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几乎快要融化干净的时候,除夕终于到了。
听说这一次夜宴,皇上允许宫人们进场一同参赏宴会,据说还有红封可以拿。一大早,所有的宫人们都忙碌起来,想快一点将手上的事情做完,好专心参加宴会。
宫廷乐坊的舞女们也都在最后一次练习舞蹈。
“衣服拿来了!衣服拿来了!”一个太监抱着一个木箱子赶过来:“云潇县主,您快看看?”
云潇——也就是云淡急急走过来,打开箱子,拿出自己准备多时的孔雀羽衣。
十几个舞女将她团团围住,待她抖开手上那条裙子后,都发出了惊叹声:“哇!好漂亮!”
云淡也呆呆地望着这条裙子。
长长的裙摆和袖口上,都缝制了一层又一层的禽鸟羽毛,这些毛由浅到深被染上了亮丽的蓝紫色,加上叠加上去的金粉,裙摆摇动间,真的就好像一只骄傲的孔雀鸟在行走。
领舞之人叫金笙,这条裙子就是给她准备的。
“县主的手可真巧。”金笙摸着裙子上的羽毛:“是怎么把普通的羽毛染成这么好看的!”
云淡尴尬地笑了笑,一言未出。
她想教授一曲孔雀舞感谢皇上是真,但会染制羽毛是假。这些羽毛都是云绣帮她弄来的,听说是找了商队,斥重金从南边芳国所购,足足用了三只孔雀的羽毛才制成了这条裙子。
“可别说是我找来的。”云绣神色郁郁:“你也知道,皇上与我母妃有怨,我夹在中间实在是难做人,如果被皇上知道这衣服是我找人做的,定会取消这个节目,到时候不是辜负了妹妹的心意吗。”
云淡也存了私心,想让别人以为这是自己做成的衣服,故而听了云绣的话,对外只说是自己染色了羽毛,再也没有提过别的事情。
金笙还在惊叹这条裙子的美,其他的舞女也都在夸赞穿上去会多么好看,云淡呆呆地看着手里的裙子,十根手指渐渐攥紧……
“县主?”金笙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来:“奴婢们要去准备了,这条裙子……”她指了指裙子:“奴婢得去试试大小,若不合身还来得及修改。”
“哦。”云淡松手,正准备将裙子递过去,忽然又抓紧了。
金笙:?
云淡问道:“你们的节目在第几个?”
金笙回答:“是压轴的节目,如今还早,奴婢们还可以再练习几遍舞蹈。”
云淡一把将裙子抽了回来:“我想起来,这裙子还有些地方没有完成,还得再改改。”说完,她不待金笙问,将裙子一把塞进木箱里,拿起就走。
金笙一脸奇怪,但一想到自己晚上可以穿到那么美丽的裙子,心中又觉得十分喜悦,便唤舞伴们再去练习几次舞蹈,只求在宴会上给皇上留下深刻的印象。
万一被看中了呢?
……
云淡抱着裙子一路疾驰,跑回自己的寝宫后将门关住。
她拴上门,打开那个箱子,跟着了魔一般双手碰出那条无比美丽的孔雀羽衣。
真漂亮。
她痴痴地看着这条裙子,也许是工艺的关系,裙子散发出一股好闻的香气,让人沉醉其中。
这么好看的裙子,只有公主才配拥有,金笙那种婢女穿,岂不是浪费了?
她望着铜镜,一点点脱掉自己的衣服,抖开那条华丽的羽衣穿在自己身上。
正好合适。
如此绚丽的裙子给了她莫大的勇气,云淡伸出手,在铜镜上勾勒着自己完美的身材和精致的五官。
虽然她嫁过人,可这样美丽的躯体,难道还配不上一个太监吗?
云淡对着镜子笑了笑,一开始她的表情有些僵硬,可多笑了几次,她越来越自信,越来越大方。
不,她不是云淡了,云淡已经死在了胡国境内,她现在是清清白白的云潇县主。堂堂一个县主下嫁给太监,卫璋怎么可能不满意!
卫璋不可能不满意自己。
云淡坐下来,重新给自己梳了一个发髻,戴上云绣送给自己的华丽首饰,从衣柜里找出一件大氅披上,挡住那件惹眼的羽衣。
这么美的衣服,她只想穿给一个人看。这么曼妙的孔雀舞,她也只跳给一个人观赏。
什么和亲公主,什么罪王之女,这些身份她一个都不想要。
最后一天了。云淡推开寝宫大门,大步向外走去。
最后一天了,等过完这个除夕夜,她就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任人欺凌的小公主,她会是云国的人上人,她会是这宫中最尊贵的女人,她会让所有欺负过自己的人都跪在脚底,恭敬地喊她一声——
卫夫人。
***
晚宴尚未开始,云鲤还在紫宸殿换衣服。
毕竟是新年,唐巧给她挑了一件大红的外袍,但又怕这颜色过于艳丽显得不太庄重,于是又给她戴了一条黑色的狐毛围巾。
“唐姑姑,红封!”云鲤仰着头让唐巧系围巾,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个红封塞到她怀中:“专门给你备了个最大的,等到了子时你再打开,保证满意!”
来宝现在是越来越像个小孩子了,他立刻凑上来:“皇上,那奴才的呢?”
云鲤故意道:“你找朕要什么红封,你找掌印去要呀!”
来宝一脸苦相:“皇上若是嫌奴才命太长,也不用这样害奴才吧。”
唐巧都被他逗笑了,伸手推了推他的额头:“你的红封我都备着呢,等夜宴结束,若是把皇上伺候的好,定少不了你的!”
来宝顿时喜笑颜开:“谢谢姑姑,祝姑姑新年快乐!”
除了紫宸殿的人,云鲤还特地准备了几百份小的红封,准备等到新年来临之际分发给宫人们,金额不大,也就是图个吉利热闹,毕竟大家都是被困在这深宫的一份子,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一家人了。
她摸了摸藏在袖子口袋里的另一个红封,内心天人交战。
卫璋在做什么呢,除夕佳节,总不会和以前一样坐在窗台上饮酒看书这般无聊吧?
可是他就是喜静啊,也许一个人更为自在。
但他四年后会死在除夕夜啊,这般让他独自呆着真的好吗?
云鲤的心砰砰跳起来,她总觉得十分不安,想亲眼去看看卫璋在做什么,亲耳听卫璋嘲讽自己两句,才能放心。
“朕出去一会。”担心打扰到了卫璋,她没有带人跟随,独自一人走到太监营。
由于宫人们都准备去参宴了,一路上云鲤没有看到几个人。她走到熟悉的院落前,还未敲门,却看到一张大氅铺在地上,里头似乎有东西在动。
她好奇地走过去,捡起一根木棍挑起那大氅一角……
一滩黑红腥臭的血水从里面流了出来,伴随着虫鸣的嗡嗡声,密密麻麻的虫子趴在那滩血水上,一个个吸得身体油亮,几乎快要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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