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官员曾以为,卫璋这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能人,这世上不会有什么事可以让他失态。
可他们想错了。
在听到皇上即将生产的那一刻,所有人先是愣了愣,随后面上都是狂喜之色。本想下意识恭祝君后喜得贵子,可转念一想,又怕那孩子真不是他的,于是一个个及时住嘴,只敢小心翼翼往上看去。
只见卫璋腾的一下站起来,高大的身影晃了晃,一把扶住旁边的座椅扶手,竟是站立不稳的样子。
也许是紧张,也许是害怕。卫璋在听到那个消息后,脑中闪过一阵白光,身体反应比思想快,第一时间就要回去陪着云鲤。可他最近实在是心力交瘁,刚站起来,眼前一黑,耳旁嗡鸣不断,差点跌倒在地。
好在来宝扶住了自己。
待缓过神来,时间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卫璋心中一跳,变了脸色,甩开来宝的手大步往外奔去。
他甚至用上了轻功。
从金銮殿到紫宸殿的路程,卫璋真恨不得眨眼便到。等他闯进殿中时,殿内已是乱糟糟一片,宫女嬷嬷端着水盆和补药来回奔走,太医守在外间,医女和稳婆在里面,唐巧站在门口来来回回地走,嘴里不住念佛。
见卫璋要闯进内室,她立刻拦在前面,大声道:“您不能进去!”
天底下还有他卫璋进不去的地方?
卫璋根本看不见面前是谁了,他只知道他的小皇帝正躺在里面,犹如待宰羔羊一般无助。他一把推开面前那人,呵斥道:“滚开!”
唐巧被推倒,她不顾一切大喊道:“女子生产,男子进去不合适,会冲撞的!”
可卫璋早就进去了。
他眼睛赤红,透过层层身影,看到他的云鲤正坐在床上,精神尚好的模样。一个妇人坐在床边喂她吃东西,一个妇人在陪她说话,医女时不时掀开被子检查一下,又笑着说了什么。
见有男子闯入,所有人惊恐望去。云鲤一看是卫璋来了,吓得把嘴里的食物又吐回碗里,崩溃大叫:“你进来做什么,你出去!”
很好,中气十足,生命旺盛。
卫璋稍稍放心,他走过去:“我来陪你——”
“你出去啊!”云鲤一枕头丢过去:“你不许进来!我刚刚就是让唐姑姑在门口拦你的,你怎么还是进来了!”
卫璋一把抓住枕头,好脾气道:“你不要怕,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我可以——”
“出去出去!”云鲤一点也不想被卫璋看见自己生产的模样,听说到时候一用力,除了孩子,还会有别的什么一起流出来。她本就有容貌焦虑,更是好面子,这种事被大夫看到也就算了,若是被卫璋瞧见了,她下半辈子也不想活了。
这么一激动,她感觉身下一痛,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云鲤倒吸一口凉气,那医女掀开被子看了看,嘱咐道:“开宫口了,皇上稳住呼吸,慢慢用力!”
卫璋有些腿软,他往床边走了两步,然而云鲤这时候还不忘夹紧双腿,咬牙道:“出去——”
“好好好。”
卫璋不敢再过去了,他倒退着往后走了几步,但并未出去,只是把自己隐在门后,提心吊胆地看着床边的动静。
年纪大的嬷嬷们心态稳妥,便负责来回递送东西。那几名陪伴的妇人也轻声说话鼓励着云鲤。医女用力掰开她的腿,冷静地吩咐:“来,跟着节奏用力——”
云鲤嘴里咬着一块红布,她发出闷闷的一声,用力到上半身都抬起来,又失重跌落。卫璋使劲用指甲抠住自己的掌心,耳边是唐巧不住的念佛声,弄得他也忍不住跟着念了几句。
佛啊,请宽恕我从前的狂妄。魏玉章自知杀孽太重,只求今生与家人安度于世,死后无论是入十八层地狱、亦或是无法超生,皆无怨无悔。
卫璋第一次感受到佛经的神奇之处,他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身体也变得轻松了许多。不多时,云鲤的头向后扬起,喉间咕哝一声,身体一轻,倒在了床上。
一声嘹亮的婴儿哭声响起,床边的妇人们欣喜轻呼:“生了生了!”
医女用烈酒烫过的剪刀剪短脐带,举起孩子看了一眼,告诉云鲤:“皇上,是位公主呢。”
是女儿啊。
云鲤身上都汗湿了,头发一缕一缕贴在额上,她虚弱地笑了笑,动了动手指:“抱给朕瞧瞧。”
早有妇人接过了孩子,用棉布擦干净她身上的黏液,用襁褓包好后送到云鲤面前。那妇人笑得慈祥,不停地夸赞公主又乖又可爱,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新生儿。
云鲤满怀期待地瞧过去,只一眼,登时就想晕过去一了百了。
这就是她期待了许久的宝宝吗?怎么这么丑!还说这是最好看的新生儿,这些人拍龙屁是这样的拍法吗?这粉白粉白跟无毛老鼠一样的肉嘟嘟是什么?头上一缕一缕的卷毛又是什么?鼻子怎么这么塌?眼睛就是一条缝吗!
这就是隔代遗传的力量吗,遗传还是宴九?
云鲤欲哭无泪,她只看了一眼就把孩子推开,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卫璋走过来了。
完了,全完了。孩子父亲本来就不喜欢她,这下看见这么个丑东西,只怕是要把她扔了才是。毕竟是怀胎十月生下的,纵是长得像宴九,云鲤也得接受这残酷的命运。她命那妇人赶紧将孩子端走,别让卫璋瞧见,然后摆出一副轻松的模样,笑道:“没事的,也不是很——”
最后一个痛字还没说出来,只见眼前之人身影一晃,接着砰的一声,倒地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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