体,一动不动。
想要发出些动静,得到些回应,
只是,在这儿一片死寂中,自己的呼吸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蓦然,看着这四道一动不动的身影,廖山忍不住想起件先前的事情,
以至于呼吸都不禁顿住。
他想到了先前在村子路上,突然看到的那道窗口身影。
后面发现是块木板……可是,那块木板为什么在晃动?
当时明明没有风?
一瞬间,廖山感觉自己心脏好像提到了嗓子眼,浑身僵硬,
睁着的眼睛里,瞳孔下意识收缩,
“哗……”
就这时候,这死寂的屋里,突然再有了些动静。
一个原本躺在地上,裹着睡袋的背包客,一下从地上坐起了身。
突然的动静让廖山心脏都像是顿了下,汗毛竖立起来。
“哥们,你干什么呢?突然一惊一乍的。”
旁边有人受到惊吓的声音响起。
“……我出去上个厕所。”
坐起那人给出了回答。
周围几人都松了口气。
廖山也是,长吐了口气,
而刚才似乎要凝固的心脏,这会儿劫后余生般的咚咚剧烈跳动着。
虽然那突然的动静让他被吓了一跳,
但也让他从那近乎浑身血液都要凝滞的悚然回过神。
按着心口还剧烈跳动着的心脏,喘着些粗气,廖山脑海中依旧想着刚才反应过来的古怪,
同时望着起身那人。
就见昏黑的夜色中,那人应了声过后,就站起了身,朝着屋外走去。
屋门被拉开,又再重新虚掩上。
而这屋里,重新安静,或者说死寂下来。
刚才剩下三人受到惊吓的喘息声都重新平复,好像是消失了,各自再恢复了原先躺着,侧着的姿态。
夜色中,廖山难以看清楚几人的身影,
忍不住想要打破一些这死寂,廖山挪动了下自己的身子,
细微的声音,在这儿空旷的屋子,极为明显。
但躺着的那三人却毫无反应。
廖山止住了动作。
明明还有其他几人在,但在这儿昏暗中,廖山却感觉自己好像只一个人。
“吱……”
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
先前离开屋子的那人,又再重新出现在了门外。
他佝偻着身,站在那儿。
借着屋外一些月亮,廖山看清楚了那人的脸。
那张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视线落在身前,眼睛却像是没有焦距。
推开门后,那人既没有出声,神情也没有丝毫变化。
继续挪着脚,一步步走到了屋里原先的位置,躺了下去。
周围的其他人,对此毫无反应。
而目光紧随着的廖山,却有种汗毛竖立起来的感觉。
“哗……”
在死寂的屋里,又一道身影坐起了身。
是先前受到惊吓而出声那人。
毫无征兆,突兀地起身,
而这次,旁边其他人甚至对此没有反应。
“……兄弟,你去哪儿?”
廖山浑身绷紧了,太阳穴突突跳着,但还是忍不住出声了。
“去上个厕所。”
一样的回答,语气中听不出半点情绪来。
周围的人,也没有因为廖山和这人的对话而有什么动作。
依旧如同死物一般,保持着原先的动作。
而出门那人,也没有停下脚步,一步步踏出了那屋门,被屋门外的黑暗淹没。
廖山能感觉到自己心脏的剧烈跳动,呼吸都不禁滞住,
汗毛耸立着,有种无处化解的恐惧在心底肆无忌惮的蔓延,让他身体发僵。
“……你们,你们有看到那老太太去哪了吗?”
忍受不了死一般的沉寂,廖山再次开口,问起了最重要的问题。
他未曾注意到那本该在烛火下缝着旧衣服的老太太合时熄了灯,
只是熄了烛火后,那老太太似乎就不见了身影。
“……”
屋里一片死寂,没有回答廖山的问题,
只是那最开始出去那人,还有剩下两人,都缓缓转过了头,侧过身,
直直望着廖山,一言不发。
“……那老太太肯定是回屋休息了啊,还能去哪儿。”
这时候,一道笑呵呵的声音响了起来。
廖山回头,看到的是第二个出门那人,
身影重新出现在了屋门外,
他佝偻着身子,脸上挤出着老态的笑容,笑呵呵着回答着廖山的问题,
这一刻,一股强烈的悚然,直冲廖山的脑海,
体内的血液似乎都要凝固。
他在这屋门外这人的身上,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似乎那消失不见的老太太。
“早点休息吧,明早上还要干活呢。”
那人笑呵呵着再说道,佝偻着身子,蹒跚着脚步,一步步重新挪回到了原先的位置,慢慢躺了下来。
廖山的浑身似乎都僵硬住。
做什么活?
