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臣子在韩若江未到之时义愤填膺。
等到韩若江来了,却一个个噤了声。
再见韩若江,楚昭云和段景曜心中有一样的感受,韩若江老得很快,更憔悴了。
身穿常服满头白发的韩若江,与文德殿格格不入。
想来是接连失去了两个儿子,他也承受了许多。
可一码归一码,失去了两个孩子很可怜,不代表这就能平了他十四年前犯下的罪。
“臣参见陛下。”韩若江不知陛下宣他何意,但看见段景曜和楚昭云,他就知道,肯定是告他儿子的状,不知道韩其佑又犯了什么罪。
三个儿子,一个也没教好。
可眼下只剩一个了……他只希望自己想错了。
盛仁帝没有开口,而是示意当朝宰辅替他开口。
张敏措辞了一番,他也依然随着众臣唤韩若江为韩宰辅:“韩宰辅,楚推司敲登闻鼓,状告十四年前你杀她亲母一事,除了她亲母,还有十四年前曾为先皇后侍过疾的几位女子。”
韩若江心中大撼。
他只以为是韩其佑犯了什么错,没想到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秘密被段景曜和楚昭云翻了出来。
韩若江闭了闭眼。
不管是韩文还是眼下,他都不恨段景曜和楚昭云,但他也明白了,这二人是真的克他!
再睁眼时,韩若江眼里恢复了清明。
听这意思,他们是只查到了他毒杀了侍疾之人,并没有更多的事了。
且观陛下脸色,先皇后一事他们尚未查出来。
顿了顿,韩若江开了口:“证据何在?”
内侍将程启的供词送到了韩若江手中,韩若江一字一句仔细看着,供词上说,内侍说韩宰辅让太医院调制毒酒,他起初也不知道那酒有何用处,直到听说给先皇后侍疾过的女子都死了,且症状一样,他才猜到了毒酒用往何处,紧接着,那内侍就死了。
看完了供词,韩若江眼神却未曾转移,依旧装着看供词的模样。
他心中思绪百转千回。
他庆幸当年的那个内侍嘴不严,嘱咐了内侍说传陛下口谕,却还是说了他韩若江的名。
他也庆幸程启没那么聪明,只把毒酒和侍疾之人联系了起来,却不曾想到先皇后。
他庆幸这件事还没有发展到最坏的地步!
而段景曜和楚昭云紧紧盯着韩若江的反应,看韩若江眼神不动,他们就知道韩若江信了他们不知先皇后一事。
楚昭云问道:“韩大人有何话说?”
“我无话可说,供词上写的都是真的,我让程启调了酒,我毒杀了侍疾之人。”韩若江心中酸涩,没想到有一日,他自己亲口说出了自己做过的错事。
且只是部分真相。
他认罪,一是知道此事确实是他滥杀无辜,二是想让此事就此打住。
十四年前的选择,他无怨无悔,若是重来一遭,他依旧会如当年那么做。
只是他也知道,侍疾之人的确无辜,为了大盛朝的江山,他宁可错杀三千,也不能放过一个!
这就是报应。
十四年前,他杀了韩琛杀了先皇后,又杀了侍疾的六位医女,今日便是他的报应。
韩若江心中猛然惊觉,报应其实来得更早,他不是已经没了两个孩子了吗?
他心中心绪万千,并未在意他人的反应。
因为韩若江的一句话,朝堂之上再次沸腾起来。他的直接认罪,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竟真是韩宰辅!”
“韩宰辅怎会杀了她们?这根本说不通?”
“难道韩宰辅是受了楚昭云和段景曜的威胁?”
楚昭云摇了摇头,没想到竟有追随韩若江追随到无脑的人,他二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站着,如何能威胁韩若江?
“敢问韩宰辅,十四年前为何要杀我娘等侍疾医女?”楚昭云知道,韩若江不说出一个合理的动机,众人是不会信的。
韩若江的反应比楚昭云预想的要快很多。
他朝着陛下磕了个头,认罪道:“陛下,臣深知自己罪孽深重,但恳请陛下不要牵连臣的家人。十四年前,先皇去后,臣依旧是宰辅,成为两朝宰辅,臣难免心气浮躁。那年,臣接到了远来的一封信,是高沛来信痛骂臣,他说臣之所以能继续当宰辅,无非是欺新帝没有自己得力的左膀右臂,还说臣亦是空有宰辅之名,却无实际权力。臣一向看不惯高沛,又逢先皇后去世,臣便被猪油蒙了心,侍疾之人没有用心伺候先皇后,臣知陛下仁慈不与她们计较,臣私心觉得陛下刚登基不久,尚且离不了臣的辅佐,且臣也想向高沛证明臣并非空有宰辅之名而无权力,所以臣才被欲望和权力蒙了心,毒杀了她们。”
韩若江顿了顿,接着说:“事后臣清醒过来,便知道自己错了,因此便把此事按下了。十四年前高沛写来挑衅臣的信还在臣家中放着,臣也是一时糊涂……”
话落,一片安静。
早就知道内情的盛仁帝段景曜和楚昭云三人,也是头一次听说高沛来信挑衅一事。
只是不知此事是韩若江情急之下编出来的,还是真的?
段景曜倒觉得,是真的。
十四年前韩若江口口声声为民为天下,难道真的不含任何私心吗?
或许,向死对头展示他的权力,便是他的私心。
韩若江如此痛快承认。
他们赌对了,韩若江选择了在此处就此打住。
自负之人,当然不会觉得他们已经知道了全部的真相。
有时候,自负也成了一种自欺欺人。
朝堂之中,不再有人为韩若江说话,就算心中尚有不服,也不再表露。
毕竟韩若江自己已经将来龙去脉交代得清清楚楚了。
那几位为了韩若江痛批楚昭云的人,眼下甚至没脸抬起头来。
只听得韩若江又磕了三个头:“陛下,臣对不住陛下也对不住枉死之人,臣知道错了,只是求陛下莫要牵连臣的家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韩若江意味深长地看了盛仁帝一眼。
盛仁帝读不懂韩若江的眼神,有恳求,却似乎也有一种微妙的释然和安抚。
到了眼下,韩若江记挂着家人,却也记挂着他和大盛朝。
“韩卿……”盛仁帝忍不住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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