他们只是路过的人……
他看到先前侧过身的三人,
最先出门那人转回身,恢复了先前的姿态,没再有动作。
剩下最后两人站起了身,面无表情地,如同前两人一样起身,朝着屋外走去。
“别!”
廖山忍不住出声,
“……你也要一起吗?没事儿的,很快就轮到你了。”
那两人顿了一下,然后又再继续出了屋门。
有声音在廖山耳边响起,
廖山只觉得如坠冰窖,意识,身躯都像是凝固了。
极度的恐惧让大脑似乎空白。
屋里,屋外,都如同深渊,等待着他跌落,
他该怎么办?
恐惧似乎淹没了他浑身,让他做不出任何动作。
他微微张大了嘴,瞳孔止不住地收缩,心脏猛烈地再跳动了几下,似乎一下感觉不到了。
而等他再回过神,却发现,
自己的脚步正也朝着那屋外的漆黑中挪去,
他张开嘴,想要嘶喊,却发现意识与身体好像错开,怎么也发不出声来。
而就在他要跨出这门槛的时候,
一道光亮在头顶漆黑的夜幕中亮了起来,而且在不断的放大,
就如同初升的朝阳,绽放着其光辉。
看着那不同于周遭恐怖的光亮,
这一刻,廖山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意识好像重新能够控制身体,于是,就像是发疯似的,
拼了命的,廖山朝着那屋外,朝着那亮光的方向跑去,
“啊……”
与此同时,廖山还听到了一道道凄厉地惨叫声,
从着他身后他跑出的那屋子里响起,
惨叫的声音似乎像是一个老妪,
从那两具不相符的身躯中发出。
从他旁边,那些或是破败,或是看起来荒废老旧的屋子里响起。
他看到了一具具扭曲,恐惧的身影。
而那些身影,
此刻就如同烈日下的雾气,挣扎着,在不可阻挡的化作飞灰。
而他自己身上,也感觉到一些疼痛,
丝丝缕缕诡异之气被消磨,让发了疯似的往外跑着的廖山越发感觉到轻松。
而这一切的变化,都来自于头顶夜幕中,
那绽放着莫大威能的光亮处。
那是什么?
廖山忍不住始终抬着头,朝着那光亮处望着。
……
那廖山眼中大放光亮,驱散夜幕的,自然就是楚晋那幅字。
南方拘邪处负责人,朱雀,在领着一众拘邪处拘邪者,
突入诡村,再将外围一些诡怪清理过后,
做好准备,没有半点犹豫,直接将那幅带着浩然正气的字帖抛出。
几乎瞬间,
感受到周围厚重诡异之气,怨气的字帖被激发,爆发出其中磅礴的浩然正气和‘鬼神辟易’的真意!
极致爆发的浩然正气,如同朝着四面荡开的巨浪,
所到之处,诡气怨气烟消云散,不断收缩,
诡怪如同薄雪遭遇烧红的烙铁,如同烟雾遭遇到风,被吹散,被消弭。
那村子里的诡怪发出类似于凄厉惨叫,怨毒的声音,
肆虐躁动的诡异之气,诡怪似乎还想反扑,但都螳臂当车,无济于事。
浩浩汤汤,恍若如天威的浩然正气之下,一切诡怪无法阻挡地化作飞灰。
那夜幕之上,大放着的光亮,并非浩然正气的表象,
而是这字帖爆发出其中威能之后,带来的天象变化。
何为‘鬼神辟易’,
就是天地也要为我让道!
这是种极致的霸道。
而这村子里,那些诡怪的反抗,似乎触及到了这种霸道。
更浩荡之浩然正气,卷动着天地之间正气,
堂皇而霸道地再将这些诡怪猛烈地镇压!
那夜幕中的光亮绽放到极致,将整个村子笼罩。
整个村子之中,像是化作了白昼。
“啊……”
就在那廖山逃出来的地方,
凄厉地惨叫声还响着,那佝偻着身,连害了数人,形似老太太的诡异竟然熬到了现在,
周围充斥着的浩然正气消磨着它的身躯,让它难以动弹,发出凄厉地叫声。
原本还算正常地脸上,此刻扭曲而不停变换,狰狞而恐怖,
反扭着的头,朝着那天空中大放光芒的地方望着,不似常人的眼里,带着畏惧和怨毒。
这是失去理智的诡怪眼里,不该出现的情绪。
是拘邪处吗?
拘邪处怎么会有力量摧毁诡域……即便这个诡域才刚刚诞生。
那是什么!
它眼睛里的恐惧逐渐放大,而倏然间,恐惧与怨毒消失,
只剩下寻常诡怪的混乱与疯狂,
最后的本能驱使着它,似乎想要逃走。
不过,下一瞬间,再有一道浩然正气扑来,
一瞬间,这诡怪也无可阻挡地化作了飞灰。
终于,
这整个诡村的诡怪都在浩然正气之下,荡然无存。
先前这诡村之中,充斥着的怨气诡气晦气都被一扫而空。
一时间,天地清朗。
而楚晋那幅‘鬼神辟易’也逐渐止住浩然正气地爆发,
天空之中那驱除着夜幕的光亮逐渐暗淡,褪去。
字帖缓缓从空中落下,
按着之前准备,提前躲在稍远处的朱雀等人,
全程看到了那字帖爆发极致伟力的过程,那浩荡,轻易荡去阴邪诡怪的浩然正气,
那霸道的‘鬼神辟易’的意志。
那平日里难以诛灭的诡怪在这浩然正气之下,就那样如同掸灰去尘般被消弭。
直到这诡村之中的诡怪都被诛灭,天地重新恢复清朗和平静,
一众拘邪者都有些发愣地回不过神来。
第一次亲眼看到浩然正气展现天威的朱雀,望着先前那大放光明的地方,都有些失神。
“……太好了。”
朱雀喃喃道,然后还不等她激动。
平日里纪律严明,大多数情绪压抑而沉稳地拘邪者已经忍不住欢呼了起来。
这是他们平日里从不会有的举动。
因为危险随时都会袭来,艰难残酷而绝望的局面也始终如同阴云一样压在他们心头。
可是此刻不一样,
周围的一切诡怪,乃至阴气怨气都被那浩然正气清空,
只剩下山中清风,天地正气,此时此刻,再难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
而更重要的,
他们真切的看到了,看到了希望。
不同于平日里互相之间空口的安慰,
他们真正看到了,拘邪者,拘邪处,人类无可避免的,朝着深渊中跌落的必然,
在此刻,出现了转折!
那字帖就是转折,那浩然正气就是转折!
他们看到了,看到了新的能够战胜诡怪的力量!
有了希望,就有了一起。
“啊啊……”
有人忍不住撕扯着喉咙喊。
朱雀没有阻止,只是飞快朝着那字帖落下的方向靠了过去。
朱雀几个闪身,到了那字帖跟前,
重新将字帖拿了起来,
字帖上的字迹,依旧带着原本的真意,能够感受到其中书写着的情绪和意志,
只不过,字迹还是黯淡了一些。
这儿消弭了一村子的诡怪,即便是这幅字帖调动了天地正气,
但依旧大量消耗了字帖中的浩然正气。
拿着这字帖,看着,朱雀都有些微微蹙眉,
的确是有些心疼。
不过,这一切,也都是值得的。
这幅字帖这次爆发的伟力,为南方拘邪处,解决了一个巨大的危机。
再望着这幅字帖,朱雀眼眸里不禁再有些憧憬。
仅仅是这幅字,就能够拥有如此的伟力。
那位先生,又是怎么样的强大。
停顿了下,朱雀将这幅字帖再小心收了起来。
那边,短暂激动了阵的一众拘邪者也都重新平复了下来。
虽然看到了那磅礴的,不一样的伟力。
但众人也都基本猜到,那东西肯定是很难得的。
如果只有一幅的话,也远远无法改变局势,只是多了些期望而已。
远远还没有到能够放松,或者高兴的时候。
或许要等到那力量的主人,真正降临的时候,才能看到真正的希望。
一众拘邪者开始进入这村子,
虽然已经被浩然正气清扫过,但一众拘邪者也没有放松,依旧仔细搜查着,避免漏网之鱼。
终于,在拘邪者在这儿天地清朗的村子里搜查了遍,确定的确所有诡怪全部被诛灭。
同时,在这村子里,找到了大量尸体。
先前才进入那村子的一位幸存者,也被找到。
而这这位幸存者,廖山的描述下,拘邪者再察觉到一些细节。
“你是说,和你共同进入那村子的其他四个人,先后离开那间屋子,然后就变了个模样。”
“嗯,神态就像是变成了最开始遇到的那老太太。”
“那你和他们再有过交流吗?”
“有,他们让我们早些睡,明天还有活做。可是我们明明只是过路的……”
“还有吗?当时你们看到那老太太模样的人时,她是什么反应。”
“另外,那整个村子,只有那老太太家,有光亮吗?有看到其他家的人吗?”
“只有那亮着,那老太太当时在缝旧衣服……”
一位拘邪者将询问到的细节汇总到了朱雀这里。
朱雀翻看了一遍,停顿了下,思索着。
那老太太诡异的行为方式,和这个诡村的其他诡怪略有些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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